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爭吵

一條小河,清澈的河水,如練如玉,靜靜的流淌著不知幾百年了。河水不多,但從沒有幹涸過,裏麵的小魚小蝦安然自在的遊來遊去。水草叢生的河灘,野鴨和蛇各自守護著自己的領地。野鴨衝天而起的時候,也有蛇正鑽進水中,於是成群結隊的螞蚱和牛虻呼的一聲,被驚嚇得一飛就是一片。小河就象一個忠於職守的長者,百十年來(也許是千百年來)就如此默默的重複著如此的時光。

溯流而上,兩邊的地勢開始逐漸升高,綿亙起伏,一直到大山深處。這條河流就是從那山穀之中流淌而出。不過老駝嶺並非是這河流的源頭,隻是它流經的一個地方罷了。不過老駝嶺高聳入雲的兩座山峰,使這裏的地勢拔地而起,猛然間突兀起來。那兩座山峰遙遙相對,如駝峰一般,老駝嶺的名字也就由此而來。滿山遍野,全是野生的樹木,鬆樹,柞樹,楊樹,灌木,野核桃,山楂樹……相互交織,山風過後,呼嘯聲從那樹隙間層層擠過,令人不寒而栗。

順著小河向山裏走去,就在小河拐彎的一塊地方,矗立著不知道是哪朝哪代興建的一座高塔,實在是年久失修,早已是青磚斑駁,野草叢生。塔頂磚頭塌落,露出黑漆漆木頭椽子,風雨飄搖之中,腐朽潰爛,被風一吹,壞得掉渣的木頭椽子,不時有木屑零落於地。塔頂,半人高的蒿草枯萎了,亂蓬蓬,象一個老者幾世沒有梳理的頭發,如今已被野鳥編織成它簡陋的鳥窩。塔身上本來還有佛像的,但現在若麽是空空的龕位,若麽就是半身或是缺頭的殘軀廢身了。塔下一片空地,四周廢磚碎瓦環繞,倒顯幹淨,但野草早已是毫不客氣的搶占了那裏的位置。透過這些,可以隱隱約約感受到這裏曾經的院落或者是模糊的記憶。

這裏本來是一座廟院,不知建於哪朝哪代,不知在哪朝哪代曆經兵劫火災,早已是破敗不堪,所剩無幾了。又來了一場十年浩劫,可惜紅衛兵冒著酷暑嚴寒趕到這裏,能夠砸爛的也就是它身上那些早已是風雨摧殘過的石像了。一陣瘋狂的打砸和塗鴉之後,紅衛兵揚長而去。常小青從一層塔樓悄然伸出腦袋,看到紅衛兵遠去的背影,一絲戾光充斥瞳仁,但腹部立刻一種忍痛闖來,看來分娩的時間就要到了,一陣無奈的懊惱茫然閃過。突然間看到身下兩處濕潤的地方,一股人尿的腥味撲鼻而來,常小青勃然大怒,一張嘴,毒液一樣的一股煙氣筆直發出,循著那尿味棍一樣飛去,消失在空氣中,很快不見了。而那兩個爬到塔上撒尿的紅衛兵回到家後不久,就莫名奇妙的暴病身亡,其中原委怕無人得知了。

“小琢,你來了?”一聲呼喚,一道光芒從塔中飛出,常小青已結成人形,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人立在何小琢麵前,麵容中充滿驚喜。

“是我。”何小琢麵容冷酷,一臉嚴肅。他是不止一次到這裏來了。自從認識常小青之後,也有意無意的來過幾次,畢竟老元頭告訴他,動物也可以像人一樣修煉,而且修煉好了同樣可以得道成仙,大道茫茫,普渡眾生,這沒什麽奇怪,更不用害怕。修煉界中,萬千法門,芸芸眾生,皆可循門而入,這也便是機緣。得人引化,自可事半功倍,反之總是冥頑打轉,不得門徑了。常小青乃是幾百年修行,它能主動親近於你,也是你難得的機緣所在,理當好自為之。不過常小青生性好殺好鬥,這也是她本性使然,你切不可也如此妄為。須知萬物皆靈,都為有生命的所在,大道善德,上善若水。水至卑而無所不至,道德道德,德之所至,大道現焉。所以對於每個生命都理應惺惺相惜。這也是自己為什麽不去斬殺執意複仇的常小青的原因,天地間怨魔之氣無有,宇宙間自然清氣和平,和煦融融,但如今怨魔之氣暴漲,我等修道之人不能獨善其身也罷,又怎可再造怨魔,是時陰陽對絕之日,倒是彼長我消了。如能化怨魔為祥和,實是莫大功德啊。盡管何小琢還不能完全弄懂老元頭的話,但聽老元頭講這些,心中不禁開朗明亮豁達起來,真是說不出的舒暢。所以何小琢在老元頭走後,也來看過常小青,甚至帶來了母親親手做的饅頭。而常小青也總會有禮物給何小琢,比如何小琢從沒見過的一種黃色野果,何小琢不知道,那可是絕對對他的修煉大有幫助的東西,若不是百年蛇精,又怎能識別吸收天地精華的“逍遙果”?

“小琢,你怎麽了?”常小青一臉驚愕。

“你還問?”何小琢分明一臉怒氣地盯著常小青。

“我?我怎麽了?”常小青更是愕然。

“你你,幹嘛那麽凶狠殘忍啊?”

“我我,到底怎麽了?”

“你幹嘛那麽凶狠地殺戮張老師一家?”何小琢氣憤難平。

原來如此,常小青終於明白。“我我那是為你啊。誰讓她欺負你?”

“那也不用你管!用得著你麽?我用你管了麽?”

常小青張大了嘴巴。“那那就讓她那麽欺負你?”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負責?”

“你怎麽負責?”

“不用你管。反正不會像你那麽凶狠殘忍,說殺人就殺人。”看過張老師一家慘狀的人都會提到“凶狠殘忍”這四個字,何小琢自然更是難以平靜。

“你說我凶狠殘忍?那你沒看見她們不也說殺了我兒子就殺了?”

“那不一樣。”

“怎不一樣?他們是生命我們就不是了麽?還非得要趕盡殺絕才夠麽?”

“那張老師的孩子還有老公呢?他們惹著誰了?是你在趕盡殺絕。”

“我沒有動他們,誰知道他們膽子那麽小?”

“可不管怎麽說她也是我的老師。”

“她還配做你的老師麽?”

“總之不用你管。”

“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我不想你再被別人欺負。”

“我來就是告訴你,無論發生什麽,我以後再不用你管!”何小琢氣恨恨得發出最後通牒。

“小琢!……”

何小琢怒氣衝衝的轉身走了。望著何小琢遠去的身影,常小青眼中忽然青光暴漲,但刹那間又頹喪地搖了搖頭。然後猛地大叫一聲,一拳掄起,橫掃在旁邊碗口粗的樹幹上,哢嚓一聲,樹幹應聲斷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