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選擇
聯盟333年，05月23日1800時
奧洛斯塔星係，第一行星，ASC軍事基地
“喂！你這家夥沒看見地上這條線嗎？”
一名穿著ASC淺藍色圓領T恤，手拿著空餐碟的士兵對著前麵一個越界插隊的高個兒嚷嚷著，但那人恍若未聞，繼續穿過一個個擋在前麵的人。嚷嚷那位拍了一下他的同伴的肩膀，怪聲怪氣地說：“他是聾子。”
但前麵那位停了下來，他轉過身，斜著眉毛盯著那人：“是的，你能再說大聲些嗎？”
排隊取餐的士兵們神色各異，望著麵前兩人，有人議論指責，有人噓聲看熱鬧。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準備等待好戲，還空出了一個半圈來——甚至引起一旁就餐的一名軍官的注意。
那名士兵有些不知所措。按照體型來說，他不會占到任何優勢，但平時的軍事訓練又告訴他不要懼怕任何對手——隻不過如果是如山一般的對手呢？他心裏在打鼓，這家夥的胳膊和他的腿一樣粗呢！
這時又有人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很抱歉，”海倫低頭看著他，那名士兵下意識點頭。顯然，作為紳士來講，在一名漂亮女性麵前是必須要保持風度的——盡管他心裏極力否認壓力也占據一部分，“我們剛才追著入侵的叛變軍幹了一場，然後又把十幾具看不清楚麵目的屍體拚湊起來，現在才停下休息，我這位手下的心情有些煩躁，能理解吧？”
“是，是的。可以，你們可以過去。”他連連點頭，這才發現她身後都是一群身著同樣製服的“巨人”，麵前這位金色短發的女人顯然是他們的頭兒，再看到她胸口衣服上繡著的怒吼虎頭標誌時，他突然覺得女人的笑容都變得有些陰森起來。
“行啦，愛德文，別擋路！”海倫收起笑容走了過去，而身後都是陸續跟上綠隊的隊員。
“他們是特種部隊？”
他們走後，立即有人議論起來。
“不，但也是。”
“怎麽說？”
“因為……”一個顯然了解些事實的人搔了搔頭，“我所知道在這兒訓練的特種部隊隻有軌道空降部隊，但據說空降部隊隻是那群人的陪練而已，三年特殊訓練畢業的標準就是能夠堅持而不受重傷。”
“噢，該死的！”一個人興奮道，“我喜歡這群家夥！”
綠隊取餐完畢後，很容易就找到餐廳裏紅隊和藍隊所在的位置——他們身旁很大一片區域都空著，而當一群身形明顯突出的眾人坐著也和其他人站著差不多高的時候，根本無需刻意辨認。
猛虎團士兵們都在聊著自個兒的，今天是他們第一次與真正的“敵人”真刀*的廝殺——盡管他們為這一刻訓練、準備了十幾年，並練就一顆沉穩果決的心，但某些事情隻有親身體驗才會明白其中不同。
海倫把餐碟放下，坐在維恩對麵。他受的槍傷在取出子彈後的一個小時就行動自如——而且軍醫們顯然也習慣了這些人的不同之處，並沒有執意讓維恩繼續躺在病床上。他現在安靜嚼著肉，並在心中思考總結著，有些事情總是令他疑惑。
在紅隊和藍隊找到他之後，博士以及其他科研人員同時獲救，隨後趕來的軍情局人員毫不客氣的接管了所有的工作，並以二三區為中心，清理所有物品——雖然是軍情局的職責，但他們的神神秘秘總是令維恩起疑——因為他們首要關心的不是人員傷亡，而是翻找各種資料和信息。
他知道有些機密物件有時候比搶救人員更重要，但當他看著地上擺著的冰冷屍體時總令他在該救人還是救物方麵矛盾。他不由想到，如果某天讓他選擇，他會怎麽樣呢？他想不明白，至少現在想不明白，他也不希望有這麽一天出現在他麵前。
“長官！”
海倫站起來敬禮的聲音把維恩從走神中喚醒，他把所有的想法切斷，嚴謹的紀律意識令他閃電般站了起來，立正挺直身體並對著李上尉以及身旁一男一女兩名軍官敬禮。
“稍息，士兵。”李上尉看起來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但相比當年，歲月已經把他兩鬢的頭發漸漸染白，但身材依舊如同當年的剽悍，“這兩位是軍情三處的西蒙·亨利上校和莉莉安·麥克琳少校。”
“長官好！”
“坐下吧，你們繼續，我們隻是需要確認一些事情而已。”亨利上校說，雖然此人麵色保持嚴肅，但與李上尉終年毫無表情的麵孔來說，維恩倒是沒感覺有什麽特異，不過身旁的麥克琳少校的目光在他和其他隊員身上都停留了一下。
他們三人坐在維恩對麵，李上尉抱著雙手；亨利上校拿出電腦翻閱；麥克琳少校繼續注視其他人，她的目光在每個人身上停留，這股陣勢令維恩感到不自然，因為少校每看一個人，維恩都能感覺到她的左眼裏的視網膜攝像機在工作。
這迫使他重新打量著少校，雖然他們也隸屬於軍情三處，但並沒有受到過任何特工訓練。相反，麵前著兩位肯定是正經的軍情局特工。但亨利上校還好說，麥克琳少校的裝束就有點……特立獨行——她也是維恩見過除去猛虎團裏身材比較高的女性，穿著高跟鞋和身旁的海倫身高相差不大。她留著亞麻色齊耳的短發，但額前一邊斜著的燙直劉海卻能遮住右眼，精心修飾的頭發令她顯得放浪不羈，而且耳垂上還釘著銀色的耳釘。
維恩覺得她不像情報局的人員，反而該是電影演員——特工諜戰一類的——女反派。他為自己湧現想法感到好笑，身旁的艾琳也偷偷捅了他一下，麵帶同樣奇怪的神情，她勾了勾兩根手指——這代表笑。
“061-海倫，準尉？”但少校認真起來還是比較嚴肅的，海倫坐直身子，“是，長官！”
“準尉，你帶領的綠隊於今天1323時追擊叛軍並於1412時抓獲其首領摩根上校？”她把頭從電腦上抬起，問道。
“是的，長官。”海倫點頭。
“在交戰的過程中，你們使用未進行外出登記的激光製導火箭彈？”
“是，長官。”
“抓拿摩根上校後，叛軍隨後自動投降？”
“不完全。”海倫糾正道，“在摩根上校出來後，是他投降並命令所有ASC的士兵投降的。”
“ASC叛軍！”一直沒說話的亨利上校強調。
“你們在第一次清查時，有沒有檢查到任何多出來的物件或者是摩根上校沿途丟棄的東西？”少校繼續問。
她審視的目光盯著海倫的眼睛，仿佛要挖開她的大腦，讀取一切。維恩開始領教這個女人的厲害，她的目光比李上尉懲罰他們的眼神更具壓迫感，但海倫的表現一如既往的鎮定，她回答：“沒有，我們沒有搜查。”
“為什麽？”
“我們執行的隻是035-維恩準尉下達的緝拿叛軍首領的任務。”
少校把目光移到維恩身上，靜靜停留三秒，維恩正襟危坐，但她卻沒問問題。
“準尉，還是那個問題，有關掉落或者丟棄的物品或者紙張，零件等，反正屬於叛軍的，你有沒有發現？”
“長官，您的定義太廣。當我們擊落敵軍登陸飛船時，零件碎片散落一地，而在緝拿摩根上校時，我們強行打開了艙門——”
“用什麽工具？”
“雙手。”
亨利上校和麥克琳少校都停了下來，不可思議一閃而過，幾秒鍾後，少校問：“雙手？”
“我們當時穿著試驗版的PA-05鎧甲。”海倫認真回答，“但就算不穿著鎧甲，綠隊也足夠把登陸飛船艙門拆開。”
“不錯，”她的話不知道是誇讚還是什麽，“最後一個問題，摩根上校對你說過的話，請再複述給我一遍。”
海倫複述了一遍已經講過不下十遍的話，和前麵的版本一樣，甚至一個詞兒也不差，隻不過她把摩根上校最後那幾句話和交給她東西的過程給選擇遺忘了，或者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感謝你們的配合。”少校說著公式般的話語，亨利上校朝她點頭。少校隨後把桌子上的東西收拾起來，放進一個黑色的*包。她最後站起來，“很高興見到你們，忘了說我和你們是一個係統的，以後會常見麵。”
麥克琳少校隨後離開。與她同行，但比她矮很多的亨利上校倒有點像手下——如果沒有肩膀上的軍銜區分的話。
“你們今天的表現很不錯。”李上尉對他們說，那兩個人走後，他緊繃的臉放鬆不少，“這幾天你們繼續休息，利用這段時間準備一下——放心，對你們來說是好消息。另外，基地暫時停止一切形式的野外訓練。”
李上尉隨後也離開。維恩剛坐下，猛虎團一群人立即圍了過來，坐在椅子上或者桌子上議論紛紛，七嘴八舌著。
“上尉最後說的準備是什麽意思？”艾琳問維恩。
“不知道，”維恩搖頭，“他是笑著說的，估計又有訓練任務吧？”
“應該不是。”科迪否認了，大家看著他，“別忘了，我們已經將近半年沒有接到上尉的任務了，而且我們隊伍裏已經有四個人處於準備接受官銜的準尉狀態，目前唯一就等著我們畢業了。”
“畢業？”
他們都靜了下來，十幾年的訓練終於到頭，心中各有感慨。但就在大家討論的時候，海倫對他使了一個眼色，然後看了一眼外邊的陽台。她站起來，朝著陽台走去，維恩對著其他人說：“你們繼續。”
“有什麽事？”維恩走到陽台外，靠在護欄上，看著下邊來往的人群和綠草鮮花。
“維恩，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海倫麵對他，有些吞吞吐吐，和以往給維恩的印象完全不一樣——她應該是冷靜而又沉著的，並且身為隊長帶領著綠隊訓練並執行著一個個李上尉所能想到的任何不可能的任務，從來隻有是或者否，沒有該不該。
“心裏有事？”維恩幫她把黏在臉上的頭發拿掉，然後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跟我說說吧？別忘了，我是最能保守秘密的。”他微笑著說，確認很能保守秘密，包括在抗拷問訓練中，他總是第一。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她說，“也是大家最信任的人。”
維恩確實做到了這一點，但或許可以換一種說法，在這35個人的團隊裏麵，沒有哪個人是大家提防的，他們從童年時光一直到現在十幾年都呆在一起，困難和痛苦永遠衝不垮他們，也鑄造了他們之間的親情。
她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指甲片大小的儲存器，塞到維恩手裏，並說道：“我剛才撒謊了，摩根上校在被軍情三處的人找到之前，最後交給我一個儲存器，讓我留給最信任的人，但不要給第一個找到他的外來者——也就是三處的人。”
“你違反多項聯盟現役軍人的紀律和軍情局有關嚴令保密的禁令！”維恩很嚴肅的說，但他卻把東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口袋裏，“這種事情下次絕對不能再發生！”
“我沒有違紀！”她突然任性的說，“我隻是因為訓練過重而導致大腦選擇性遺忘，然後在任務過後的一段時間內突然恢複並把關鍵物品交給身邊所能夠找到的長官去處理。”
維恩楞了幾秒，一向沉穩的海倫居然也會在某天表現的如同任性搗蛋的艾琳一樣，把黑的說成白的，對的說成錯的——看來上尉說過，永遠都不要試圖和女人講道理，上尉總是對的，無論是否軍事知識。
“好吧，”他聳聳肩，離開陽台，“總算不用傷腦筋再編一個蹩腳的理由掩護你了。但還是下不為例，不然——”
“軍法處置！”她笑著跟上來。
維恩來到赫莉博士的辦公室。這裏的一切還是那麽的熟悉——雜亂堆積的紙質書籍，紙張現在已經很難看到了；桌子上泡了幾天但卻沒來的及丟掉還可能被她喝一口的咖啡；轉椅上掛著的白色實驗服。
“維恩，坐。”赫莉指著她對麵的椅子，“你的傷好了吧？有什麽事嗎？”
“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你。”維恩拿出了那枚無法用正常方式讀取的儲存器，也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原本打算交給上尉的念頭被磨滅，轉而交給學識比較豐富的博士來處理。
維恩同樣也把海倫說過的話全部轉述給博士。
“真是粗心的小子！”她罵道，臉色看上去非常不悅，“這裏是什麽地方？軍情局！你就這麽直接把這些東西交給我，然後告訴我一個大秘密，讓外麵那群蹲守的特務或者不知道藏在我辦公室哪兒的竊聽器聽見？”
被她這麽一說，維恩有些坐立不安和羞愧。他雖然隸屬於軍情局特殊機構，但卻偏偏沒想到在這個充滿特務的地方才是最危險的，永遠沒有安全而言——他或許想明白李上尉不喜歡和軍情局打交道的原因了。
“下次不能再犯。”博士的臉色又恢複了平靜，她拿起桌子上的眼鏡，仔細盯著手裏頭的東西看，突然就起了興趣，“在這裏沒人能夠竊聽任何機密的，你就盡管放心吧，軍情局那幫家夥還沒有這麽大的能耐。”
維恩很想問那她為什麽還那麽激動。但他明白，雖然博士毫無技術可言的直接教育方式和李上尉間接讓他們自己領悟的方式完全不同，但海倫的話總是對的——博士同樣是最值得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