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 （下）
第二十章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下）
我們一同走過鄉間小路，風雨有些大了，布鞋早已被泥水寖濕，大嫂給的衣服太薄了，冷得我直哆嗦。一路走，一路咳嗽。
“非要這麽折磨自己嗎？”他問。
我曾幾何時折磨過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摧毀的，他又何必這樣假惺惺的關心人。如果他所說的喜歡就是這樣的自私，那我還有什麽話好說。
我並不稀罕他的關心，他的雨傘，徑直快步向前走。
“你在逼我麽？”他追上來拉住我的手。
“逼你？四貝勒，您公平些到底是誰逼誰？”我甩掉他的手，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我已分不清哪些是淚，哪些是水。
他冷冷地問道：“什麽意思？”
我不敢再說，他是皇子，我是奴才，這一點我本該明白，但是進宮好久了卻一直忘了自己的身份，直到他的一句話、德妃的一句話就決定了我的命運，我才知道自己已成為那個皇宮裏生命脆弱如螻蟻的奴才。
“說。”他複又抓住我的手，那麽用力，好像要折斷我的手臂。
“四貝勒，奴才隻想安安靜靜地待在宮裏，以前偷聽到您和十三爺談及伊爾更覺羅家的勢力，我沒有相信他，錯過了他。這次奴才又錯過了他。這也許是天意，可是奴才懇求四貝勒能讓奴才在宮裏，至少可以看到他。我就隻有這樣一點私心，難道還不成嗎？”我隻得懇求他，因為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我已經失去了阿星，不能再讓我遠離他。
他鬆了手，轉身離去，我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吳石，送她回去。”
已是傍晚，灰暗的天空讓人生畏，好像魔尊又要將這個世界打入絕望的地獄。遠處的山已經模糊在雨幕中，那樣巍然而遙遠一如他雨中的背影。
回到莊園已經很晚，我全身濕透，清雨沒有問什麽隻是歎氣，關心的罵我幾句，我也沒有聽進去，明天等待我的又是什麽？說不定是死罪，這樣想，什麽都釋然了。
書墨給我弄了一大桶水，裏麵還放了生薑，她說泡出汗，就不會得病了。也不知她放了多少生薑，辣得我的眼淚大顆大顆啪啪的掉。
第二日起床果然沒事，打開門就聞到了青草的氣息，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可能是昨夜下了雨的緣故，院子裏的君子蘭打落了一地。
這花甚是可憐，好不容易得了花神的點金，來人間綻放一次竟這樣被無情雨水打落了，我想著把他們曬幹了也可以做幾個香包，這樣也不枉費了它們。
“一大早的，興致很好呀？”
我看向來人，卻是九阿哥，他一身青色長袍穿得甚是好看。
我連忙行禮：“九阿哥吉祥。”
“免了。”他經過我身邊，徑直往宜妃的房間那邊去了。
八爺既然沒有將我給他提建議的事告訴阿星，那也應該沒有告訴九阿哥吧。
“對了，”他又轉過身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這麽聰明的人會不會屈身當一個側福晉？”
八爺告訴他了，這也難怪，雖然都是八爺黨，但是阿星畢竟有德妃這邊的勢力，也是可以爭奪皇位的，八爺應該也忌憚他三分，從往日看來，這時阿星也應該還沒完全支持八爺。
見我不說話，九阿哥又說：“女人呀，最好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
他又是那樣的笑，然後轉身走了。他到底在笑什麽？第一次在十三爺府上見到他，他就那樣的笑，這次又是如此。
太後身體有些不適，這次郊外之旅就結束了。
太後的病來得突然，清雨和我天天陪著她。我想這是一次好機會，好好照顧太後，等清雨嫁出去了，我可以留在寧壽宮伺候太後。況且太後一直待我很好，我將她當做奶嬤嬤那樣，我沒有為奶嬤嬤做過什麽，這個同樣不幸的老人，我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麽讓她的生活添些快樂。
太後很喜歡十爺，也是哪個老人會喜歡自己的孫子勾心鬥角。我同十爺道明太後的孤寂，他就經常來寧壽宮了。太後喜歡我給她按摩肩膀，十爺就一邊給她講些宮裏宮外的趣事，太後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
隻是清雨在她身邊待了那麽久，現在就要嫁出去了，她總是放心不了，日日拉著清雨說話，好像她下一秒就要出嫁了。想來太後還是沒有習慣這皇宮裏天天上演的別離，親情在這裏如此廉價，恐怕也隻有這位蒙古草原來的公主才會將親情放在心裏，隻可惜上天給她的太少太少。
康熙已經安排好了，六月巡幸塞外，親自送清雨出嫁。清雨恐怕是清朝第一位皇上親自送親的格格，十三爺很是開心。畢竟他就兩個同母妹妹，額娘早早的去了，他隻盼兩個妹妹能幸福。
這日是端午，太後在寧壽宮擺宴，說是在清雨臨行前都聚聚。
我到處忙活，想是給清雨弄得漂亮些，她平日裏穿得淡然，我前幾日就給她找了件粉綠的衣裳。結果這幾日天天下雨，今天卻出了太陽，我給她找的衣裳太厚了，隻好重新再挑一件，首飾、配件什麽的都要換。
蓉兒說太後知道我在給清雨找衣服，叫我去她那裏早年的櫃子裏翻翻或許能找出幾件好的。我應了蓉兒，跟其他宮女把房間擺設了一下就發現時間很晚了，清雨還有悠閑的在那裏刺繡，我叫宮女給她梳頭，自己快步走去太後房裏。
在太後那裏翻了一下，發現一個木盒子，打開一看是件刺繡精美的水紅長衣，和一件鑲嵌白玉邊的短褂，還有一些玉石發釵。我想就是這件了，一應俱全，便拿了去跟太後稟報一聲。
“你這丫頭倒是好眼光，這還是我剛進時太皇太後賞的。現在穿不得了，給清雨也是好的。你拿去了，定要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眾些。”太後道。
我笑道：“太後放心，八格格一定是今天最美的。暮念先去了。”
太後點頭，我便急忙回房間，清朝的衣服配飾繁瑣，不知到用午膳的時間能不能弄好。
剛出門，隻見書墨跟太後的那隻絲毛狗在鬧。
“我們都忙得閑不下來，清早就找不著你，你倒是在這裏跟它鬧起來了。”我道。
“暮念姐姐，它吃了我的脆皮糕，你說它一隻狗吃什麽脆皮糕，好好地骨頭不吃。”書墨嘟著嘴道，也隻有她有那份心跟一隻狗較勁。
“前幾日謹嬪送來的時候不是說了，這狗狗通人性的，當然人吃的它都吃，”我打趣她，看那狗實在可愛，又對它道：“小狗狗，今天可有好多吃的了。”
結果那隻狗就向我走來，我一步一步後退，它一步一步向前，平生最怕的東西，除了惡心的蛇之外，會咬人的狗就算第二了，不管有多小，隻要狗靠近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
我退到石桌邊，已經沒有退路了，那隻狗過來，在我的腳邊嗅了又嗅，我木然不動。
“哈哈，暮念姐姐，你這麽怕狗呀。”書墨笑道。
這丫頭還笑，也不過來幫忙，我口中幹澀說不出話，那小狗往我腳上一撲，我直接跳上了石凳道：“狗狗乖，快去書墨那裏。”
書墨笑道：“暮念姐姐，它通人性，可聽不懂人話。”
我瞪過去，就看見門口站著四阿哥、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還有阿星。
我剛才就盯著那隻狗的一舉一動了，他們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我現在蹲在石凳上抱著個木盒子，這是什麽樣子，天啊，來個黑洞把我吸進去吧。
“書墨，把它抱走，十爺他們來了。”我忙道。
書墨不知死活的笑道：“你甭拿十爺嚇唬我，我今日就看你怎麽對付一隻小狗。”
這丫頭看我人好就囂張了，他日一定要教訓你，你和十爺那些事我可是心裏有數的。我看著他們站在門口憋笑，隻好自己也苦笑兩下，真不知道怎麽辦，他們怎麽也不出聲。
“各位爺吉祥。”蓉兒從房裏出來，忙行禮。
我的好蓉兒，真是就我於水火。書墨才反應過來，也連忙行禮，就是不過來抱那隻狗，那隻狗還是在那裏對我晃尾巴。
“哈哈哈，書墨，你倒是連暮念都敢欺負。”十爺笑道。
那隻狗看到十爺，才往他那邊跑去，我艱難的從石凳上下來，行禮。就這樣被他們嘲笑，我低著頭，臉燒得要滲出汗來。
“太後剛剛說幾位爺定是要早些來的，要奴才準備了些點心。”蓉兒道。
他們就往太後的房間去了，阿星走在他們後麵，走到我麵前又停了，我不敢抬頭，隻見他一雙黑色靴子停在我前麵。自他大婚後我們有多久沒有見了？
阿星，你快走吧，你這樣站在我前麵，隻等著我落淚麽？
我行了禮，抱著盒子轉身回房間。阿星，我們既然已經如此就放手吧，即使心不能釋然，總歸要裝作了然了。
今生注定了，你我無法牽手，我隻能站在背後助你，我會幫你得到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