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居然尋死

五十五歲的男人就必然不好嗎?我想起那個村長,叼著一個大煙鬥,不論如何,還是一個真漢子嘛!

不論如何,那是人家五姨太自個兒選擇的。人家覺得幸福,咱們置喙什麽呢?

我感覺四姨太的手抖抖瑟瑟的,那冰涼的瓷片往我的脖子上割來——疼,真疼。她的眼淚劈裏啪啦掉,我覺得我的脖子上血都必定要出來了——

真是的!霸氣的本姨太怎麽混到這樣的地步!

司徒向的一張臉都是鐵青的,“你做錯事,不思悔改也就罷了,怎麽還要傷害旁人?”

“她是旁人?是旁人嗎?”她的手一用力,我就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嗷——”

都是老不死的錯!要不是他,我怎麽會這樣?

“都是你的錯!”哎呦,誰把我的話說出來了?隻感覺到自己的背上忽然產生了一陣軟綿綿的震動,真是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銷魂——人家四姨太說話來著呢。平日裏看到老爺死氣沉沉的老女人,這一刻也潑辣起來了。

“要不是你心裏麵隻偏袒這個女人,太太怎麽會尋死?要不是太太尋死了,我們司徒府怎麽會被一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要不是你不管我們死活,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麽會需要與突厥人打交道——可是我隻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你這樣都不肯原諒我。”

“嗷嗷——”我又叫。那瓷碗且薄且脆,真乃殺人利器啊!

“都是你的錯!你對不住我們所有人……你既然心中沒有我,又何必娶我?既然沒有我,娶了我,為什麽要給我希望?既然娶了我,為什麽不好好待我?你以為我願意與虎謀皮?”

“我要你後悔一輩子!”

什麽?她要殺了我?我一下子眼睛瞪得死大,下意識地就抱住自己的頭——

誰知道還沒有反應過來呢,本姨太的尊貴的臀部就被人踹了一腳,本姨太就那麽向前翻了一個跟鬥!要死的,居然還停不下來,一下子翻了兩個跟鬥才作罷!

嗷嗷!那撞到我的鼻子的是誰的腳,誰抓住的我的胳肢,手勁那麽大做什麽?忽然屋子裏響起了一陣尖叫——

“啊——”

我的脖子有些個扭到了,身子趴在地上,卻是費力地扭過身子去——好歹我都沒死,誰在哀嚎呢?心中忽然有不祥的預感。隻聽得那邊一個斷斷續續的,帶了無限的怨毒,尖銳的,難聽如烏鴉的聲音——

“你們……這……對狗男女……”

我就要看到了!血……眼睛卻忽然被一雙溫熱的大手給捂住,他輕輕地說,“乖,別看。”

我摸索著,拉到他的衣擺,口中隻道,“司徒向,司徒向,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她是自己尋死的,跟咱們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

這一下子,我忽然覺得很冷。還記得那時候跟司徒向鬧別扭,我真的是心如死灰。七姨太卻又找了人來對我示好,說什麽咱們的苦日子很快就會過去了,日後老爺必然還會很寵愛我的。我翻了個白眼,她又知道些什麽?她的一雙手,由於大冬天的去小溪上麵洗衣服,已經凍成一雙豬蹄似的。隻是後來三姨太也跑來求我,求我讓老爺給她留一條後路。

三姨太這個人,本性倒是不壞的。我也願意聽她說幾句。隻是她說的話,真的是可笑。她說老爺這幾日讓我吃苦,以後必定會有幾倍的彌補的。她隻是擔心她的未來,求我放一條生路。她躲在後院裏頭,不爭不妒也就是了。

那些話真是可笑,我簡直是嗤之以鼻。那些日子,我天天煮飯燒茶,一張臉都灰蒙蒙的。找了他,求了他,他都不管我——他的心裏麵,哪裏有一絲一毫我的位置?我都氣到恨不得另外找一個俊小夥了。哪裏還做夢他對我好?

隻是我現在都還記得,那一日,她的手裏握著佛珠,眼神晶亮——

她望著東山,對我說,“我不想去哪裏。我們肖家的女兒,還沒有這樣的下場的。爹爹同我說,我以後是做貴妃的命……哪裏知道,我們都被騙了。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和四妹妹,日後,求求老爺放放過咱們吧。”

我的手裏切著蘿卜。每一個白胖的蘿卜,都像司徒向的臉!我恨不得碎屍萬段。

“他怎麽會聽我的呢?又況且,十三皇子不是都承諾了……”

“不要說十三皇子本來也不待見咱們,四妹妹做的那些事兒,泄露情報給突厥人,不被滅九族都罷了;就算他真的想為我們撐腰,也是天高皇帝遠的,他怎麽能夠護得住咱們?有娘家就還好一些,可是我們呢,娘家都沒什麽人活著了吧……”

曆時大半年的叛亂——啊,不能說叛亂,應該說撥亂反正。大夏皇朝複辟了。外邊又是轟轟烈烈的新紀元了。可是咱們呢?躲在這樣的小村子裏,那些遙遠的紛亂的時事,仿佛都與咱們無關了。

我隻是恨不能把這個蘿卜切得又薄又整齊。

三姨太的話,我一句都沒有聽進去。那時候天天同司徒向慪氣,恨不得氣死他也氣死我自己。那時候,滿身心都恨著他待我不好,小紅又欺負我,隻覺得自己是天上地下第一可憐的人——

至於三姨太與四姨太。她們那樣高貴的出身,與我有什麽關係?四姨太又是個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有辦法的人。

“司徒向,咱們是不是真的是狗男女?”

我摸著他的臉,笑了起來。

有的時候,覺得人死猶如燈滅。我一直都想不通,四姨太怎麽就那麽死了呢?

比如眼下裏,我麵對著這一個新墳,就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司徒向請了一個喪葬班子,一路上吹吹打打,來到了荒郊野外一塊地上。這塊地在山上,麵對著一個湖,據說風水特別好。

村裏看熱鬧的人很多,大多都在嘰嘰咕咕的。我黑著一場臉,戳了戳站在我旁邊的司徒向,“他們在叨咕著什麽?”

“說咱們辦的喪事夠氣派。”

倒是真夠氣派。村長和村長的新夫人都來了,一本正經地燒起一炷香。村長把香往地上一插,又摸出那個煙鬥,對著咱們翻了個白眼,“人都死了。要抽個煙嗎?”

村長夫人哭得兩隻眼睛都跟兔子似的。怎麽她的親爹親娘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時候,都沒見她那麽傷心呢?她一張嘴裏都泛著銀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