第三十一章 太太的小心思

隻是第二天早上,本姨太還來不及等到十姨太,珠兒就過來了,一張容長臉兒都圓潤了幾分——見了我就喜氣洋洋的:“二姨太,太太叫您過去一趟呢。”

太太糊塗了?我不安地擠出了笑容:“這不太好吧?老爺關我禁足,我現在離開了,老爺……”會不會殺了我啊……

老實說,以他辣手催花以及對我的毫不憐惜來說,真是有可能。

珠兒便笑,說話的時候像鈴鐺兒似的:“二姨太膽子也小了。太太說了,老爺斷斷不會生二姨太的氣。”我掃了一眼小翠兒,她忙狗腿地去泡茶拿吃食。“太太的意思是……”我垂眼,沉吟。

她笑得更嬌俏:“二姨太就不要擔心了。太太說了,絕對不會讓您吃了虧去。”說著便要拉著我的手,像是要把我拉去雪雲閣。小翠正端著兩杯茶上來,“珠兒姐姐,今兒個早上太太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

是啊。今兒早上太太還說身子不好,還從我這裏叫了老爺去——自從老不死的從景遮城回來,他們倆的關係似乎改善了不少。至少,他偶爾會去雪雲閣裏坐坐。隻有我一個人被關在相宜苑裏,見不到外麵那些個精彩的事兒——想來也是惆悵得緊。

我瞧著小翠毛手毛腳的,在那個托盤上都灑落了些茶水。她拎著那個物事,卻任由茶水淅淅瀝瀝地滴了一滴。我正要開口訓斥,心卻一緊——

這司徒府,絕對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隻是,太太叫我去,是為了什麽呢?她今天早上還說身子不適,下午就巴巴地把已經被禁了足的本姨太叫了去……發生了什麽事?

我帶些真心實意地擔憂:“太太,可是有什麽不好?”

這大戶人家的醃漬事兒特別多。太太的身子那麽弱,不會有人在背後動了什麽手腳吧?我帶著十二萬分的心疼,“大夫怎麽說?”

我平日裏與珠兒還算交好,見她眼神閃爍的樣子,便知道了什麽,忙把手上的纘金十色鐲給褪下,往她的胳膊上套去,口中隻念著:“好珠兒,你可不能蒙我。”要是太太有個什麽不好,我可是真的大大的不好——誰不知道二姨太李良秀的*是太太?

珠兒卻抽手捂嘴而笑:“這事兒原也不該咱們奴婢來說。可是二姨太,您真當不知道太太今兒個叫您過去的用意?”

“什麽?”

“昨兒晚上老爺是宿在相宜苑的吧?”

是啊,那又如何?我無辜地睜大了眼睛。

“昨天,是初五,本是老爺過去雪雲閣的日子。”

這?

我震驚了!我譴責地瞟了一眼小翠。都是這丫頭的錯!我怎麽不知道,老不死的這次行事如此出人意表,居然還定了個去雪雲閣的日子!本姨太又不在外麵走動,怎麽會知道?千錯萬錯,都是小翠的錯!一天到晚大談特談朱大娘家的那個長得像被豬拱了一樣的朱功,感情兒她喜歡的人是那娶了瘸腿王姑娘的朱功呢!

我再次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果然是春心蕩漾!想男人了!

我對珠兒倒是笑得和煦:“珠兒姐姐,你知道,這肯定是個誤會啦。太太那邊不會多想什麽吧?”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慕容雪的時候,生生把手裏拿著的烤番薯的給掉到了地上。小翠當時就穿得像隻翠鳥,忙從地上撿起了番薯,抱怨道:“主子怎麽這麽浪費呢?”

我憋回了那句“小翠你穿得真像一盤酸菜”,伸手扯了扯她,對著麵前的女人露出了笑容,然後向前半步,彎腰,疊手勢,生澀卻標準地行了個禮。

我低著頭,隻不想抬起頭。

剛才那驚鴻一瞥,已經足夠令我看清她——本姨太一直自詡如花似玉,真乃淩雲城內一枝花,見了她之後,才羞愧地發現——原來我隻是開在路邊的一朵,野菊花!

她一身如雪,身邊簇擁著一些老媽子和丫鬟,穿過那些似錦繁花過來……刹那之間,感覺春光都帶了金光——她便是落英神女……

這樣的美人,又是在司徒府的後院碰到,除了淩雲城第一美人,司徒向的正室夫人慕容雪還有誰?

我進府已經一月,卻並沒有正式跪拜並去敬過茶。我雖然性格,咳咳,不拘小節了些,常識還是有的,也曾問了司徒向:“你為什麽不讓我去拜見太太?”

他正在書房裏麵揮毫,聽了我這話,眉頭都不抬一下:“她身子弱,不耐煩見人。你別去打擾她。”

喲,心疼了?感情明媒正娶的大老婆是可心的人,這小老婆就不是人了?我酸溜溜的。但也沒往心裏去。

隻是這過了那麽三年之後,本姨太再回想起當年,便不禁恨得牙癢癢的:這司徒老賊真是欺人太甚!即使正室夫人再體弱多病,也該接了妾室進門的那杯茶!其一是立了當家主母的威,其二是承認了妾室的身份!他那麽藏著掖著不讓我見人,這是耍我呢還是耍我呢?

所以那一日那慕容雪在花園裏見了我,其實是可以拿出主母的款兒,好好管教我一番的——以我遲遲不去敬茶的舉動,即使幕後真凶其實是那老不死的,也可以以不守婦道的罪名給打賣了。誰讓我隻是個不值錢的妾室呢!

那老不死的果然用心險惡,恨不得我不好!

隻是我當時渾然天真,一張臉由於啃了個烤番薯,便含蓄了一些……

她身後的老媽子早就跳了出來:“這成何體統?咱們司徒家,怎麽會有這樣亂糟糟的野貓子?這豈是司徒家的姨娘,分明是司徒家的燒火丫頭!”

我十分羞愧——但羞愧是一回事,站在那裏任由人欺侮是另一回事:“本姨太好歹是老爺從側麵抬進來的姨太太,也由得你指手畫腳的?”

輕輕的一聲笑。輕微得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我去看她。她這樣美的人兒啊。見我看她,她早又恢複了那平靜無波的樣子。我見那冷漠的樣子,便想著,爹爹常說,越美的女人心腸越毒,我的身子,便哆嗦了一下。還等著她怎麽來個發作呢,她卻微微動了手,轉頭往另外一條小道上走了。

我呆在那裏,看著那個白衣翩躚的款兒,“小翠,這是怎麽回事啊?”

她把番薯遞到我的手裏,悶悶地說:“你快吃吧,我好不容易溜到街上幫你買的。你再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這番薯從地裏滾了一滾,其實拍一拍,倒也沒有什麽。我往嘴巴裏放番薯進去,還不忘問她:“你說,她美還是我美?”還等不及她回答,我早已經自己接話,“你說她比我美多少好了。若是她穿得像乞丐一樣,我穿得像小姐一樣,有沒有可能一樣美?”說了又歎氣:“你說,往她的臉上劃幾刀咱們會一樣美好了……”

……小翠已經默然。

那天晚上,對本姨太還有著那麽幾分熱度的司徒向,又鑽進了相宜苑——我心中怨恨,卻主要怨恨的是他明明有了這樣一個美嬌-娘卻還要娶我——這是耍我呢?不過這年頭,有錢的才是大爺!他愛怎麽娶老婆,本姨太也幹涉不來啊……

於是,帶著三分羨慕三分嫉妒四分恨的本姨太,便對司徒向拍馬道:“老爺真是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真乃淩雲城第一佳公子!”

他舒服地抿了口茶,眼角都彎了——那時候的他,真的是很容易開心的。

本姨太便笑:“太太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真不負淩雲城第一美人之名啊。”本姨太這是提醒他——我已經見過你家娘子了。男人哦,看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真真是要不得。明明有如此佳婦,還要再娶一個如本姨太一般的……怎麽說呢,有著萬般奧妙的,女子……何況,這個女子並不是心甘情願的……

真是作孽啊!

他的臉果然一下子就青白交錯:“你見了她了?”緊緊地盯著我,像是怕我說謊似的。

我昂首挺胸,“嗯。”

他抓住了我雙手:“她可有為難你?”

這下子我疑惑了,“她為什麽要為難我?”

……

幹!當時的本姨太是多麽天真啊!居然不清楚那老不死的小九九。他故意不讓我去太太那裏去請安,就是為了給人一個借口為難我!他是多麽見不得我快活!雖然嫁入司徒府,本姨太除了啃烤番薯之外,也沒得過什麽快活!

此人用心險惡,簡直令人發指!

哼!不就是報我當日拒婚之仇嗎?想他淩雲城第一紈絝,沾惹朵野菊花,還要強取豪奪的方式……想必他自己也是覺得丟臉的!便特意把我娶進府,慢慢地折磨……

這樣的心思,以本姨太的天縱英才,早就看穿了!

——隻是,當時剛剛過門的本姨太,偶爾還迎風灑幾滴淚,風花雪月,無限詩意;一有空就抱著個番薯啃,實在是沒有空思考啊!便讓他的奸計得逞了!這樣拙劣的詭計,居然還是在本姨太進門三個月,閑著實在無聊,才琢磨透的。

當時,,尚且天真的本姨太,見到那老奸巨猾的老不死的哼了一聲道:“你沒事別跟她攪和!”又緊了緊手:“見到她就繞遠些。別去雪雲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