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師父
傍晚的斜陽靜靜從窗台透入，打在凝視遠處山巒的人臉上，魔尊藏遊立在窗前，麵頰右邊的一條血痕尤為顯眼，從鼻翼直至耳部，寬約兩根手指。
“這一千年以來，鬼道的元氣還未複合，所以幾乎是銷聲匿跡。妖道還是跟以往一樣，散漫無組織，大都獨來獨往。人道目前有五大派相互挾持，分別為——空山，望塵，蝶舞，洞峨，殤墓。”
瞬玲滅站在魔尊的身後，把目前的形式跟他大致分析一遍：“仙界自從三長老靈散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關於神——”他抬眼看了下自己的首領，對於神者雖未見過，臉上卻多了分敬意：“蒼無大陸上的所有生靈，幾乎已經認定，神隻是傳說。”
迦洛站在另外一側，他背倚著牆壁，右手玩卷著自己的發梢，聽到瞬玲滅這麽說，忍不住開口道：“可是，光神是真的存在的。”他確定在自己的小的時候，他的母親總是會在他耳邊提起，關於光神的前塵往事，“至於夜神——都已經死了兩千年了，夜族裏的人，難道還沒有誰有能耐修煉成功麽？”
藏遊聽到這裏，微微側過頭，視線隨著動作飄向了身後：“他呢？”
他？兩人楞了一下，幾乎同時想到了魔尊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放下手中的頭發，迦洛看了眼瞬玲滅，開口道：“失蹤了。大概兩個月。”
“我覺得他的失蹤不會有那麽簡單。”瞬玲滅緩緩開口接道。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魔尊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的移開視線，再度看向窗外的夕陽。“他現在應該進入‘盾’的狀態了吧。”
盾？！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震驚。“呀……這家夥，法力竟已這麽高了？”夜郎君一向神出鬼沒，迦洛幾乎不曾和他交手過，但從他餘留的氣息中，任誰都可以感覺到那是多麽強大的氣場。
“那就是說……蒼無大陸的下一個夜神……”瞬玲滅抬頭看了眼窗外就要變黑的天，喃喃道：“可能是他？……”
魔尊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麽，過了半晌，終於開口：“這是唯一可以殺他的機會，進入‘盾’的狀態裏的他，是最弱的生靈。”餘輝完全消失在山巒的盡頭，天地一片灰暗，魔尊轉過身下達了終極命令：“瞬玲滅，迦洛，本座命你們兩個——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勢必要在夜郎君修煉成功之前，殺了他。”
語音一落，兩人齊齊跪下，拱手道：“屬下得令！”沒錯，現在的蒼無大陸不能有神！自他們出生以來，魔都屬於最低的生靈，全部都因為最初的那場戰役，他們的第一個首領因為仁慈而戰敗，導致從那之後魔始終低人一等——如今眼前這位新一代的魔尊是全體魔族的希望，他將帶領眾魔，一統蒼無！
——不久以後的蒼無，都將是魔的天下！
*
天氣有一點點的冷，佟靈若縮在石凳上，雙手不停地搓揉著。夕陽落山之後，原有的一絲餘溫也都消失了，此時的天與地隻剩灰蒙蒙的寒氣，她身上的大紅嫁紗怎敵它晚來風疾。
迦洛首先從屋子裏走出，明明隻著一件薄紗卻沒有被寒風影響一絲一毫，他用手揉了揉略顯酸痛的脖子，眼睛瞟向不遠處的佟靈若，出聲問道隨後走出的瞬玲滅：“打算怎麽謝我？”
“謝？”瞬玲滅停下腳步，回過頭看頭眼裏帶了一絲不解。
迦洛歪著頭懶懶一笑，道：“我可是把那個女人從空山弟子手中帶回來了呢——你不覺得你應該大榭特謝？”
瞬玲滅立即轉過頭，表示不想再跟這個白癡廢話一句，抬起腿毫不猶豫的向外走去。迦洛沒有再開口，隻是抱著雙臂嘴角含笑，待他走遠之後，他方看向佟靈若闡述一個事實：“他不要你了呢。”
佟靈若低著頭，語氣很是怯懦：“我不認識他……”
微微挑了挑眉毛，迦洛的語氣依舊挪揄：“噢——原來是他偷偷喜歡你。嘖嘖嘖，這個小瞬啊，什麽不學，學暗戀？”
小臉微微透出了紅暈，佟靈若舔舔嘴唇，道：“是你……誤會了吧……”她抬頭迅速瞟了他一眼，便把頭低的都要挨到了胸部。
“搶親就搶親嘛，連林家堡都被他殺光了，哎……”迦洛故作痛心疾首道：“太殘忍了他……”
佟靈若不敢抬頭，她的手不停地揪著兩側的嫁衣，絲質薄紗襯著晚風微微浮動。
“但是他是真的不要你了呢。”迦洛看著佟靈若，語氣無比肯定，眼裏甚至還多了一絲憐惜，隻是說出話卻讓佟靈若不得不打了個冷顫：“那麽……留你還有何用？”
心重重一跳，佟靈若被驚得當即站起身來，風勢突然變大，她的長發在身後毫無規則的四處亂舞，看著迦洛一步步朝她走近，她也不受控製的一步步向後退去。
“別怕嘛，看在你長得這麽可愛的份上，我一定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迦洛柔聲哄道，如果不是內容還真以為是情人間的呢喃。
“我我、我……”佟靈若眼看身後已經毫無退路了，她背倚著大樹，想著要怎麽說他才能放過自己。迦洛已經站在她的眼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眼裏是千年不變的笑意。
“魔、魔、魔……大大……”她突然忘記他今天說要把她送給誰了，隻知道那個人應該是他的首領。
“魔尊大人。”迦洛好心提示道。
是了！就是他！“我想他一定餓了！”佟靈若抬起頭說得煞有其事。
“嗯？”迦洛眨眨眼，表示不明白。
“就是他餓了哪，所以我要趕緊過去！”她說著從他身側繞跑過去，頭也不回的說道：“紅衣大人再見！”
紅衣大人？迦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心裏笑道：好吧這個稱呼還過得去……他轉身看著佟靈若跑進了魔尊的房間，心裏不免嘩然道：原來現在人類女子竟是如此開放了……自己送上門呢……嘖嘖嘖嘖嘖……
*
魔尊還站在窗前輕輕閉著眼睛，開門聲突然響起，人類的氣息當即傳到鼻下，不用看他就已知來者是誰。
猛地關上門，佟靈若這才發現房裏很暗，但是窗前那個模糊的身影她還是看見了，“魔、魔尊大人……”她低下頭，回憶之前聽到的迦洛的請安：“屬下參見魔尊大人！……”
魔尊藏遊沒有回頭，他淡淡的說道：“你不是魔。”所以不用自稱屬下。
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魔尊的背影，她突然覺得很心安。十六年的庶女生涯，讓她的神經非常敏感以至於膽小，她會很害怕人群，甚至是害怕每一個想要靠近她的人，比如說那個在林家堡門口要殺她的黑衣人，比如說剛剛的那位紅衣大人……然而這個所謂的魔尊，所謂的大魔頭，卻讓她莫名平靜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天已經完全黑了，不懂是不是地理位置，這個房間連一絲月光都無法進入，以至於比外麵更加陰冷。佟靈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胳膊，想要增加一絲暖意。
“冷？”魔尊竟突然開口問道。
佟靈若驚訝不小，她呆呆的點頭道：“啊，是……”
微微抬了抬手指，桌上的蠟燭瞬間被點燃，微弱的光芒漸漸散開來，照亮了整個房間。說來也奇怪，自從蠟燭點燃後，本陰冷潮濕的房間竟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想留下？”魔尊藏遊轉身看向她，眼裏沒有多餘的情緒。
她已經無家可歸了……佟靈若的眼裏多了一分祈求，“是……我想留下。”如果回去的話，她不敢想象，她人還未過門就克死了夫君的全家，這件事讓她以後要怎麽活……
“給我一樣東西，你就可以留下。”深藍色的長袍裹著他修長的身形，麵部的血色印記在燭光的照耀下尤為顯眼，眸子的深處竟是一片蕭瑟的灰蒙。
可是……她卻覺得被吸進去了……他明明沒有看著她，她卻覺得被他的眼睛吸進去了……“你要……什麽？……”她喃喃道。
“心。”
什麽？！佟靈若眼神一震。
“給我你的心。”說出幾個冰冷的字，藏遊抬起手輕輕一指，便有一道光束直直的朝她胸前迸去，刺骨的疼痛當即傳來，佟靈若覺得此時此刻像是有一把刀貫穿了自己的胸膛！
光束漸漸變大，疼痛感越來越重，佟靈若的額前都溢出冷汗，她張張嘴想要呼喊，嗓子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
藏遊伸開五指，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在她的體內蔓延開來，終是忍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上，與此同時，她親眼看見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胸口處飛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她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眼睜睜的看著一團紅色的東西飛到魔尊的手上，他單手捧著她的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好似感覺到她在看他，他的視線也輕輕移到她的身上。眸子仍然是一片灰暗，讓人看到的隻有死亡，佟靈若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她就要昏過去了，然而卻還在固執的等他一句話。
“從今以後，我便是你的師父。”他收起她的心髒，轉過身不再看她，孤傲的背影在她的眼中卻多出了一絲寂寥。
“……是。”所有的力氣都消磨殆盡，她重重垂下頭，整個房間瞬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她的身體逐漸冰冷，正在廚房燒菜的迦洛突然抬起頭，看向魔尊的房間驚奇道：“現在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