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這個賤人

那老不死的在誘哄,“秀秀,你當我唯一的妻子,好不好?再也沒有別的女人了,好不好?”

北風呼啦啦地吹。哦,這朔方的風啊。

我挑挑眉毛,聽他講下去,“秀秀,還記不記得在鳳來鎮的時候,我同你講的話?”他伸出手,正是那一塊玉佩,原來他揣在袖子裏,摸出來,想要抓著我的手塞進來——我才不要!隻是舍不得轉過臉去,我要瞧著他,瞧著他是不是在說謊——

隻見他的一張俊臉泛著一點點紅——大風吹的吧,他像是感覺不到自己全身都是濕的,在這樣的數九寒天會得病的。他就是杵在那裏,伸手遞著那塊玉——

我不接,他就繼續那麽舉著手,慢吞吞地說話,“那時候我們說過的,以後到了東王村裏頭,就好好過日子。那些以往的事情,咱們都忘記了,就好好地過日子。”

我一動不動。

“後來,十三皇子來追我。秀秀,你不知道我的心中是多麽苦。”

苦什麽?

“你曉不曉得,十三皇子說的話?”他帶了那種苦大仇深的表情,分外令我不爽,我皺眉,“你以為我是聾子嗎?”那十三皇子說的話,還有誰沒聽到?

“哦?你知道?”他又點點頭,“那麽你也知道,我這一輩子,都很難甩脫那些女人的了。”

他見我不語,就走近一步,“可是秀秀你要知道,我心裏頭,就隻有你一個人……”

你再過來啊,我笑得燦爛。沒想到他適時地停住了腳步,卻帶了絲不安地瞧著我,“秀秀,我在想辦法啊。十三皇子都說了,不準我偏寵某一人,那些女人的家族,都是為了大夏皇朝做出過貢獻的,所以我把自己給關起來……”

得了,繼續忽悠啊!

“……小紅讓你去廚房裏頭,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你這麽辛苦。你的手都糙了,秀秀啊,我覺得你過得苦一些,那些女人就不會那麽針對你……”

我笑得越發地動人,司徒向,你有本事,就再靠過來一點啊!老娘的懷抱給你靠啊!

“在知道你那麽委屈,還被人欺負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秀秀,我以後不讓你受苦了好嗎?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我好好疼著你了,好不好?”

他也露出一個笑容,牙齒潔白。不得不說,頗有幾分的姿色。我瞧著他。山不就我,我去就山了。慢吞吞地挪過去,我伸出我那粗糙的手,往他的臉上摸去,溫柔地撫摸,摸了又摸,再狠狠的掐下去,直到他“啊——”地叫了起來,我才罷手。他皮糙肉厚的,我手疼。

我嫌棄地瞧了他一眼,“你再掰唄。”

“秀秀,蒼天在上,我說的都是實話。”

行啊!都蒼天在上了!

想當年,老娘我倒追趙小肆的時候,也捧著我那顆心說,“小肆,蒼天在上,我李良秀對你可是一顆紅心杠杆的!”這玩意兒還能騙得了我嗎?

風凜冽地吹來,把本姨太本來就梳得不是那麽齊整的頭發吹得搖搖欲墜——我覺得,這必然增添了我的風姿。我嫌棄地看了身旁的銼男一眼——跟落水狗似的,嘴裏頭還說些有的沒的!

“我這次,真的再也再也不要理你了!”我狠下心腸!我怎麽居然還會信這個人?對這個人還有念想,是我會做的最錯的事兒!

“秀秀!”

“別叫我秀秀!”

我蹭蹭地往前走。這是逆風而上啊,臉上火辣辣地疼。可是也顧不得了。

“秀秀,你聽我講……”他跟著,像條甩不開的惡狗。

“我幹嘛要聽你講?”

“秀秀!”

誰理他!

他倒真的當我是傻子。那麽幾句甜言蜜語就被哄得找不著北了?哼!想當年,老娘寫著淫-詩對趙小肆求愛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秀秀,好了!我承認,我不願見你,不願見人,是因為太太!”他吼道。

“我才不要聽——你說什麽?阿秋!”風從鼻孔裏頭颼颼地灌進來。以為我的身子就是個口袋呢。我隻覺得五髒六腑都透心地涼。

“我說,我不願見你,是因為我想著太太。”他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夾雜著北風的呼嘯聲,裹挾到我的耳朵裏。

“我才不要聽!我不要聽!不要!死也不要!”我捂住耳朵。手好冷,縮在袖子裏的手放在外頭,刺骨冷,可是哪裏比得上我心裏頭的刺?我一邊叫著一邊就要向前跑去——

“你別裝了。”他道,“秀秀,我還不了解你嗎?”

他一說,我還真不跑了。在草堆旁邊蹲下。草堆能夠擋一點點的風,我帶了笑容仰望著他,“那你說我是什麽?”

我是那個天天假裝你中意我的傻子,我心裏頭輕輕說。

我覺得他要是靠得夠近,肯定能夠見到我眼眶裏晶瑩的淚。它們沒有掉出來,都安好地在眼眶裏頭呆著,可是啊,它們太多了,人太擠了,擠啊擠的,我總覺得下一刻它們就會離開我了。

“我跟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死了,我念著她一些,其實也是應當的。”他側過臉去,一張臉上,居然有著一點點的……憂傷……

憂傷你老娘!我淡笑,“所以你就把自己關起來當和尚?”我“哈哈”了兩聲,“你當年一夜七次郎的威風呢?想當初,多少欲-火焚身的寡婦爬著你的床呢!”

他隻是不理我,“她當時嫁給我的時候,還那麽小,整個淩雲城裏頭的公子哥都在羨慕我,連那等販夫走卒的,都在私底下議論,司徒家的爺真是好豔福。可是她嫁過來才這麽些年就去了,秀秀,我心中有愧,你懂不懂得?”

他說的是“秀秀,我心中有愧”,可是分明不是在對我說話,他的目光,已經透過我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那裏,是他與太太濃情蜜意的好時候嗎?

說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是你們的恩情,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沒想到她真的這麽死了,還這麽年輕,她嫁給我那麽幾年,都沒有多少時候是快活的……”他還在那裏聒噪。

我氣得往草垛上踢了一腳,“啪——”的一聲,草垛轟然倒塌,風從後方又過來,我忙爬過去把草堆給扶起來——這麽冷,可不是開玩笑的。

磨刀不誤砍柴工,“你說得倒是深情啊。”

人家好感動呢。我笑得臉都疼了。老娘的牙口不好,這麽大冷天的露著牙齒——牙疼!我忙把牙齒用嘴唇緊緊地裹住。

“放你娘的狗屁!”我吼了一聲,哎呦,蹲著喊,氣勢就是差了一截,“當時開戰的時候你來找我,我問你了,太太怎麽辦,她對你一片癡情的,你居然不管她死活,你是怎麽說的?”

“你當時說,秀秀,你知道你是安全的就好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直視著他,他似乎有些訝異地看著我,我笑,“我經常都會想起這句話。我以為,這個世上,我不珍惜自己的貞操,總有人在意的罷。我不在意自己的一條命,總有人喜歡的罷。我以為,除了我爹和我娘,真的有人對我那麽好。司徒向,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如果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我哆嗦著,卻說不下去。

他渙散的目光開始凝聚,瞧著我有一絲慌亂,“秀秀你的嘴唇都被凍得發紫了。”

我嘴唇被凍得發紫,那有什麽?

“當時是你說的,你隻在意我一個人。也是你對我說,咱們一起到東王村裏好好過日子。現在呢,你成日裏想著你的結發妻子。可是你的老婆,她的死,也都是你造成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瞪他,恨不得他被我瞪得鑽入地底下。他怎麽可以這樣厚顏無恥。

“你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你要真喜歡太太,當時就對她好好的,我絕無二話!偏偏害死了她,哄得把人家的心都給你了,你現在跟我說,你喜歡她?”我又往草垛上踢了兩腳——力氣太大,草垛都被我踢爛了,再扶也扶不起來了,我恨得踢了第三腳,“司徒向,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要臉?”

“秀秀,你的心都給了我……秀秀……”他像是在感歎,“誰跟你說我喜歡太太了……”

我仰起臉,把我一臉冰渣子亮給她看,“你看這裏,這一條,這一條,都是眼淚!”都是老娘為你這個人渣中的翹楚流的眼淚。“難道你居然不喜歡她?”

你敢說一聲試試?

我一副就要吃了他的架勢。

“你這個該死的賤人!你這個賤人!忘恩負義,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他走上前,我一腳踹過去,“離我遠點兒!”

“我是想娶你當我唯一的媳婦沒錯啊!”他也有點火了。拿起那個玉佩往我身上砸過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想過我沒有?”

“我怎麽就沒想過你了?”我叫得更大聲,該死的玉佩,我踩了一腳,“我要不是顧念著你,我會每天去煮飯嗎?可是你呢?”我撿起玉佩,又往他身上砸回去,髒兮兮的,“你有顧念到我嗎?”

“你以為我想抬你做正妻,是騙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