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 算計

千重峰,心浪崖。

這裏,雖有梅花無數,卻隻有花苞,不見盛開;雖位於雪國之北的苦寒之地,終年寒冬,卻不見飛雪。此處,一年到頭皆是茫茫夜色,春風不度,秋月難臨,唯有一顆血色孤星懸掛天際。

而千重峰所在的大雪山,其他山峰卻是日月交替,天氣與四季輪換皆屬正常。更令人驚駭的是,普通人進入大雪山,根本看不到千重峰,亦看不到心浪崖,眼前唯有茫茫雲海,景色不免令人心曠神怡。

心浪崖上,那巍峨挺立的宮殿,便是武林第一劍門飛劍門的總壇所在——映劍宮。

遙遙看去,可見深宮之中一根巨大的擎天之柱聳立雲霄,便是名震整個風雲大陸的飛劍台。據說,凡有幸登上飛劍台者,便可與仙家耳語。

此時,三大長老之一絕劍雨所居的劍雨閣內,一道黑影悄然閃入。

黑影朝床上的那人躬身施禮道:“啟稟極帝,龍玄宇的弟子,屬下已經找到了,乃是一個名喚葉楓的江國少年士子,是當朝安平侯葉劍飛的二公子。有傳言說他是個極懦弱無能之輩,因為兩年前的一次事故,至今都不敢輕易出門。”

床上那人笑道:“嗬嗬,傳言不足為信。龍玄宇何許人也,收入門下的弟子,其體質心智必遠勝常人。體質適合修煉百密藏,是成為他弟子最起碼的條件。”

“極帝有何打算?”

“哼,既然已經知道龍玄宇已有門徒,我豈會再在此處隱忍。八年前,毀滅真身之仇,便從他那愛徒身上討回。你去準備,這幾日我便對外宣布閉關。”

“是。”黑影在閣窗一閃而沒。

閣內床上之人暗自盤算,心道:“龍玄宇,怪隻怪你毀我真身,使我不得不暫時寄宿在絕劍雨的身軀之上。他少習飛劍,體質大變,已無法修煉我所得的心火菩提訣。你選中的徒弟,想必是極適合修煉這套法門的,畢竟百密藏為佛宗仙法,與心火菩提訣同屬一源。

十年後,百密宗與神器門百年一度的弟子會武,便是你的絕命之期。

哈,有我暗作手腳,你還能贏了這場比試?到時,你铩羽而歸,重傷難愈。按照祖製,百密宗每一代傳人都要在臨死前將自己的修為傳給下一代。你必然會把從先師藍飛雪那裏繼承得來、已入神境的高深法力傳送至那小鬼身上。到時,這強大*法力就是我的。

嗯……為防那小鬼修煉百密藏,致使靈魂增強,我需得盡早占據他的肉身……”

聽到“貴客”二字從葉青口中說出,葉劍飛頓時怒火中燒,再難壓抑,拍案而起,斥道:“蠢材,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孩兒知道。”葉青道,從懷中掏出一打銀票放到葉劍飛麵前的書桌上,道:“那周公子送給我大量銀票,自然該稱貴客。”

見葉青今天極是鎮靜,完全不似過去受訓時一臉驚慌、急忙下跪求饒的情形,葉劍飛暗暗納悶,待發現葉青居然拿出大量銀票,頓時臉色蒼白,驚道:“你……你居然還收了他的銀票。你知不知道這可是殺頭的重罪?”

葉青道:“孩兒當然知道。不過二弟說,隻要我把那周公子給我的銀票全數交給父親,父親就會知道怎麽辦,不但不會獲罪,還會讓咱家立下大功。”

“啊,楓兒?”葉劍飛一怔,嘴角抽了一下。半晌過後,他問:“他……他還說了些什麽?”

葉青看著葉劍飛眨巴眨巴眼睛,道:“父親,您剛才的一言一行,二弟全都說過。您是不是跟二弟商量好了,故意按他說的來做?”

葉劍飛嘴角不覺又抽了一下,怔忡了一會兒,道:“這麽說,你收下那周公子的銀票也是他教你的嘍。”

葉青道:“是啊,不然以孩兒的脾氣,怎會無緣無故收人家這麽多銀兩?”

葉劍飛細一尋思,確實,葉青雖然沒什麽心機,但為人卻是正直,絕不會平白無故受人家好處。

他捋著胡須,沉思半晌,終於開口說道:“以後,你要與那周公子多多往來,他給你多少銀子你都收著。他若不給,你就管他要,要得越多越好,回頭盡數交我。”

“是。”葉青應道。

葉劍飛盯著葉青看了一會兒,道:“看你早就成竹在胸的樣子,是不是楓兒他已經跟你提過,我會讓你這麽做?”

葉青道:“是啊。”頓了頓,又道:“就連父親的這句話,二弟都說得一字不差呢。”

“我……”葉劍飛真是無語啊,心道:“好你個小畜牲,居然算計到老爹頭上來啦,而且還算得這般滴水不露。”一時心中又驚又喜,但驚喜之中又夾著些被人料中一切的不悅,其中滋味,難以言表。

忽聽得院落之中錚錚而起一陣琴音,時而嫋嫋如煙波,時而飄渺如雲霧,時而近如咫尺,時而遠似天涯。

葉劍飛奇道:“是誰在彈琴?”

葉青道:“除了母親,咱府中還有第二人會將琴彈得這般好聽麽?”

葉劍飛搖了搖頭,道:“此曲如清風拂麵,與你母親的風格大不相同。”說完,起身出了書房,朝琴聲響起處走去。

葉青跟隨而出。

父子二人來至府院深處,但見小橋流水,滿目芳菲。不遠處,一座角亭之內,一人正坐在亭中石凳之上撫琴。

晚春時節,粉白花瓣,漫天而飛。那人白色長袍與墨色長發隨風而起,宛如絕世的仙者降臨凡塵。他的表情沉靜如水,唯有指下琴弦迸落而出無限琴思,似有一抹閑適的幸福,但又似有一抹淡淡的哀愁。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葉楓。

葉劍飛看著亭中的兒子,聽著他這一曲清音,忽地有了一絲了悟,心道:“原來他一直想要的就是這個,與親人朋友一起過著恬淡平凡的日子。原來他想要的竟是如此簡單。

唉,我這個作父親的,居然到現在才明白。他的膽怯,他的懦弱,皆是因為追求平凡而顯現出的表象麽?但葉氏早已被卷入風雲之中,而他又這番才華,怎麽可能會平凡?此曲中頗有身不由己之歎,看來他已經明白這種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