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仙人皆薄涼

兩個人,如果一個人真的忘記,那麽另一個人的執念,又有何意義。

清麗淡雅的白衣身影,風拂起低垂腰間的青絲,那般遺世獨立的女子,卻有了一顆與愛恨情仇牽扯不斷的心。滄嵐立在一座平台前,麵容平靜看不出喜怒愁緒,隻是那般靜靜的凝望著前方,放佛要將這九天雲彩看透。周圍皆是開滿了各種不知名的奇花,薄霧繚繞,香氣怡人。

滄嵐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離開那天橋後便一直往南走著,直到看見這片園子,才停了下。

那花嬌豔無比,蝶兒翩然起舞,是那般自在逍遙。看著眼前之景,滄嵐心中卻道不出究竟是喜還是傷。瀾歌不認識滄嵐了,他真的不記得一千年前在凡間所發生事麽?滄嵐垂眸黯然想著,方才那人的語氣神情,根本不是故意而為。

“天界何時來了位漂亮妹妹了?”溫婉清脆的聲音,如環佩相撞,幹淨,悠然。

這聲音拉回滄嵐萬千思緒,眉間不自覺蹙緊,她並不喜歡別人在自己需要安靜時來打亂,但仍回身看向那來者,必竟這聲音,是真的很好聽。

來的,是一名女子,身著月白仙衣,腰束雲帶,臂間柔紗飄舞,婀娜窈窕的身姿,比這花間蝴蝶還美。至於容貌,在這九天之上的仙女,又有哪個不是大美人呢。

那仙子看著滄嵐也是微微愣住了,但很快緩和過來,抬手捋了捋鬢角被風拂亂的發絲,櫻唇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柔聲說道,“妹妹往這園子裏一站,倒是讓我這園子裏的花兒們都暗自失色了。”

那仙子言辭溫婉,形態舉止大方幽雅,倒不像是天界普通的仙姑。滄嵐勉強笑了笑,喉頭卻道不出半個字。

仙子那雙眼眸微微轉動,似感覺到什麽,上前行到滄嵐身側輕聲說道,“方才來人稟報說看到有人往我這園子的方向來了,我好奇便來看看,打擾妹妹清靜了。”仙子頓了頓,繼而又道,“這園子裏的仙花都是用來給天帝釀酒的,所以這園子也是很少有人會來。以前在天界未曾見到過妹妹,不知妹妹來自哪座仙宮,師尊又是?”

仙子之意,怕是指滄嵐亂闖此地了。滄嵐淡淡看向她,又看了眼這四下花叢,側身行到平台邊緣,凝眸看著前方蝶舞花豔的院子,“天帝今日大壽,不是說眾仙家隨意麽?”

仙子笑道,“是雖是,但天界誰也知曉,除了一些尋常之地可以前去,其它地方未得天帝允許,尋常人也是不敢踏入的。”仙子忽然停住,看著滄嵐又細想了會兒,須臾,才試問道,“此次天帝大壽,聽說離恨天滄嵐尊上也來了,莫非,仙子您是?”

看仙子那驚慌的模樣,滄嵐不禁在心中想道,難道自己真就如此有名望麽,竟然能讓一個未曾見過自己的人如此惶恐不安。還是因為離恨天的原故。滄嵐垂眸瞥開目光,漠然道了兩個字“不是。”

雖然仙子動作輕微,滄嵐卻仍能聽見她輕輕鬆了口氣,顯然方才是被嚇著了,滄嵐眸光渙散,竟是淡淡問道,“滄嵐是個什麽樣的人,竟讓你如此害怕。”

仙子聽滄嵐此言,臉色微變,四下探看了番,確定無人之時,這才向滄嵐輕聲說道,“你以後切莫直呼滄嵐尊上的名字,若是讓有心人知曉,被告知天帝,後果不堪設想。”

“為何?”滄嵐追問。在天界,自己真有如此讓人害怕麽?

仙子神色黯然,沉默片刻,才道,“這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了,滄嵐尊上在凡間時,曾被仙界之人害過性命,在鬼界又被折磨過數百年,如今她位居離恨天水月宮宮主,身份地位在天界除了天帝外,也是其他仙人不可比的…”

“怕她報複麽?”滄嵐打斷她的話,笑問道。

“報複?”仙子溫柔一笑,微微搖頭,“這倒不是,興許是覺得虧欠吧。滄嵐宮主若是要報複,也不會等這麽多年了。況且這些上神與尊上們之間的事,本就恩恩怨怨難斷難了。”

聞此,滄嵐心中愈發覺得好笑,是在笑她自己。看著仙子,輕笑道,“你們那傷害滄嵐尊上性命的仙人又是誰呢?他不去向滄嵐尊上謝罪麽?”

興許是滄嵐這似笑非笑的模樣太過嚇人,那仙子神色僵了僵,煞是疑惑的問道,“妹妹是來自哪座仙府的?”

看仙子模樣應該是怕說錯話了,滄嵐垂眸想了想,這仙界,她並不知道有些什麽地方,隻好坦言認真說道,“我非天界中人。對仙子所說之事頗感好起,故才厚顏相問,還望姐姐莫怪。”

“哦?”仙子似有所思的想著,隨後又是莞爾笑道,“那些都是天界上仙們知道的事,我這看守園子的,知道這些本不應該,妹妹就莫要再追問了。”

仙子說著亦含笑垂首,滄嵐倒也不好再追問,隻好收回目光看著這園子,道,“仙子每日守著這些花兒,倒還是很愜意的。”又回首看著仙子,問道,“不知姐姐這園子裏的花可曾凋零過?”

在滄嵐覺得,離恨天的梨花都永世不謝,那天界也應當是如此罷。

仙子淡淡一笑,上前行到滄嵐身側,“天界的花兒都是能修煉的,道行夠的自然不會凋謝,修行尚淺的便會被道行深的吸去精元,也就謝了。”語氣平淡,與之前的她極其不同。仙子頓了頓,又道,“每日看著這麽多漂亮的花花草草,自然是過的舒服的,可世間任何東西,哪怕它是獨一無二,時間久了,都會開始膩了的。仙界一日,如人間一年,說是短暫卻也漫長。”

仙子柔聲歎道,看她神色,想來也是個孤寂之人。滄嵐瞥過頭,兀自笑道,“有人為了仙道拋棄所有,若是知道仙子此時感言,怕是不會再向往這九天神界了。”

心之所係,言語之間終究會有一個人的存在。仙子聽了滄嵐的言語,垂眸淡然笑著,許久,秀顏看著前方花海,低喃道,“九天宮娥薄涼物,哪識人間比翼情。偷得半日凡塵渡,也勝天宮千載暮。仙人縱然不老不死,卻也改不了其心的年歲。”仙子看向滄嵐,笑問道,“妹妹你說是麽?”

那笑,在滄嵐看來卻是如此苦澀,仿佛掩藏著許多痛楚。明亮的眸子,卻如此黯然。滄嵐隻在心中想著,她,興許也是有難以忘記的回憶,故才如此哀傷。滄嵐淡淡勾起嘴角,避開那目光,是怕她也看出自己內心深處也有著一樣的痛楚。

“還未請教仙子芳名?”滄嵐轉移話題問道,她從痛苦的回憶中走過,所以不會再去牽引別人走入痛苦的回憶。有些心事,當兩個人有著共同經曆時,早已不需言語道明。

仙子微微回神,抬手捋著被風吹亂的發絲,也借此整理自己方才的思緒,看著滄嵐莞爾笑道:“我本沒有名字,在天界他們也隻叫我花姑姑。”隨後想了想,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不過有位尊上賜了我一個名字,妹妹直接叫我素月便可。”

這名叫素月的女子便是天界掌管著百花園的仙姑,滄嵐現在所在之處正是百花園,素月原本是凡間一花妖,後來幾千年修煉才得以成仙,又在天界幾百年才成為了百花園園主,至於素月這名字,正是如她所言,乃是一位尊上所賜。

看著素月那隱隱含笑的眼睛,以及說出這名字時不自覺間所洋溢的幸福,想來那個賜她名字的人,一定對她很好了。滄嵐兀自一笑,“那位尊上,一定讓姐姐很是掛念吧。”

聞言,素月微愣,方才還充滿幸福的摸樣此刻顯得那般黯然,苦澀一笑,輕聲歎道,“三千青絲換白發,一朝老去難相逢。可惜人都已經不在了,好不好又有何意義。”

滄嵐微微蹙眉,素月說那人既是尊上,又怎會老去,難道仙也會老會死麽?再看那素月,此刻的她正定定的看著遠方,那樣黯然哀傷的眸子,深深觸動著滄嵐內心深處那一根痛苦的弦,瀾歌的身影又一次映在眼前。

“我該走了。”滄嵐看著前方花海,淡淡道了句,也未再看素月,徑直離開了平台。

素月默望著滄嵐離去的身影,竟是失聲一笑,兀自低喃:“不知現在的水月宮宮主滄嵐又是何人。”說罷,回眸看著前方花海,飛身在半空,起舞弄影。

一路上滄嵐不斷想著,天界也會有感傷之人麽?他們每日逍遙無憂,怎會傷懷,莫不成,是因為太過閑散?

離開了之後也不知該往何處行去,一人在天界各處遊蕩著,有些此前在大殿見過的仙家見她也是彬彬有禮,後來所行之處,見了滄嵐都是十分謙謹的,如同在離恨天時一樣。

隻是滄嵐覺得,相比下來,天界卻不如離恨天的壓抑,不知是環境,亦或是心裏原因,天界隻給人一種溫暖之感,卻又覺得那溫暖僅在表麵。離恨天雖然清冷,眾人之間疏遠疏離,但卻也習慣了,反而未覺有什麽不自在的。

想至此,滄嵐不禁又在心中想著,究竟要如何,自己才能滿足的了。要知人心本來沒有滿足心,若是一直這樣無止境想著一些事物,終究有一日,會變得自私無情了。

“滄嵐啊滄嵐,你終究隻是一個俗人。”滄嵐暗自笑道,心裏百感交集。一直沉思的她,哪知道身後正在向自己行來的人。

“下仙拜見宮主。”低沉的男聲,略帶沙啞。滄嵐聞聲好奇回過身來,卻見一名盔甲男子,正弓著身子行禮。見這身裝扮,多半是天兵。

滄嵐雙手相扶腰間,淡然道,“不必多禮。”

來人又道,“宮主,天帝請宮主瑤池相見。”

滄嵐微怔,不知天帝為何突然要見自己,疑惑看著那天兵,欲從中得出答案,卻怎奈那天兵一直低垂著頭,哪敢抬頭看滄嵐。

“你帶我去吧。”滄嵐對那天兵說道,若真是天帝有事,更不可能與一個侍衛說的。

天兵遵了聲是,便在前方領路。滄嵐隨在身後,一同前往天宮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