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話 先行一步

陸仲斜眼看著她說:“平常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什麽時候連白風寨都知道了?”

“我不查,周懷意就該查了!所以我想搶先。”

陸仲看她比自己還悠然自得,撇撇嘴道:“別裝了,無緣無故你會去查人家?到底白風寨怎麽招你了?”

衛浮煙見路上人已經不多,伸手扯下麵紗說:“運氣不好讓白風寨給劫了,特地找陸大哥幫忙報仇!”

陸大哥?陸仲一愣,當下明白她的意思。他們之間雖然向來無關風月,但是衛浮煙這樣叫他,算是徹底把關係說明白了。一天沒見,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主動來找他,看起來比以前更親近,卻又分的那麽清楚。陸仲看著她臉上的傷,他知道衛浮煙受了委屈或要隱忍什麽時就有咬嘴唇的習慣,但是咬成這樣,看來昨天事情麻煩。

她不說也就算了吧!陸仲照常罵她:“呸!不是你男人打的吧?白風寨可從來不幹下三濫的勾當!”

衛浮煙斜他一眼回罵:“呸!周懷意用得著出手打我嗎?他使個眼色就有人衝上來把我滅了,用得著他親自出手?”

陸仲幾乎是驚豔地說:“喲,這才是真正的脫胎換骨啊!”他喜歡她現在的樣子,微微仰著頭嘴邊帶著笑,說著懷王多麽厲害,可是一臉不在乎。

衛浮煙見他不提白風寨,就嘻笑著問其他:“我的衛隊怎麽樣了?”

陸仲的腦子還在白風寨裏轉,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張口就是一句:“什麽衛隊?”見衛浮煙目光瞬間可以殺人連忙說:“哦衛隊呀!確實找了幾個,還特地幫你挑了個會武的近身侍婢,怎麽樣?怎麽謝爺?”

衛浮煙豪情萬丈地抱拳說:“大恩大德,來世牛馬為報!”

陸仲狠狠罵:“都是空話,和從前一個德性!”

衛浮煙就是喜歡和陸仲在一起的感覺,說話隨意無所顧忌,很多時候她不必說陸仲就知道,更多時候她不想說陸仲又絕對不問。她這一生一眼看去就可以認定的朋友有兩個,一個是蝶蘭,還有一個就是眼前放浪不羈嘴巴惡毒怎麽看怎麽不像好人的陸仲。

“陸仲,”進到林子裏,衛浮煙特別認真地問,“要是我不是公主,你怎麽想?”

陸仲毫不猶豫回答:“那還用說,帶你逃啊!”

衛浮煙立刻開懷大笑。好,能聽到有人這麽說,她究竟還有什麽好怕的!可是陸仲立刻誇張地摸摸胸膛說:“等等,小爺要再考慮考慮,否則你天天笑得跟鬼索命一樣還怎麽得了!”

衛浮煙開心地從懷裏掏出和靈玉佩說:“陸仲,你的話我記下了,可不許反悔!”

陸仲接過來,是塊透白的雕花玉佩,色澤瑩潤,看起來價值連城。他皺眉:“這是幹嘛?小爺是一千兩陸仲,不是一塊玉陸仲。小爺不要這些虛貨,沒銀子一切都白搭!”

“還真不是給你的!”衛浮煙說,“你籌建衛隊總要用錢,到了年關我不便出府,你拿著這個玉佩到字林錢莊裏取錢用,不過取多少回頭記得跟我說一聲,要還的。”

“誰的錢?”陸仲問。

“你見過,次虛侯周遠之,他回洛都了。”頓了一下又說:“先用著吧,我會還他的。青荷和焦伯走了,宿月又摔傷了腿,周懷意準備回洛都後找人盯著我,大概就跟軟禁一樣了。我不能讓他們這麽欺負,所以眼下必須未雨綢繆。”

陸仲掂掂白玉配收在懷裏嘲笑她:“聽起來是徹底山窮水盡了?”

“沒,不是還有你?”衛浮煙轉過頭看著他笑,“我盡快找人,不過在那之前我都賴定你了!要不咱結拜個兄妹,讓我大大方方賴?”

陸仲一臉鬱悶:“你這樣的妹妹,爺還真丟不起這人!”

越往山上走衛浮煙心裏越安靜下來。經過一個狹長的一線天就看到一小片開闊的山地,山地上幾棟小樓,衛浮煙依稀記得昨日出來時那棟樓的樣子,就拉過一旁的陸仲指著其中一棟小樓說:“那邊!”

“陸仲,是不是我所有的秘密都可以放心跟你說?”衛浮煙在昨日拜堂的大堂門口問。

陸仲看她笑得奇怪,揶揄道:“在你找到其他可說的人之前,都可以。”

“那好,找所有你覺得奇怪的東西,類似標誌,圖紙,印鑒,字畫之類。”

陸仲知道不是小事當下認真起來,隻是嘴上仍然不留情說:“難得來找爺一次,竟然拿小爺我當狗用,給你找東西!”

地上到處是打翻的酒菜和摔碎的桌椅,以及觸目驚心的屍體殘骸。衛浮煙剛要往裏麵走就聽陸仲說:“你別進來了,亂。”

“不,一起。”她抓住陸仲的手小心往屋裏走,盡量不看地上的屍體,最後停在一個大紅的“囍”字前。這裏應該就是昨天拜堂的地方,也是在這裏,病怏怏的叫做成安重的老人要他兒子給師公叩頭。

但是桌上除了打翻的酒杯和糖果其他什麽都沒有。看樣子是一個可以搬來搬去類似靈位的東西。

陸仲大叫:“成親的時候被砸?不會吧誰這麽倒黴?”

衛浮煙剛要坦白,卻聽陸仲又喊:“咦?這是什麽?”

衛浮煙當即跟他去了一旁房內,這間房比她昨日那間新房寬敞許多,看屋中陳設應當是長著所居之地。陸仲從桌底拽出一幅髒兮兮的畫,畫沒什麽稀奇,一株桃樹上掛滿紅豔豔的桃花,筆法隨意,上色粗糙,應當不是名家大作。可是走近了才知道陸仲為何驚疑,普通的桃花皆是五瓣,這株桃樹上的所有桃花卻皆是三瓣。

三瓣桃花,那不是三花堂的標誌嗎?

陸仲用同樣驚訝的眼神看著她,半晌才說:“白風寨在燕京這塊兒也有十來年了,雖說是山賊,但是劫富不劫貧,越貨不殺人,也算是綠林豪傑了。怎麽可能是你們辰國朝廷養的三花堂?不可能,不可能。”

衛浮煙細細端詳那幅畫許久也看不出個什麽名堂來,於是說:“看看其他的。”

這間屋裏已經沒什麽可查了,陸仲接下來帶她去的地方她熟悉的很,就是昨天晚上噩夢的新房。

“哇……”這屋子看起來沒受過任何摧殘,腳下也沒什麽可怕的東西,所以剛推開門陸仲就放開她的手徑自感慨,“真是厲害啊,外麵人都死成一片了,這裏洞房倒是一點兒都沒耽擱啊!”

衛浮煙順著陸仲眼光看過去,是床鋪上的落紅。

她匆匆移開目光說:“找其他的吧!”

陸仲將床鋪掀起查探床板,衛浮煙的目光卻遠遠落到角落裏的佛龕上,她遠遠看著像是佛像,走近了卻發現隻是個彩釉的塑像,塑像上是一個已逾不惑之年卻英姿勃發的男人,青袍玉冠,手捏劍訣,三縷清須,瀟灑俊逸,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陸仲那邊一無所獲沒多久就靠過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麽端倪,於是一把抓起塑像說:“帶回去看吧!”

衛浮煙正有此意,卻發現陸仲眼神古怪。陸仲一隻手仍然握著塑像神色嚴肅地吩咐說:“你退到我身後別動。”

衛浮煙立刻照辦,隻見陸仲小心翼翼地把塑像向左擰了半圈,衛浮煙立刻看到塑像背後的青袍下擺上有一行墨綠小字,陸仲湊過去念:“白公起年,卒於繁安九年七月廿三……白起年?三花堂堂主白起年?”

衛浮煙更加驚訝,繁安是她父皇時的年號,她就是繁安九年臘月出生的。而三花堂也確實是在二十年前被剿滅的,時間完全對得上。

所以……所以成安重是白起年的徒弟?那麽,那麽他和他兒子成宇一直在費心尋找的小師弟豈不就是柳輕舟?怪不得覺得麵熟,原來是像柳輕舟。

那麽,那句“三小姐”就是真的認錯人了?那個叫成宇的山賊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知道遠在陳國皇宮裏公主的背上是否有一顆痣啊!

“等等,”陸仲突然說,“還有。”

陸仲正在試圖取下塑像手中的劍,那柄劍看起來隻有一根手指那麽長。衛浮煙正小心盯著卻聽“啪”一聲炸響,陸仲立刻轉身將她護在懷裏,等到四下煙塵散了才鬆開手說:“沒事吧?”原來取下長劍的同時塑像立刻炸裂了。

“看樣子從前也沒人取下過。”陸仲開始仔細端詳那把劍,看了半天後開始試著把劍柄往左右兩邊擰,居然真的擰動了!陸仲擰開劍柄,搗鼓半天才從劍身裏抽出一根卷得極細的紙,由於年限已久,打開的同時卷紙就已經在破碎,衛浮煙隱約看到上麵細得像頭發絲一樣的小字:白起年,羅碧痕,白蘇陽,白蘇月,白蘇煙。從右往左排列,像是五個名字。

白起年是前三花堂堂主,羅碧痕是前三花堂堂主夫人,那麽是否柳輕舟就本名就叫白蘇陽,花錯口中柳輕舟的妹妹叫白蘇月,那個不知是否平安出世的孩子叫做白蘇煙?

巧了,也有個“煙”字。衛浮煙隱隱約約覺得哪裏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當時成宇那一聲“三小姐”未免太過肯定了一些,總在她心頭縈繞不散。

陸仲問:“這是你要找的嗎?”

衛浮煙皺著眉頭拿過那柄小劍說:“我不知道,我來時並不知道這裏和三花堂有關。”

“那我們再細細找一遍?”

陸仲本來想把卷紙拿起來給她,可是紙張薄脆立刻變成碎片,衛浮煙把小劍柄重又擰上說:“不用了,這就回去,我猜周懷意快來了,對了,把這裏全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