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英俊的大夫

缺心眼地睡著,等到外頭傳來什麽聲響的時候,倒嚇了我一大跳。

小紅叫了起來,“喜元,你怎麽這麽不懂規矩呀!老爺和主子在裏麵躺著呢,你怎麽就讓人進來?”

外頭是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是小紅嬌媚的笑聲,“這可是金大夫?可要在外頭等一等了……”

我爬起來,往那裏看了一眼——不看不知道,看了倒嚇一跳,好一個年輕英俊的年輕人,他也正瞪大了眼往裏頭掃,見著我從被子裏探出身子的模樣,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忙擺著手往門後縮去了。

小紅轉過身子對我笑道,“主子,倒是喜元疏忽了……”

什麽疏忽!分明是故意的!

我本來就穿著衣裳,都沒覺得怎麽樣。隻是大白天躺在病人的床上,著實無狀。

爬下床來,整理了一番頭發,正在扯著衣裳的時候,那邊又嘈雜了起來。我皺起眉頭,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裏已經吵了起來,“老爺怎麽了?”“這好好的,可怎麽回事呢?”

卻有一個清清淡淡的聲音道,“咱們都進去吧。”阻止了那些人繼續在門外的吵吵嚷嚷。

那聲音,我閉著眼都知道是誰。

“二姨太倒是一直都在這裏。”這人嘛,不就是五姨太嗎?我從鏡子裏麵,看到那人,嘴角不禁牽起一抹嘲弄的笑。

“五姨太倒也想到要過來一番?”

仔細打量,看著自己全身都打扮得好了,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子,笑道,“金大夫可以進來了。”

那俊秀的年輕人,就慢吞吞地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那丫頭……

我麵帶笑容,微微地低下頭去。

一,二,三……

“啊呀!”哭出聲的是七姨太,“五姐姐你為什麽抓我的手?”

五姨太穿得妖嬈多姿,新做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自有一種**的婀娜。卻見她叫起來,聲音裏帶著歡快,“金大夫?”

金大夫給咱們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老爺子出診——嘖嘖,誰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的荒山野嶺裏頭,有長得這麽好看的人吧?雖然還比不上老不死的,但是已經比大部分人都好看了。

這裏頭,那麽多曠女,怎麽能夠不動心?

我摸摸自己的臉,簡直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隻是看到小紅,心下又一寒——這人嘛,還是眼觀鼻鼻觀心,什麽都沒看到似的。

金大夫有點害羞地對我們道,“夫人們要不要回避一下?”

他一身薄薄的襖子,都洗得發白了,但是卻掩不住君子顏如玉。那幾個女人的眼睛都亮了——

甚至是連四姨太,也低下頭咳嗽了一聲,“我身子骨不好,大夫等下可否幫我看看。”更不要說五姨太,恨不得身子都往人身上貼去了。

“咳咳——”這一聲咳嗽卻不是出自別人,是來自那多情多病的人——

我就看著五姨太,正扭著臀部湊近那金大夫,金大夫正往醫箱裏搗鼓些什麽,渾然不知五姨太的舉動似的。司徒向的咳嗽聲那麽明顯,我笑得也明顯,多想瞧瞧這五姨太要怎麽辦。沒曾想,她就跟沒聽到老頭子的咳嗽一樣似的,繼續貼著那金大夫的身子……

老不死的再咳嗽一聲:“咳咳!”

倒是那金大夫不安起來,忙跑過去,說道,“司徒老爺,我給你診脈吧。”

他撩開薄薄的帷帳,司徒向正帶了絲笑意瞧著我們,看了我一眼,像是警告似的,喲——警告我什麽?我輕哼了聲。他又看了眼五姨太,五姨太剛才要用那尊貴的臀部去蹭那金大夫,可惜那金大夫一跑,她就差點跌倒——

這一下子,帶些老羞成怒地扯著手絹,聽到老不死的叫了聲“柳葉兒”也不覺得什麽。

司徒向一邊伸出手,讓那金大夫給他診脈,一邊看著五姨太笑道,“柳葉兒,怎麽,你瞧上大夫了?”

柳葉兒還沒有說話,那大夫嚇了一大跳,“老爺……老爺……我……”說話都結結巴巴的,看上去就是個木訥本分的人,“金玉怎麽敢有這樣的非分之想呢?夫人……”

“什麽夫人……咳咳……”司徒向的臉帶著蒼白,“我沒有夫人了。”

我的心一顫。

沒有夫人了……

“眼下裏還剩下這麽小妾,你若喜歡,便帶一個走,算是給你的診金了……”我本來站在這群人外邊,他卻偏生又叫了我一聲,“秀秀,你覺得可好?”

他的視線,就那麽猝不及防地直入我的眼睛裏。

他麵帶著一點點的笑容,那笑容,卻跟外頭的雪一樣,帶著涼薄的味道——

“好啊。”我輕輕地說。

那幾個姨娘們忽然就嘰嘰喳喳了起來,那柳葉兒的臉色在刹那間變得刷白。本來扯著手絹兒的,這下子,手絹兒也不扯了,像是不敢置信地,一身紅豔豔的衣裳,倒襯得她的人老了幾分。

她竟然叉起腰來,一隻手點著老爺,嘴巴微微地張了一張,想說出什麽來,卻良久後才發出聲來,“老爺,你說的,可是真的?”

聲音沙啞。明明是極有氣勢的姿勢,卻說得帶了說不清的意味來。

那老不死的還在笑,“柳葉兒,你說呢?”

“好!哈哈!好!”她竟然笑了起來。隻是,她又扭過頭指著我道,“那麽,二姨太,是否也是這樣?”

二姨太,是否也是這樣?

四姨太也微微笑著,“老爺不要咱們,咱們早就知道了。隻是可記得那一日城門口之約?”

一時之間,這屋子裏靜得可怕。

隻能聽見人的呼吸聲。以及外頭雪落在樹枝上,偶爾風吹,落下雪球的聲音。

“撲通——”

那金玉竟然跪了下來,來磕頭,“求老爺收回成命!金玉隻是一個鄉野粗鄙之人!配不上老爺金貴的美人們!”

我看小紅,這人是她請來的,此時她卻一言不發。隻是帶了微微的笑容。我討厭她總是這樣篤定的樣子——她慢吞吞地湊過來,側過頭來看著我,這樣一瞧,她又美了幾分,輕輕道,“主子。”

我也笑,“這是你願意瞧到的?”

“什麽?”她裝起無辜來。

“我以為四姨太同你好,那些人也都同你好。”

“主子說什麽呢?奴婢隻是老爺的丫頭而已。”她又慢慢地低下頭。那低頭刹那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啊,我呸!

我都懂了……

隻是那老不死的卻不要臉地笑起來,“四姨太這話,可說錯了。你們自己要走,我也是留不住的。比如眼下裏,五姨太願意跟著人走,我也隻能拿出銀子打發出去——若是想留,我也隻能好好地供養著。怎麽?”

那四姨太的麵容似水,“妾身隻是來瞧瞧老爺的身子如何。今兒個一大早,就聽說老爺身子不好了,可是眼下裏瞧著,卻好得要命。那麽,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小紅,送四姨太出去!”

其他人都隨著那四姨太走了,唯有五姨太不走。她還杵在那裏,臉上帶著奇異的笑,見著我們都瞧著她,也笑起來,“老爺說的,可是真的?”

她一步步接近,那金玉像是看到什麽可怕的妖姬似的,卻往旁邊爬過去。

不知如何,我看了既心酸,又好笑。那五姨太卻寸步不讓,“如果老爺願意,我現在就願意去——”

“可是我不願意!”那金玉嚷嚷起來,“大老爺,金玉不想要……”

司徒向也是個缺德的,“咳咳……難道你看不上本老爺的如花美眷?”

“不是的!不是的!”那個敦厚的小青年擺手,“金玉……金玉……高攀不起……”

“五姨太,如果你能讓金大夫心甘情願地娶你,我就給你十兩金子當嫁妝,如何?”司徒向笑笑,眼睛裏都是神采。哪裏有生病的樣子?昨兒個晚上的軟弱,可是我的錯覺?

“好!”五姨太也答應得爽快,說了就要走。戀戀不舍地瞧了幾眼金玉,可是走到門口,卻又忽然回過頭來,笑了一笑。像是還要再說什麽,對著司徒向要扯些什麽緊要的,卻到底張了張了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司徒向還在那裏向人說著五姨太的好處,“……雖然我這個小妾呢,臉圓了些,可是卻有別的好處……”

“別的好處……”那人的臉都紅了。

我卻笑不出來。

“她啊,唱戲唱的倒不錯,那《大鬧天宮》,讓她來扮孫猴子,是頂頂像的……”

“噗——”我眼角含淚,卻到底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五姨太的孫猴子,一直都是後院裏頭的笑話。這司徒向,對人說這個做什麽?

小紅正走進來,聽到我笑,也笑道,“老爺說得風趣呢。不過五姐姐呢,人是極好的。雖然性子急了些,但是心思卻不算多麽壞的。”

“司徒老爺……老爺……這個,你要不要看病了……”小青年都語無倫次起來。

我一個人往屋子外頭走去。

這個宅子並不算大,往外麵看,都看得到田野。隻是眼下裏都被大雪茫茫給覆蓋了。

我不能心軟。既然說了要留下來,就不要心軟。她們都走了,才有我的好日子……

“主子!主子!老爺要您進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