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遙想當年,恨有幾多濃
小英子扶著十三娘的手,小心的問道:“難道燕兒姑娘跟媛妃是相熟的麽?”十三娘這才知道,剛剛自己失言了,隻得掩飾的一笑:“算是手帕交。隻是她大概已經將我忘記了。”是啊,她們不僅是表姐妹,也算是手帕交,隻是當初她竟能下此狠手,真真的傷了她的身,更傷了她的心。
她回到永安宮中,似是無盡的疲憊。小英子上前,笑著說道:“燕兒姑娘,看看這裏還有什麽缺的短的沒有,若是有,就讓連翹姑娘來告訴我,我在給您添置。”十三娘環顧四周,看了看,這裏的粉色紗帳應該是新換的,顏色沒有退,還是新的。床上的被也是新添置的,大紅緞麵的,湖水綠的,還有天藍色的,整齊的碼放在羅漢床上,雕花的羅漢床上竟然沒有一絲灰塵,想來是自己來這裏之前她們已經打掃過了。不過是住幾日罷了,該有的東西都有了,她笑著搖了搖頭:“東西都齊全了,倒是麻煩了公公你了。”
“無礙。隻要燕兒姑娘住著舒心,就不枉雜家一番心血啦。燕兒姑娘休息一會兒,待會皇上回來跟燕兒姑娘你同進午膳。”小英子說完,含笑倒退著出去,轉身消失在晴好的陽光中。
連翹看著失神的十三娘,小聲問了一句:“小姐,你沒事吧?”剛剛她的樣子真是把她嚇壞了。她自從跟了十三娘還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她呢!那般的咄咄逼人,而且是對著皇上的寵妃。
“沒事!”她淡淡一笑,說道。怎麽可能沒事呢?她以為過了這麽多年,再次見到的時候可以很平靜的麵對,可是如今,她才明白,這種仇恨已經刻入了她的骨髓中,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竟是擦不掉的痕跡了。所以今天她見到她的時候才會那般的激動,才會口不擇言。
依稀還記得,那是特別寒冷的一年。她早早起來去給太後請安,太後拉著她的手,笑著說:“晴兒,你來了這宮中已經五年有餘了,皇上也快要十四歲了,我打算在這天下給他選幾名賢惠的女子,你作為皇後,更是應該幫助哀家給皇上選幾個賢內助。”太後殷殷的說著,到後來她都不知道太後在說些什麽,隻看到太後的嘴巴一張一合,頭上金鳳口中的流蘇不斷的搖晃過來搖晃過去。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將來有一天他總會妻妾成群,不,應該是妃嬪成群,可是她終究沒有想到的是,曾經站在桃花樹下說要娶她的男子,竟然連麵都見不到。而現在,他就要開始急著選妃了。
太後依然笑著看著她,那是前所未有的慈祥,可是看在她的眼中卻是那麽的刺眼。她隻能乖巧的點頭,從始至終她沒有說不的權利,在這件事情上更是。現在,太後隻是跟她說一聲罷了,她明白的。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做一個賢惠的皇後,做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後,即便現在她跟他已經成了陌路。
天氣很冷,陰沉的天空終於開始飄下雪花來,這麽冷的天,即使穿著狐裘也不能禦寒。雲嬤嬤將一個螭獸手爐交到她的手中,她仍舊感覺手心冰涼。看著外麵飄飛的雪花兒,她的心似乎比這雪花還要冷。娘親,你看到了麽?他將要選妃了,我再也不是他的唯一了。即便是空有名分,他也不肯隻有我一個人了。
當初你們為何要拋下女兒離開這裏?帶著女兒一起走多好?!
窗外,雪越來越大,不一刻,天地間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她站在窗前,驟然推開窗子,任由飄飛的雪花飛進了屋子,纏綿在她烏黑的長發上,風吹起了她的狐裘,將她身上僅有的一點溫度吹散。
該來的,終究要來!
“將那份懿旨蓋上我的鳳印。”她笑著,嘴角微微的揚起,剛剛十一歲的她就有那般傾國的貌,如果長大了定然會讓天地失色!雲兒應聲而去,在這皇宮中她雖說是皇後,可是連個說不的權利都沒有,況且這樣的事情,他不能說不!
懿旨還沒有發出,她的外公便冒著大雪進宮來覲見她。這麽多年未曾管過她的親人,現在卻突然間跑來,她怎麽能猜不出其中的含義?輕輕的吐出一個“請”字,便有侍女急匆匆的跑到外麵將楊文忠請到了棲鳳宮。
她的外公楊文忠跪在她的麵前,平靜的說出讓她從中斡旋務必將她的表姐楊思媛選進宮中。雖然是她意料中的事情,但是終究還是心中一痛。
她笑,天地失色。隔著簾籠,她看著下麵略顯蒼老的楊文忠,突然就想起了那天的血,那天的雨。如果爺爺活著的話,應該比他還要老了吧?如果姐姐們仍舊好好地,她們也可以進宮或者是門當戶對的府邸,擁有幸福的生活。隻是那一場錯誤,將所有屬於她和她家人的幸福完全的剝奪了。
“外公,這邊坐吧。表姐她能進宮,本宮求之不得,自然會想盡辦法幫助她的。外公又何必如此呢?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她將這一家人咬的極重,似是有千斤一般。
既然他總是要選妃的,為何不將自己的親近之人放在他的身邊呢?當初她的想法很簡單,卻沒有想到就是這麽簡單的想法日後竟然害她如此之深!
看著蹣跚而去的楊文忠,她又不可抑製的想起了她的家人。自從他們被處斬之後,便是祭拜都是不允的。她還是聽雲嬤嬤說,他們上官家的男丁一共一百零六口被葬在了一處,一直到現在皇上不準立碑,不準祭奠,而她,也隻剩下了空想罷了。
次年三月,選妃大典開始,事情竟是一直拖了三個月,直到六月,她和太後共同選出了十二名的妃子,將她們的名字遞了上去。據說慕容皓軒看都沒有看,朱筆便批了。原來對於他,枕邊人也抵不過權利的製衡。
宣布之後的第二日,這十二人來棲鳳宮給她請安。楊思媛穿的是粉色的輕紗罩著乳白的綢緞,上麵盛開的是大朵大朵的黃色的小雛菊,很是清新。頭上的首飾戴的也是恰到好處,一個金色的蝶戀花簪子,一個碧玉釵,額頭是紅寶石的華勝。她自開始便被封了媛妃,位列四妃之首。
那天,她穿的是大紅的宮裝,上麵盛開的是金色的芙蓉,領口袖口處都是金色絲線織就的雲紋。這件衣服據說是江南製造出品的東西,價值連城,可是對於她來說,也不過是一個顯示身份的象征罷了。
金鳳釵在她頭上搖搖欲墜,這是她第二次穿戴這樣的東西,第一次是在大婚當日,她用的就是這樣的金鳳,腦後是純金打造的鳳型篦子,上麵的流蘇是上等的東珠,每根十二顆,共九根。當十二歲的她坐在那裏接受下麵人的朝拜的時候,她明顯的感受到來自下麵的嫉妒目光,隻是她沒有想到,最先動手的竟是她的至親!
她還記得,當時楊思媛攀住了她的胳膊,語笑嫣然:“表妹,從今之後,在這宮中,你我要相互照應。”她還笑著回答:“好。從今之後,妹妹我也有了個伴了。姐姐你以後要經常來我這棲鳳宮中,陪我說說話,聊聊天。”
那情景還在眼前,隻是這人世間總是瞬息萬變。除卻每天的請安,她的表姐再也沒有踏入過她的棲鳳宮,倒是太後慈元殿的常客,而平時不苟言笑的太後卻總能對著楊思媛喜笑顏開。
也許一切都是注定好的。等到楊思媛在後宮站穩了腳跟之後,才逐漸的露出了她的本質。
她還記得那天天氣特別的好,前兩天還陰沉的天氣在那一天卻突然間變得晴朗無比。楊思媛踏入了棲鳳宮,滿臉含笑。對她毫不設防的她,聽從了她的建議,將宮中所有的侍女遣了出去,沒想到,她竟然拿出了刀子,在她的臉上肆意刻畫。
她嚇壞了,但是全身軟軟的,根本就使不上力氣,隻能任由她胡作非為。在之後她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發現楚江平將她帶到了楚府,將她臉上的傷包紮了。直到那時她才相信,原來親人之間也可以這樣,隻為那個位置。真是可笑!
如果她要,她可以給她!為何,要這樣傷害她呢?
雖然答應了母親,絕對不會傷害自己的親人,要保親人周全,但是對於她,她是有仇必報,縱然不會要了她的性命,也要讓她嚐嚐曾經她受過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