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可略過)

虛無,是一種總讓人感到無力而空寂的東西。

無盡的虛無,亦代表著無盡的未知,會自然而然釋放出無窮的恐懼。

可那虛無,卻也往往承載了無數奧秘。

就像一卷始終不會遺失的寶篆,記載著過去現在與未來。

這世間從來沒有永恒不滅,所謂永恒或者不滅,本來就是空乏無意義的詞匯。

永遠太遠,遠到無以憑常智來參照。

一個紀元、兩個紀元、三個紀元、四個紀元、又或者幾百、幾千、幾萬個紀元...

究竟什麽才是永恒的終點。

任何形式的影音或者傳說,終將被時光滌盡痕跡。

唯有虛無中,本來一無所有,當不尋常參雜,一些蛛絲馬跡,興許才能殘留恒久。

最好的載體,恰恰是,沒有載體。

要抵擋時光的力量,與其徒勞的試圖去掌控,不若嚐試令它都無法存在。

這道理很簡單,可總是,鮮少有人會懂。

不懂,隻因為那種模式的思維,太過驚世駭俗。

...

時光的長河滾滾流淌,湧著一簇簇浪花兒,去到遙遠的彼岸。

有人說,在那宇宙的盡頭,浩瀚的星海之濱,便是佛家所謂超脫之地。

也有人說,在那蒼穹的極處,偉大的萬神之王,即為道者所求最終解脫。

人們總喜歡仰望夜空,幻想著一幅幅美麗的畫卷,或奇妙、或玄幻,卻忽視星辰冰冷的本質。

人們又喜歡為已知的未知,鍍上一層神秘的色彩,來滿足未知被揭曉後留下的空白。

這究竟是無謂的無知,還是迷離著迷茫。

被揭示的已知,果真已經清清楚楚告知?

流逝的時光飛濺起晶瑩璨珠,一尾尾遊魚幻化成先知,或指引著生靈蹣跚前行,或居於幽穀獨自摸索。

他們看著前方,他們從長河躍起,他們跳的更高,他們眺得更遠。

他們,為何偏偏,忘了回望——

...

過去,過去的過去,過去的過去的過去。

有著那樣一卷史詩,曾經為無數人傳唱,竟終被塵埃埋葬。

過去,過去的過去。

有著那樣一位英雄,他奮爭,他抗議,他舉起長刀!

他不屈,非止不屈於壓迫,亦為堅定的意誌本身所執著!

世人常替渴望強大冠以各種堂皇的理由,或為情、或為愛、或為欲、或為怨、或為仇、或為期盼。

為什麽,那種渴求本身,不能是純粹的堅定?

冠名旁顧的堅持,恰是內心深處軟弱遭到撩撥。

唯有真正不屈者,才能在浩瀚的巍峨麵前,挺直腰杆。

隻是、那樣的存在,連諸神都畏懼,他,還算人嗎?

倘若沒有軟弱,倘若摒棄了一切正麵或負麵情緒,那麽,也許根本已經算不得人了。

當眾生都喜歡有理由的強悍,真的鐵腕,漸漸凋逝。

江南桃花紛紛落,西湖垂柳淺摩挲,才子樵夫效牛郎,焉知紫薇歎熒惑。

同一個星空下,無數的位麵裏,兢兢業業的人們,早已忘卻屬於戰神的榮光。

歌舞升平,一派繁華,不正是天下大盛氣象。

又是從何處,傳出凜冽殺伐,衝散了柔情婉約?

...

在那虛無深處、無盡黑暗之中。

一個個位麵閃爍著柔和的光芒,宛如星空賜下福祉!

一方獨特的位麵,光輝灼眼,熾烈而醒目!

那種味道、喚作如火如荼!

“戰!戰!戰!”

誰的呼喚,衝破時空的阻擾,遠遠傳遞八方,破盡囚籠禁錮!

“醒來!醒來!醒來!”

誰的呢喃,在耳畔低語,宛如夢魘,充滿魅惑!

那一方獨特磅礴而散發出無盡威勢、幾乎將虛無都要燃燼的位麵,何時籠罩上一層似真似幻的麵紗,漸漸在黑暗中隱去。

沒了灼目,棄盡殺伐——

殘留下,是撩人的呢喃。

誰的低語,在耳畔回蕩。

誰還記得,在那過去的過去,有著那樣一位不屈的英雄。

誰又還記得,在那過去過去的過去,有著那樣一段史詩——

催人淚下、令人奮發!

也許,大浪淘盡的生靈,甚至已經忘卻曾經傳承的榮耀。

也許,隻有那樣一群遺棄來路、不知歸途的戰士,仍在為生存拚搏。

他們拚搏,卻非坎破無明,僅僅惜命嗬。

光陰如梭,漸漸、甚至就連那樣的故事,那樣的戰士,都默默淡去痕跡,不見了蹤影。

假如宇宙不再浩淼,假如位麵極目可見,假如星辰厭倦了冰冷,假如那眺見的黑暗,果真是時空深處的虛影。

假如,那不該出現的,終將出現...

變幻的時空,隻屬於造化本身,造化的偉力,無人能夠抵擋。

一個紀元的終結,必將意味著另一個紀元開始。

彼時輪回交替的契機,恰是完美軌跡唯一的缺,超越了希望。

而這刻,當那奇跡般崛起的位麵隱去很久很久以後,即為紀元如日中天時!

在造化偉力最強大的時分,在無盡虛空黑暗最深邃的地方,一方小小空間,散發著並不如何耀眼的光。

它悄然融入另一片天地,失去了蹤跡。

當星辰不再是星辰,當遺忘不僅僅遺忘,連造物主都能被人詆毀顛覆,還有什麽,不可能發生?

無盡的未知,最可怕的,並不是代表希望渺茫的無盡,而是未知本身。

它可怖,其實並不在於更多修飾,不是嗎?

紅塵泛舟兮,苦海本無涯。屠刀既棄兮,眾生皆泯然。

..........

..........

蒼狗白雲瞬息變,天道法相逝如煙。

東土,大唐國,京畿之地,觀星台上。

乘著微涼的夜風,秉著不知名香燭。

一名眸子有些渾濁的古稀老者,隨意套著一身藏青長袍,腰懸破舊古劍一柄。他顫顫踱步,隨風而至。

斑駁稀疏的胡須,就像那劍鞘上菱形斑駁的紋理,無不顯示著某種曆史伴生而來的殘酷。

老者眼神幽幽,用那比夜穹更深邃的眸子,默然直視天幕。

月孤星沉,北鬥熒爍。

今夜的雨露落得太早,提前打濕了老人簡樸的衣衫。

麻布褂子,漿洗泛白。

除了挺拔的身形,隱隱清奇氣息,他那裝束,同占星台四沿華麗的雕飾,顯得格格不入。

老者盯著北天七顆明星——在那昏暗的月色下,尤顯奪目。

往日零疏的星輝,今夜仿佛都束成了柱,直直照耀在皇城重地,北宮之所!

這是異象,普天皆見,群魔彈冠,甚至驚動了他這位堂堂大唐國師的異象。

老者蠕動嘴唇,似乎想要感慨、傾吐些什麽。

然而良久,他那幹澀的兩爿唇兒,終究是微張著難以合攏。

啞然、苦澀、亦或...

最終,他隻得黯然,閉上了眼睛。

潸然淚落,絮白長眉抖動,那張清臒的臉上,掛著濁跡,寫滿慈悲。

無奈的慈悲,沉痛已深入骨髓。

“鏘!”

勃然拔出了腰間古劍,劇烈顫動的劍身,仿佛欲要把浮濁鐵鏽統統彈開。隻是在鐵鏽零落之時,伴隨著點點四濺星火,為何總讓人覺得,在它重煥光芒前,長劍本身亦要先就折斷。

猛一倒曳,呼嘯聲起,一抹銀光驟亮,血紅閃逝。

腥霧飛灑,老者一個踉蹌,悶哼出聲。

隻見他整條左臂齊肩脫出,掉在地上,五指卷曲,仍在抽搐,塗出好大一灘血漬!

他竟然、竟然...

占星台見了血光,原本雕刻在石板上神秘花紋,無聲無息,遽然透漏出蒙蒙微光。

不遠處皇城應時警鍾大作,嘹亮的號角聲刺破了夜空。

老者恍若未覺,也不止血。

隻見他單手提劍,“唰唰”在地麵劃出一片淩亂的痕跡——

火星肆虐,石屑起落,轉瞬,前朝隱士高人悉心布下的序列符陣,竟成一團絮麻。

也不知究竟刻畫了些什麽,待到塵埃落定,遠處禁軍整齊的呼喝、甲衣碰撞啷當聲、已然及近。

老者閉上渾濁的雙眼,幹澀嘴唇愈顯蒼白,身形顫巍。

隨手把劍一拋,“鐺”的一響,落地頑鐵早已斷成幾截。

他回望燈火刹那通明的皇宮,慘笑著,跌跌撞撞跑至高台邊沿。

晃了晃身子,老人無力、亦無悔意、蒙頭栽下。

青的衫,如同一隻蝶,在這普通而特別夜,隨風逝影。

...

翌日,占星台十裏盡封,昨晨喜慶的皇城北宮、寰玉殿,寂寂無音。

......

......

中原曆一千三百七十九年,歲甲子,二月末。

中土鼎盛之國,唐,發生了一起震驚天下的重大事變。

國師閑雲子,由於褻瀆占星重地,被褫封號,自戮身亡。

靜妃環玉,私通當朝禦弟,玄素僧人,賜鴆酒、賞白綾。

玄素掛名白馬寺,主持不語大師以下,一千六百僧人,罪通敵國,盡數腰斬寺前。

禦弟玄素,自愧其咎,抱薪坐化。

餘者遭牽累,三十萬又七千餘人。

...

廟堂之事,於紅塵掀起怎樣波瀾,暫且不提。

山嶺外,隱逸處。

東海蓬萊島玄元宗,亦巧在這日,遍邀賓客,舉行宗主繼任盛典。

氤氳仙靄,惠風和暢。

蓬島有靈,光耀四海。

鸞鳳齊鳴時,前任宗主太一真人,本當退位太上。

卻不曉緣何心血**,應下來賓老友之邀,演盡八卦,示那占卜前知絕技。

先天卦術,向來為玄元宗一絕,名噪天下。而太一真人,絕對是浸淫這門秘術,三千年來最深之輩。

果真,真人演卦,尤其順利,有煙霞繚繞,有潛龍出海來朝,宛若羽化,好似登仙!

鳳低頭,雲叩首。

百家高人,寂然無音。

一切暢心之際,誰想看著直欲飛升的太一真人,麵色劇變,嘔血倒臥。

異象散,龜背碎,諸子俱嘩。

...

幾人知,於此前夕,一騎快馬奔出京畿,令得唐皇震怒。

又幾人知,某個無名山村,一名*,足踏七星,呱呱墜地。

天道蒼茫,於無聲處,驚雷落。

一切法相不過雲煙,所謂異象——

幾人坎破無明?

逝者如斯夫,悲者有心。天逝不知處,心何在焉。

無他,非想非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