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囡囡

小翠尖叫起來:“隻要他活著,我必定救他!”

我一愣,然後一個腦袋瓜子就打過去:“他都那樣對你,你居然還要救他?”

她哭將起來,“不管如何,他好歹還有條命活著啊!”

我不管!我不管!他死了還是活著,跟我有什麽關係?我轉過了身子,把小翠隔在外麵,我一個人麵對著床裏頭的牆上,眼淚嘩嘩地流。

我才不關心他是死是活。

隻是半夜裏卻覺得自己心裏空空蕩蕩的,爬起來,隻覺得身子都是不得勁。走路一不小心,就跌了一腳。小翠的睡眠也是淺的,“主子你怎麽了?”

“夜壺呢?夜壺在哪裏?”我叫喚起來。

我摸摸臉,果不其然,臉上是冰涼的淚水。我才不要說出來,我夢裏夢到趙小肆了呢!我夢到他,在我們年華都尚好的時候,牽著我的手,臉上幹淨得要命。我又夢到他揣著一大罐子的金子,幽幽地對我說:“秀秀,以往我對不住你,現在我把金子都給你,你跟了我好不好?”

我又聽到他跟紫薇姑娘的呻吟,從屋子裏傳出來。那日的凜冽北風,好像都不刮了,與之替代的,是溫暖和煦的春風,柔柔地把一室的旖旎帶了出來。他在呻吟低吼,可是也細細碎碎地叫了幾聲:“秀秀,我不願意離開你的。”

當時,我恨不得與這個男人切割開關係。

我不信他。我又想到當日爹爹送我出嫁,“秀秀啊,嫁到司徒府裏,你要好好的。不要再想著那個人了。”

那個挨千刀的。那個狼心狗肺的男人。我不想了。

他死,不是應該的嗎?他早就應該死了。壞事做盡,活在這世上,都是苟且。

我咳嗽了兩聲,“這夜壺在哪裏呢?”這個府裏真差,連夜壺都不知道在哪裏的。小翠抖抖索索就要起來,我忙叫道,“別起來了!我沒事。”

我真的沒事。

“不點燈,你怎麽找的著嘛!”

第二日,我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府裏麵眾人都默默地忙碌著。眾人都行色匆匆,抓過一個走過的丫頭小子,臉上都急急忙忙的,恨不得立刻就趕出去做些什麽。

“主子!”小翠跟在我的身後。我微笑:“老爺說咱們明天就能離開這裏了呢。”

去往那全新的地方,那裏邊沒有這樣戰火連綿的,那裏邊他說了隻要我一個人的……我什麽都不想,我帶著笑意,看著大雪白茫茫,有個丫頭跑得太快,竟然在雪上跌倒了,我忍不住捂嘴笑起來。

那遠處,看到一個小小的,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穿得一身火紅的,在玩著雪團兒。小丫頭還太小,根本就站不起來,隻是摸著雪團兒笑得開心。我慢慢走過去,拉起她的手笑起來:“來,姨娘抱抱。”

這是司徒家的獨苗,小囡囡了吧。好久沒見著她了,又長大了一點點。小孩子不會說話,隻是不停地笑,笑憨憨地把雪團兒塞到我的脖子裏來,一旁的人叫起來:“囡囡不要淘氣!”說著要來接過小孩子。

“六妹妹多心了。”我一邊捏著囡囡的鼻子,一邊笑著,“我怎麽會跟咱們家囡囡計較呢。囡囡最可愛了。”

我的眼角,能夠看到她站在那裏,手足無措的樣子。她怕我。可是囡囡不怕。

“囡囡,你開不開心呀。”我親她圓圓的,跟個壽桃一樣的臉蛋兒,“明兒個咱們就能走了,離這裏遠遠的,以後囡囡就不用怕咯。”

她的眼珠子咕嚕咕嚕的,像是能夠聽懂我的話。多聰慧的閨女啊。

六姨太忙笑道:“二姐姐若是喜歡,以後一定能給咱們老爺生誕下兒子的。”

她這是討好的話。我聽了卻有些默然,“老爺見了囡囡了嗎?”我用額頭抵著小丫頭的,“囡囡,要見見爹爹嗎?”

“二姐姐!”她的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一樣,“別!老爺不願意見……”

我頓住了步子,“你開玩笑吧!老爺就這麽個女兒……”

“今兒個早上,我帶著囡囡去求見他,我想抱著囡囡跟他請安,他卻訓斥了我。”六姨太的眼眶都紅了,“我本來想著,讓女兒見見爹爹也是好的,可是……不過老爺也很忙啊,他都躺在病床上,還有那麽多的公務的。是我沒有主見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說這樣的話來博取我的同情——重點是,我真的同情了。我摟緊了囡囡,“囡囡,咱們去見爹爹咯!”

我本來,並不準備來瞧他。我知道他必定忙——我也怕我見了他,口裏就不由自主地吐出“趙小肆”三個字。可是一時衝動,就來了。才來到門口,就已經有丫頭喜氣洋洋地拉我進去——

我進去後,見了他一臉暴躁的樣兒,才明白那丫頭臉上的喜悅是從哪裏來的。

他的身子還躺在榻上呢,卻中氣十足地正在往地上摔折子,見了我,手裏的折子才摔到一半,就訕訕地住了手,“秀秀,你來了。”

小囡囡的眼睛閃著好奇的光——這個小姑娘,都沒見過幾次爹爹吧?

我便歎了口氣,把女兒往他懷裏塞去:“我是帶囡囡來的。”

他有些僵硬地張開手,把囡囡給接過去。小姑娘的小鞋子上麵踩在雪地上麵過的,濕淋淋的,就要往他躺著的塌上蹬去,我忙攔住,“囡囡啊,咱們脫了鞋子如何啊?”

囡囡聽不懂我的話,卻能夠樂嗬嗬地張牙舞爪。她比小時候可愛多了。更小一點的時候,成天就哭,在我的懷裏,哭得像見了鬼似的。哪裏知道現在這麽喜人了!

“司徒向,你看你做的好爹爹,連女兒都不見幾麵!你女兒多好,還不怕生!”

“秀秀……”

“我知道你忙!”說出這句話,我的眼睛也紅紅的,“我很快就走,不打擾你了!”

“秀秀。”他微微歎氣,一邊抱著女兒,一邊騰出手來牽我的手,“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怎麽會打擾我呢?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情比較麻煩。”

什麽事情麻煩?趙小肆的事情嗎?

我隻覺得他的名字在我的心裏砰砰跳著,我努力抑製,才不叫出來。努力岔開話去,“那明天咱們還能走嗎?”

“可以的,可以走。你放心。”他溫言安慰。

我忍耐良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司徒向,你到底做的是什麽謀反的勾當?”

趙小肆……是不是必須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