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冰宮神像
“玥兒……”提到那個女孩,華澈突然間感到胸口無比的震痛,唇角竟然溢出殷紅的絲線,不知是血還是酒?
“兵師,你怎麽了?”幽逽的眼裏閃現出憂急,連忙用碧袖為他擦去唇角的殘漬。
微閉的眼眸慢慢睜開,華澈看著幽逽肅然道:“給我把玥兒帶到這裏來!”
幽逽點頭,沒有多問,便匆匆向閣樓外奔去。
華澈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道:“吩咐下人傳話,叫赤少郎將玥兒找來,你不用去!”
“是。”將命令傳下去後,幽逽急忙轉身,扶住了華澈的肩膀,擔憂道,“兵師,你身體不舒服麽?”
華澈輕合上了眼眸,靜坐在玉砌椅上,似乎在聆聽著什麽,亭台水榭,總有輕風拂水,水起漣漪的輕快愜意感,很靜,很靜。
但是,總覺得少了什麽。
很久以前,他遺落了一顆心,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感覺到心痛,可是現在……
幽逽見他靜思入神,不便打攪,便半蹲在他身旁,將螓首輕輕靠在了他的膝上。
看著他陷入憂思的樣子,看著他略顯蒼白憔悴的俊容,看著他眉宇間緊蹙的一絲鬱結,幽逽總想,要是他能永遠像現在這個樣子,隻有溫柔沒有暴虐,該有多好!
那麽,她就會永遠心甘情願的沉醉在他幽邃的眼眸裏,沒有任何愛恨羈絆,為他生,為他死。
可惜唉,命運早已注定……
“回稟兵師,小宮主靈玥不在宮中。”
良久,一名男子的聲音突然打破了他們二人之間的一份寧靜。
華澈猛然間睜開了眼睛,看著半跪在玉階之上的赤衣男子,靈澈幽亮的黑瞳突射出狂暴的殺氣,青絲飛揚,酒盅碎在了他的手心,玉砌桌台陡地從中斷開,裂為兩半。
“你說她,不,在,宮,中?”華澈一字一字的問,冷厲的聲音令幽逽都駭懼的退後了一步。
“是,屬下已找遍了整個王宮,都沒有見到靈玥小宮主的蹤影,屬下失職,罪該萬死,請兵師降罪!”赤少郎亦是心驚膽戰,俯身扣首,連動都不敢動。
“沒有找到人,你還敢回來複命,我還需要你來做什麽?”華澈猛地站起身,冷厲的語氣如同冰鋒劃破千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栗。
赤少郎臉色刷地一下灰敗,自然已明了華澈言外之意。
雪色之袍滑下玉階,華澈快步向前行去,而他的身後,赤少郎已握起了手中的短劍,在他急促的腳步聲中,倏然將劍刺入胸口,血潑濺在地上,迅速的漫延開來。
幽逽見之驚駭,扶起赤少郎已半癱倒地的身體問:“赤少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既然兵師已不再需要我了,那麽我就該是一個死人了。”
“可是,他並沒有要你死呀。”
“這句話說不說都已經不重要了。”赤少郎滿臉血汙,望著幽逽時,眼裏泛出淒楚的笑意,“幽逽宮主,你應該很了解他,也許隻有對你,他會一二再,再二三的容忍,而我們……不過……是……是還可以利用的工具罷了。”
幽逽一怔,既而一笑:“不,我和你們,也不會有多大區別。”
赤衣的少年死在了她的懷中,而她隻有搖頭苦笑,前一刻,她還忘我的陶醉在他的溫柔之中,卻怎麽忘記了,他的笑容他的任何一句話抑或是一個表情都很可能是最危險的殺人利器。
伴君如伴虎,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最後擔憂的望了一眼還在與官兵打鬥在一起的蓮汐與飛城,幽逽足尖一點,翩翩躍下樓閣,向那一襲白袍追去。
也好,他離開了這裏,飛城與蓮汐才會更加安全。
又一次圍攻失敗,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些衣衫襤褸的官兵,有的腫了眼睛,有的歪了鼻子,有的連嘴巴都變成了香腸,七竅流血還是輕的,有的甚至猛然間發現下身的褲子莫名奇妙炸開,變成了絲條,衣不敝衣,扯來的碎布遮也遮不住。
欲哭無淚,哀聲一片。
這就是書飛城揍人的風格。給敵人嚐點皮肉之苦是在所難免地,再讓他們全身衣服掉光光麵子掉光光,那是必須地。
白少郎見自己訓練出來的一批屬下竟然被人耍得如此狼狽不堪,醜態畢露,氣得玉白之臉刷地赤紅。飛城不覺,仍指著那些趴在地上的官兵們,大聲笑喝:“看你們怎麽爬起來跟我打,來呀來呀,快起來呀!”
有的官兵還真爬了起來,不過下一瞬間就發現褲子掉在了地上,飛城佯裝驚訝,既而捧腹大笑。馬上,傳來公子蓮汐的惡罵:“書飛城,你個混蛋!”
飛城回頭:“我又怎麽了?”
“你是存心想讓我難堪,是不是?”
“什麽跟什麽,我不懂你在說什麽,喂,你走不走呀?不走,我先走了。”
“臭小子,你明知道我腿受傷了,走不了,還不快來背我!”
“死女人,你又想占我便宜。”
“好你個臭小子,本公子今天算是把你看清了,你快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飛城見蓮汐真的臉色垮了下來,箭步飛奔到她身旁,笑道:“怎麽,還真的生氣啦!開玩笑的嘛,來,我背你!”說罷,立馬將腰彎了下來,就等蓮汐趴到他背上去。卻在這時,白少郎提著彎刀擋在了他麵前,冷道:“以為打倒了一些三流官兵,就可以逃走了嗎?要想走,還得過我這一關!”
“喂,小白臉,你不要總是和我們過不去,好不好,我都說了,我們不是叛賊,也沒有偷你什麽寶貝,本少俠隻是好奇,到王宮裏來玩玩而已,你不要這麽認真好不好?”
“你以為王宮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麽?”
“那你說,什麽人該進,什麽人不該進?”
“不是王宮裏的人都不能進,進者都將以刺客反賊之名冶罪!”
“小白臉,你太死腦筋了,本少俠沒心情跟你囉嗦了,我說反賊就反賊吧!”
“你說什麽?”
“什麽什麽,你們這些人說話怎麽總是不清楚,腦子有毛病!”
白少郎鳳目一瞪,怒吼:“你剛才叫我什麽?”
“小白臉……”脫口一出,立馬頓住,飛城背起了公子蓮汐,瞬間騰入高空,遠遠傳來一句嘻笑的朗聲回響,“小白臉,咱們還是後會有期吧!”
白少郎怒發衝冠,手中彎刀一斜,強光大盛,與眸中厲光交相輝映。
“我白少郎這輩子誓必要抓住你,非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咬牙切齒的一語吞入腹中,白少郎一身白衫飄起如雲,騰空如淩雲之鶴,向飛城二人消失的方向緊追而去。
飛城與蓮汐離開之後,靈玥在鈴果芳香林裏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每一個果子發出來的聲音都如同親人死去時的哀嚎呻吟,血一般嫣紅的果子,風鈴一般好聽的聲音。
靈玥習慣了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對這些果子說話,或者撫摸它們的樣子,聆聽它們的歌唱。這是靈氏一族人才能擁有的果林,據說,它們隻認靈氏一族人的血,具有極強的靈性,能傳達親人之間的心語。
“你說,爹爹和娘親能聽得見玥兒說話嗎?”
“玥兒真的好想好想他們呀!”
“如果他們在天之靈,可否托夢給玥兒,讓玥兒看看他們的樣子,也讓玥兒知道,他們到底是被誰所害?”
微風吹拂,鈴果又開始低唱,送來一陣寒風,刺骨而清香。
林中霧氣彌漫,嫋如煙波,中有千年寒冰築成的殿宇。
靈玥走進了這座殿宇,望向大殿高處神龕之中的月神雕像。
亦是寒冰所雕成的女神像,輕紗白衣勝雪,風吹起,溥如透明。
女神之像高華而聖潔,神聖不可侵犯,曼妙不可方物,麵容清麗而柔和,亦能親近,亦不可褻瀆,全身的光芒仿佛能籠罩大地,庇護萬物生靈,也難怪會被世世代代的麝月國子民所供奉起來,尊稱為守護之神。
靈玥雙手合十,向月神之像跪拜了下來:“守護我麝月國世世代代的偉大月神,靈氏一族第三百零一代繼承人靈玥來向您扣謝還恩了。”
“多謝月神娘娘的庇護,使我麝月國千年來國泰民安,百姓免受饑餓、天災以及戰爭疾苦。”
扣拜了許久,靈玥抬頭:“隻是,靈氏一族傳至靈玥這一代,到底是禍還是福?玥又該如何去做?”
“所有人都說,小宮主靈玥隻是兵師華澈所控製的傀儡,我靈氏一族控製在他手中,必將劫數難逃,氣數將盡,這一切又是不是您月神娘娘的旨意呢?”
“華澈恩師對玥有授業裁培之恩,玥不想與恩師為敵,但玥更不想看見親人一個又一個的死去。請月神娘娘指示,玥到底該怎麽做?”
是喃喃自語,卻也是對上天的祈求。靈玥望著神龕之中的月神素容,仿佛在等待著她的回應,不知是何處吹來一陣寒風,竟然卷去了月神頭頂上的華紗,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月神合著的眼眸忽然睜開,眸光如同明月之光照射靈玥,也照射大地。
“月神娘娘——”靈玥一聲驚呼,站了起來。
“不想與之為敵,那麽就試圖留在他身邊用真心去感化他,不想親人死去,就要用自己的力量去牽製他,借用他的智慧他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親人。”
冰宮裏響起如同空穀回音般的天籟絕唱。靈玥甚喜,喃喃重複:“用真心去感化他,用力量去牽製他,借他的力量與智慧來保護自己的親人?”
“對,你能聽明白嗎?華澈也並非是一個十惡不赦之人,他隻是需要一個能與他媲敵的對手,或者需要一個能夠真正打動他內心的人。”
靈玥細細的揣摩話中之意,良久抬頭,微笑:“玥會謹記月神娘娘的話,玥多謝月神娘娘的指示。”
風聲過後,月神之像又恢複寧靜,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四周萬籟俱寂。靈玥以為這是月神托夢,心下稍稍豁然,小心的拾著一份信心走出冰宮神殿。
而冰宮神龕下一席帷幕飛開,一個白衣的女童悄然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