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海的女兒 - 2

而聽到那句別怕之後的我,本來就還沒有收起的眼淚在這瞬間決了堤,像個孩子一樣在他懷裏放聲大哭。大滴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衣服。

“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可以嗎?”那久違了的溫柔在此刻重現在我的耳邊。

“我媽媽,突然倒在家裏,我,我手上,還,還沾著她的血。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麽了,很怕。”

我邊哭邊抽泣的給他講著剛才發生的事情,而他卻一言不發的站在門口,依舊是抱著我的那個姿勢,聽我說著不完整,很難拚湊在一起的話。直到我哭夠了,哭累了為止。

“等天亮了我陪你去醫院,我們進屋吧?”

他說著想把我推回到屋裏去,現在雖然春節已經過去,算是開始迎接春天了,可我此時隻穿著單薄的睡衣在冷風習習的門口死死的抓著他的不肯鬆手。且還不停的搖著頭抗拒著他要把我帶進屋裏的舉動。

而他,也因為出來的匆忙隻穿了件襯衫和手裏拿著的,沒有穿在身上的外套。

此刻他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但又怕我著涼,便把手上拿著的外套披在了我肩上,又生怕自己動作太大會驚到正專注在他懷裏抓著衣服抽泣的我。

就這樣,他又陪我在門口凍了十幾分鍾,見我的神色稍微有些疲憊了之後,才小心的把我從輪椅上抱了起來走進去,而我雖然已經沒有力氣在反抗但卻依然警惕的抓著他。

“相信我,我哪都不去。就在這。”他抱著我,沒有多餘的動作,多餘的語言。隻是讓我這樣乖乖的靠在他的懷裏,讓他來帶我走。

我看著他的眼睛,看著那曾經對我來說那麽熟悉的目光,像縷陽光一樣溫暖著我的目光。

這份曾在我轉到花舞去的那天、曾在杭州小涼亭的午後、曾在似乎很久但卻始終嶄新的記憶裏。這份我以為自己就這麽失去,再也找不回的感覺。

它現在又出現在我的眼前,那麽真實、溫暖。我緩緩的鬆開手,手上的汗融化了已經凝固在手上多時的血,紅色的印記糾結成一團留在了他的衣服上。

他把我抱進屋裏,第一次進入我的家、我的房間。輕輕的把我放到床上後想起身去把門口的輪椅拿進來,我猛的抓住他的手,再次看著他搖了搖頭。

心裏隻是害怕著,怕他又這樣走出就不再回來。他懂我,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重新坐回到我的床邊任由我緊緊的捏著他的手。讓我用力的把指甲嵌進他的肉裏,隻為留住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直以來繃緊的神經在看到他之後慢慢的緩解開來,也可能是我哭的太累了,就這樣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見我睡著後,他小聲的走出房間,看到屋裏亂作一團,散落一地的紙張裏還夾雜著已經幹涸的血跡。他撿起地上的紙,上麵豁然寫著‘收養證明’四個字。

他突然像著了魔一樣開始把地上的紙都撿起來,一張張仔細的查看了個遍。

RH陰性,聖光福利院,海邊棄嬰,先天雙腿粘連。每個字都像一根釘子一樣一點點緩慢的紮在他的心上。

看完後司徒磊像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眼神中失去神采和光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隻是傻傻的看著剛才地上撿起來的那些紙。許久他才緩緩站起來,失神的收拾著房間裏掉下來的東西,和殘存的血跡。

現在你還懷疑什麽,猜忌什麽,她才是司徒家名正言順的孩子,而你隻是剝奪了她人生一切美好的混蛋。

你說你要補償她,卻為了一張照片把她送到花舞,你說你要一直陪在她身邊,又再一次因為她選擇自己的愛情而把她一個人丟在亭子裏到深夜。

從始至終你給她帶來的都隻有傷害……

司徒磊的心像被人重重的下了一樣的喘不上氣,這些事情,這些念頭也蔓延在他的腦中,難以散去。

他自言自語的收拾著房間,看著手裏那一張張紙,臉上無以言表的自責和痛苦。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他趕緊把東西放到一邊跑過去接電話,怕這突然襲來的響聲把我驚醒。

“您好,這裏是夏珞琳家。”

“嗯?我是她爸爸,你是哪位?”電話是爸爸打來的,這時已經半夜1點。

“我是珞琳同學,她剛睡下不久,有什麽事方便告訴我嗎?”

“這麽晚她還把你叫過來真不好意思。睡了就不用叫她了,等她醒了告訴她她媽媽沒事,就是有些輕微腦震蕩,和外傷,暫時還需要留院觀察一陣子。今晚我大概不會不回去了,明天早上再回家。等她起來麻煩你轉告一下。”

爸爸的語氣很平和,自己也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

“好,您放心吧,我會照顧珞琳的,明天我帶她去探望阿姨。您安心留在醫院照顧吧。”司徒磊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謝謝,珞琳今天勞你費心了。對了,你的名字?”爸爸不忘問清楚這個莫名出現在家裏的同學究竟是個什麽身份的人。

“司,葉易晨…”說完,兩人也不再客氣,掛斷了電話。

之後司徒磊靠著牆站了不知多久後才小聲的又回到我的房間。他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我,輕輕的撥動著我淩亂的發絲。

“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能把那些本就該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或許現在的我還無法為你做什麽,但起碼我能把你心裏真正需要的哪個人送到你身邊。”

他伸出手把我的頭發縷到耳後,輕柔的吻在我的唇上。溫柔而淺淡的吻,包含著他的憂傷,無奈,和他無法對我說出口的秘密。

司徒磊一夜未睡,一直呆坐在地上看著我,直到淩晨他才起身到客廳從外衣口袋裏摸出手機打了一通電話。

“我是司徒磊,你現在馬上到珞琳家裏來。應該知道住哪吧?”雖然此時他的臉上此刻寫滿了不情願,但他必須把葉易晨叫過來接替他接下來的工作,因為天已經快亮了。

他不想讓珞琳知道,這一夜都是他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

又一個清爽的早晨,穿著白襯衫的幹淨少年此刻正紮著我媽媽的圍裙,動作嫻熟的在廚房裏忙碌。

晨練遛鳥的老人路過我家窗前都會好奇的停下來朝裏張望一下,因為今天站在那做早餐的人不是我媽媽,而換來了一個俊朗的小夥。

他茶棕色蓬亂的頭發頻頻上下搖晃,跟往來的老人禮貌的點頭,露出他溫柔的笑。滿屋飄溢著荷包蛋油而不膩的香氣,而司徒磊正緩慢的用勺子均勻攪拌眼前那鍋熬得略微有些粘稠的白粥。

我在房間裏睡的很香,但卻依稀能聽見他在廚房裏忙碌的聲音。和我媽媽一樣叮叮當當吵的人無法安睡的聲音。可今天這份碰撞聲卻讓我十分安心。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司徒磊動作自然的往圍裙上蹭了蹭那雙沾滿油漬的手後去開門,很難看出他是個這麽會做家事的男生。

那雙修長的手和看上去比女生還有細膩的皮膚,誰都不會想他居然會幹活,而且還做的一點都不比我媽媽差。

“你來的太慢了。”他看著站在門口的葉易晨。

“為什麽這個時間你會在珞琳家?”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

“既然我不需要知道,你又為什麽把叫來,像我炫耀你的勝利嗎?”

和煦的陽光溫暖的照在外麵,而門口這兩個靜默對視的男人眼神卻足以凍結方圓十米內稀薄的空氣。此時的場景就像一隻黝黑凶殘的大丹犬VS溫和但又勇猛的金毛犬。

兩個都是那麽的不好惹,它們曾互相撕咬,也用吠聲給自己壯著氣場看誰先能製服對方,隻因為獲勝的那邊能得到屋裏那塊鮮嫩的肉。

“她是人,不是拿來炫耀的工具。你和我都沒有資格拿她來當作炫耀的資本。”司徒磊說著讓開了擋在門口身體。

“嗬,你的意思是你現在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了是嗎?”他彈了彈司徒磊的肩走進了我家,他的動作中透著‘你早該讓開’的意思。

“你喜歡她嗎?”司徒磊停頓了一下問。

“你覺得呢。”

“現在是我在問你,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你沒看出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嗎,還是說你想聽我們在一起纏綿時的細節趣事?”葉易晨輕挑的笑著。

司徒磊突然回過身來抓住他的肩膀往後拽揮拳就要打,就在拳頭快要落在葉易晨臉上的瞬間他停住了。眼裏是強壓著的怒火。

“不甘心了嗎,如果覺得不甘心你就打,我無所謂。”

司徒磊放下舉起的拳頭:“好好對她,一會兒帶她去醫院看她媽媽。飯我做好了在廚房,就這樣。”

說完後他把圍裙摘下來扔到一旁,衣服上還殘留著我昨夜用力抓著他的血漬。他輕輕關上門離開了我的家。

葉易晨見司徒磊上車,並漸漸遠離了這個小區後,將身體無力的靠在牆上:“苒苒,接下來能不能抓住他就全看你的本事和你在他心裏的位置了。我什麽都幫不上你了。”

司徒磊走後,他收回了剛才那副勝利的表情,給安苒發出一條信息。

【我的工作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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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找到她了。”司徒磊回到家後衝進他父親的房間說。

“是夏珞琳,我知道。”司徒博瀚正坐在沙發上悠哉的看著電視。

“你怎麽知道,你見過她了?”

“見過一麵,昨天下午我也去了她家表明了身份和態度,但我要求她拿出收養證明的時候她猶豫了,於是我說可以給她們一筆錢作為報答,要求他們把珞琳還給我,可她母親卻說考慮一下在給我答複。”

“你去過她家?”司徒磊的聲音提高了。

“嗯,我去過,可我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麽,是不是要拿我的女兒來威脅敲詐我。”他吐了一口煙圈,一臉算計。

“你知道為了你這可笑的想法和無聊的要求她媽媽差點把命搭進去!”司徒磊的情緒突然膨脹起來對眼前無所謂的司徒博瀚大喊。

“怎麽了?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媽媽為了找你要的那些證明從櫃子上摔了下來,現在還在醫院裏昏迷,而你卻在這盤算著是不是人家要坑你。比起你,珞琳呆在那個家反而比較幸福。”

說著,司徒磊重重的關上了門,不想跟他在有任何語言上的交談。

“我隻是想要回我的女兒,雨薇最後一個留下的東西,我們的孩子。”被按進煙灰缸裏的煙蒂冒出陣陣白煙,慢慢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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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醒過來,發現家裏還和平常一樣安靜,窗外的鳥叫聲,風吹過的聲音,和房間裏的時鍾滴滴答答走過的聲音。

我抓起床邊的鬧鍾發現現在已經9點多了,我怎麽睡這麽久,媽媽爸爸呢,全都沒回來嗎?

我無法穩定自己的情緒,可看看房間,又看看自己,難道昨晚的一切都隻是個夢?我緩緩的張開手,手上的血跡清晰可見,這是最明顯不過的證據了。

我又慌亂起來,衝著房門的方向大喊:“爸,你回來了嗎?”我擔憂著,害怕著,隻想著別再留我一個人,別丟下我。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們我什麽都沒有了…

“你起來了。”葉易晨打開房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