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失蹤

年關將近,安國公府也不例外地忙碌了起來。葉冬毓有著身子格外保養,倒將府裏七八成的事都交給手下的丫鬟婆子,讓有她們應付不來的,再來回她。她掌家七八年,一應事務早都有了例,是以並不多難,府裏一切依舊是井井有條。

姚氏見這樣心裏更是恨極了她,對向姨媽說,“你看她那輕狂樣兒,倒把我這個婆婆撂到一邊了。”向姨媽看熱鬧不嫌眼大,自然是要調唆幾句的。

姚氏就以為自己埋怨的有理,這夜在院裏堵住了衛邗,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葉冬毓小院的方向,“老爺也不管管,我現在越發活得不如下人了!”

恰好衛邗和同僚們應酬,喝了幾杯酒,本來就有些上頭,看見她覺得更心煩,皺著眉頭說,“你安分些,媳婦兒身子不好,你少去惹她生氣。”說著便推開姚氏,要往淳姨娘屋裏去歇。

姚氏擋在他身前不讓,“我如何不安分了?你倒是問問她有沒有做媳婦兒的規矩!”

衛邗酒意上湧,看她還這樣不依不饒的,指著她的鼻子,“你給我回屋裏去老實呆著,看看你的樣子,哪裏還有一分國公夫人的體統,天天擺出一副潑婦的形容,仔細我休了你!”

姚氏像被五雷轟頂了一樣,站在院子裏半晌,直到淳姨娘屋裏的燈都熄了,她才自己回了屋。

那屋裏隻有兩個小幺兒,都不懂事,困得睡眼撇斜地站在地上亂晃。北萱怕她拿自己出氣,早就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姚氏看著一室空落落,想到自己在這家裏連個知心人都沒有,不覺哭了起來。

“老爺,既然你做初一,那就別怪我做十五!”她狠狠擦一把淚水,也不叫丫鬟,自己扯開被子睡了。

在大家都喜氣洋洋過年的時候,安國公府又接到一個噩耗:半月前北金異動,威武將軍衛鄴領兵抵禦,追擊敵兵之時並一小隊人馬在荒漠中失蹤了,至今杳無音信。

葉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便躺倒了,衛邗四處奔波著找人打聽,偏偏是過年,凡事都比平日慢了許多。衛玢跟著父親,可他不諳世事,事情多還是落在衛邗身上。他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不過三四日間,就急得起了滿嘴的燎泡,鬢邊又多添了幾莖銀絲。

衛玨不忍見父親著急,也強撐著身體出來幫著跑上跑下。衛邗怕他又病倒,不要他來幫忙。

“爹!”衛玨跪在地上,懇切地喚道,“兒子不孝,這些年來都不曾替家中分憂,現下吃了那位神醫的藥,身子已經好了許多,爹爹若是體諒我,就讓兒子陪著您一起去吧!”

衛邗有些感動,伸手摸了摸大兒子的脖頸,點了點頭。

姚氏聽了下人的回稟,不屑地道,“慣會裝腔作勢,討他老子的喜歡。”可是心裏到底放不下,扶著北萱的手,搖搖向衛玠住的院子裏來了。

還未走近,就聽見屋裏傳來男女嬉笑之聲。姚氏怒了,上前一步推開房門,隻見衛玠正抱著一個丫頭吃胭脂。

姚氏幾步上前,劈頭蓋臉就將那丫頭從衛玠懷裏打落在地,“不要臉的蹄子,好好的爺們兒,都叫你們引壞了!”

那丫頭嚇得渾身如篩糠一般,隻哀哀叫道,“求太太開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姚氏又將她踢了幾下,轉身吩咐北萱,“去找個人牙子來,把這小賤人賣到窯子裏去!”

北萱口裏應是心裏叫苦,找遍瓊江,怕也沒有公爵府的下人被賣到窯子裏的事兒,要是老太太和老爺知道了,怕又是一場風波。

姚氏自來是個心裏沒別人的人,年輕時候還顧著娘家,這些年來心裏唯有她自己和衛玠,若不是為了和衛邗置氣,就算是向姨媽,她也不會收留的。

衛玠被母親撞破了好事也沒好氣,也不把那丫頭多看一眼,自己走到床邊躺下,麵對著牆壁生氣。

姚氏心裏還是看重兒子,走到床邊坐下,拍了一把衛玠,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孽障,成日裏這樣胡鬧,偏要惹得你爹不高興。你看看你大哥,多麽伶俐,就會討你爹的好兒!”

衛玠聞言,翻過身來。他知道姚氏的死穴,冷笑一聲道,“我自然不比大哥伶俐,娘不是也不比大娘和爹鶼鰈情深麽?”

姚氏氣得哭了出來,“我懷胎十月生下你,就為了聽你這樣作踐我麽?”續弦、繼室這些她一直刻意回避的詞匯,都浮現了出來。她又想起衛邗說的“仔細我休了你”的話,心裏一灰,嚎啕大哭了起來。

衛玠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娘自己鬥不過大嫂子,便來拿我煞脾氣,罷了,你再哭一會就自去吧,我還要睡覺!”說著就翻過身去,竟然真的睡著了。

姚氏的心裏挖涼挖涼的。她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屋裏,越想越氣,站起身來也不叫北萱,便往葉冬毓住的小院兒來了。

葉冬毓自衛玨跟著出去之後,一直提心吊膽。這會兒她覺得自己實在有些不舒服,正要睡下,就聽人稟報說婆婆來了。

她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整裝迎出來,笑著向姚氏行禮,“娘怎麽有空過來了?”

姚氏也不叫起,冷冷地看著她。

葉冬毓已經是五個月的身孕,肚子已經凸了出來,這樣曲著腿行禮著實不便,不過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她是侯爵府的女兒,又是嫡女,論起出身倒比姚氏高貴不少。她自幼被父母仆婢捧鳳凰一般地養大,自然有些大小~姐脾氣,明白姚氏是在給她沒臉,心頭也是火起,便自己站了起來。

姚氏這下氣得更死,指著她剛要說“我不叫起誰讓你起來了?”,就被品月攙住往屋裏拉,“這兒冷,太太屋裏坐!”

姚氏一口氣憋住,到了屋裏也並沒打算放過葉冬毓,開口就道,“你有著身子,老太太病了,從今日起,便把賬本拿到我屋子裏去!”

葉冬毓氣惱過後又冷靜了下來,笑眯眯地道,“太太有命,媳婦兒自然不敢不從,隻是年下老太太要看賬本,媳婦兒都讓人送了去‘萱禧堂’,等老太太過了目,媳婦兒再親自送去太太屋裏。”

姚氏擺擺手,“那是老太太好著的時候,現下老太太病了,想來是看不了賬本的,你今天就去拿來。”

葉冬毓心裏煩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既然這樣,剛好媳婦兒今日還沒去看過老太太,不如太太和我一起過去,也好當麵點清楚,賬本數多,可別錯了。”

姚氏想想有理,她勢在必得,自然不願有絲毫差錯。她冷淡地對葉冬毓點點頭,“我先過去,你可快著些,別讓老太太等你。”

她說著便走了,葉冬毓笑著應了,轉過臉就冷了臉色。品月撅撅嘴,“奶奶還懷著身子呢,怎麽敢走快,到底不是親……”話未說完,就見葉冬毓兩道淩厲目光射過來,嚇得連忙跪下,“奶奶,奴婢嘴快了,再也不敢了。”

葉冬毓伸手戳了她額頭一下,“這話也是隨便說的?叫人聽見,不光害死你自己,還會害了大爺和我!”……

自葉老夫人病了,沈璿璣親在葉老夫人病榻前服侍,安國公府正牌的孫女兒衛璽自然也和沈璿璣一樣。玉郎便被送到了“琳琅閣”,他白天跟著雲先生讀書,有時也跟著方塵練武,晚上就跟著瓔珞睡。瓔珞要帶玉郎,“琳琅閣”大小事務倒是珊瑚照管著多些。

沈璿璣和衛璽方才服侍著葉老夫人吃了藥,二人坐在外間趴在桌上小憩,就聽外頭一陣喧鬧。抬頭看時,姚氏已經掀開簾子進來了。

“給太太請安。”二人急忙起身,姚氏把衛璽瞅也不瞅,對著沈璿璣做作地一笑,“老太太可好些了?”

沈璿璣也堆了笑和她虛與委蛇,不多時葉冬毓也氣喘籲籲地進來了。姚氏見她進來,冷著臉說,“老太太睡下了,我就不進去打擾了,你快叫人把賬本拿出來罷!”

沈璿璣和衛璽方才一直奇怪姚氏怎麽心血**,除了定省之外還會想起來看看葉老夫人。這會兒才知道原來她另有所圖。衛璽機敏,悄悄旋進內室,在葉老夫人耳邊低低說了姚氏的來意。

葉冬毓尚在這裏拖延時間,一時叫青荇,說青荇在煎藥;又叫墨菡,墨菡又去廚下看著熬湯了。姚氏已經不耐煩,一拍桌子就要說話。

便見衛璽走了出來,對著她笑吟吟的,“老太太說,賬本在她睡的屋子裏,請太太進去拿,她還有話要囑咐太太。”

姚氏聽了這話,頓時像鬥敗的公雞一樣,連連擺手,“不必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我還是過幾日再來!”說著便和來時一樣迅速地走了。

葉冬毓、沈璿璣、衛璽三人對視苦笑。沈璿璣平日隻道葉冬毓命好,出身富貴、嫁了個丈夫又疼愛她、現在更有了身孕,直到今日,才見識了她的為難之處。她有些心酸,便伸手握住葉冬毓的手,“大嫂子,保重身子,生個白白胖胖的侄兒才是要緊。”

葉冬毓眼眶一熱,歎了口氣道,“你大哥哥現在出去了,我的身子也越來越不方便,若是再有這麽幾次,我可受不住。”她說著,忽然眼睛一亮,看著沈璿璣和衛璽道,“不如二位妹妹幫我管家!”

“不成不成!”沈璿璣連連搖頭,“說到底我是姓沈的,哪兒能管衛家的家事……”她隨著葉冬毓的目光看向衛璽,笑道,“還是璽妹妹合適,又是正牌的衛家女兒,人也聰明伶俐,淳姨娘更是個妥帖人,你有什麽不會也可以問她。”

葉冬毓也連連點頭,拊掌道,“就是這樣,我晚上叫你大哥去同老爺說,再沒什麽不行的!”

衛璽再要推辭,又怕顯得不大方,她本性也是個直爽的,當下便笑道,“那要是以後出了什麽亂子,大嫂子可不要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