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六宮顏(一)

尚藥局,因為天天來送藥罐子,對這地方我已不陌生。

進了後院,宋逸停了腳步,他指著左邊的廊子說:“過去有兩間房空著,不過隔的較遠,你們自己商量,宮服也在裏麵。今日你們就先呆著,明早正式開始。”我和念兒應聲,他邁開腳步便走了。

宋逸剛走,念兒就高興地拉著我進了廊子。她直讚這裏比掖庭房子好。我看著她活潑可愛,不由擔心:這深宮裏麵,不知道她今後還能不能一直保持這份天真的心。

將整個廊子走了一邊,兩個房間的門都沒有鎖,大大地開著,正好看到門房正麵的桌子上端端正正折放著幾件衣服,這樣便知道這是為我倆準備的。這兩個房間真的隔得很遠,一間在中間一些,另一間則靠得有些邊。我笑念兒像個小孩子,膽子一定很小,就將她推進中間一些的房中,好讓她住的舒坦些。在她房中隨便聊說了幾句後,我便往另一間去了。

進門前,我看了看這房間的周圍,雖然是是靠著邊的,花草樹木也一樣長得很好,正好圖個清靜。這院子開著幾株白色的春梅,這個時候正好開花。梅花下種著結著花鼓兒的月季,冬日的月季和春季的月季是完全不同的。此時的月季正好是冬去春來的時候,開著的帶著白雪的蒼白,閉著的,藏著春意。溫暖陽光下的花香四溢,迎著陣陣輕風吹進廊子,我站在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舒坦起來。

進了屋子,裏麵打掃得很幹淨,還有著淡淡的檀香味。定是這間太靠邊很久無人住,在打掃的時候點了些檀香熏味。掩上門,我將桌上的衣服換上,這衣服的袖子不像平常那麽寬大,想是因為要弄藥材之類,關於人命不能拖拖拉拉,便在這兩邊的袖子上各加了兩根帶子,好將袖子收好。淡淡的紫色,衣裳很是收身,很簡單的款式,一件長袖的內衫跟一件裹胸的外長袍,長度正好到腳跟,一點都不拖拉,跟進宮時穿的那套截然不同。我又照著剛才看到的幾個女醫佐的發髻給自己紮了一個,兩邊垂下的小長辮正好到腰,後麵的頭發用一根紫色的發帶鬆鬆在背部的位置挽著。

前幾日的來回送物,我實在是有些伐了,仰身在床上微微眯了會兒眼。哪知這一會兒就是一下午,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也不知我是做了個什麽夢,也隻覺得睡得空白,一下從夢裏驚醒,身子搖晃得去開了門。

“兮然,快些用飯了。”念兒也已經換好了那套衣服,顯得機靈可愛,小嘴跟我催促著。我微微點頭,手搓了搓眼,覺得清醒了些,便關上門隨著她一道去了飯廳。

還沒進門口,裏麵就傳來碗麵碰撞的聲音,進去一看,竟然已經在收碗筷了。看到我們,裏麵六個人都是一種神態,隻瞥了一眼就幹自己的事去,他們都是尚藥局跟隨在奉禦和侍禦醫身邊的醫佐。

念兒忽然衝過去將那個米飯木桶翻了過來問:“怎麽都不留飯啊?”

一個頭上紮著兩個小團子的女醫佐沒好聲地說:“過了時間自然是沒了。”

我是聽過這規矩,掖庭也是如此,隻是同來的十五人相互照顧著所以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這次是我的疏忽,我餓著不打緊,可就拖累了念兒。看到念兒難看的臉色跟那些人看好戲的嘴臉,我上前拉過念兒:“我們走。”

在幾雙尖銳的目光中,我將一臉懊惱的念兒拉了出來,身後忽然傳來諷刺的一句:“要吃東西,去尚食局啊!”我不理他,將念兒拉了出來。到了院子我便趕緊向她道歉:“都怪我,連累你了。”

念兒搖頭撅嘴回頭瞪著飯廳說:“那些人看我們是新來的,就給我們顏色看,想給我們一個下馬威。等我以後飛黃騰達絕不放過他們的!”念兒忽然笑著拉著我,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著我說:“兮然,我們去尚食局看看吧。”

尚食局?那可是專門給皇上娘娘皇子公主做膳的地方,一般人是不能亂闖,若是正巧出了什麽事情,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哪!我皺著眉搖頭,跟她說這不行。

“我們偷偷進去,我一天都沒吃飯了。”念兒嘟著嘴跟我撒嬌,可我覺得這麽做還是不妥,怕招惹了是非,這宮中一個不小心就是要命的事。我還是搖搖頭要拉著她回去,哪知這念兒任性地很,甩開我的手就往外麵跑。沒辦法,我隻得快步去追她。她出了尚藥局大門就直奔尚食局,看來是有了這念頭就非做不可了。

她偷偷靠在尚食局門口看裏麵,好像早就知道我會跟來,得意地朝我笑。我假怒著敲了她的腦袋,伸手去拉她,她卻跟一條小泥鰍似的一下轉進了尚食局的大門。我被她的膽大嚇了一下,偷偷看尚食局裏麵,尚食局的門都大開著,雖都不見尚食局的人,可心中還是為念兒捏了把汗。

念兒在裏麵向我招招手,我也不知我怎麽突然這麽迷糊,本來是來勸她的,不想自己看到她招手我就真跟進去了。和念兒一前一後進了尚食局的一間大屋子,裏麵看起來略比尚藥局差些,許是常年油煙火燒,那些再好看最貴的東西都被熏沒了吧。

“兮然。”念兒小聲叫我,隻見她指著桌子上的飯菜兩眼發光。那桌子上擺著雞鴨魚肉,還有幾盤小菜,念兒打開旁邊的米飯桶,裏麵的白米飯還冒著騰騰的熱氣。念兒臉上綻著笑,伸手去拿碗來盛。我奪過念兒手中的東西:“這不問自取絕對是要不得的,不然我去找尚食局的人,請她給我們便好。”

念兒連忙搖頭:“這可不行,宮裏的人狡猾的很,你不給他些好處,他們是不會幫你的。”

我又勸道了幾句,她隻擺擺手,忙著盛飯菜。咬著牙小心地守在門口擔憂地看著門外。我心中的罪惡之水越來越澎湃,我覺得我現在就像是一個強盜般。心中還是過意不去,我拉著念兒要往外走:“就當是兮然對不起你,今日你忍忍可好?”

“啪啦!”一聲瓷碗的碰撞,拉扯中念兒打碎了一隻碗,驚得我們頓時安靜下來。我心中緊的很,念兒卻往門前淺看了看,回頭朝我吐了舌頭,一副機靈樣。她笑:“你看,這都沒人來,尚食局哪有人啊!”才說完這句,外頭就傳來急切的腳步聲。我往外麵一探,隻見旁邊的屋子有人嘴裏念叨著快步走了過來。

“念兒,有人來了!”我著急回頭,念兒大驚失色,本盛好了飯菜被她慌亂的手統統抹到在地,發出一連串的碎碗聲,我聽到這劃破死寂的聲音,心中大駭。

那人本以為隻是尚食局的人在廚房搗亂,進門嘀咕了幾句,不想卻看到兩個陌生人,不禁驚訝地瞪大了眼。我還沒來得及解釋,他便朝著外麵大喊:“來人,抓小偷!”

我趕緊擋在他麵前不停地要他聽我解釋,可他根本不看我一眼,推開我直往外麵喊。院子裏頓時聚集了十幾個人,惡狠狠盯著不知所措的我和念兒。這時,從裏麵衝出一個穿著紅衣服也的宮女大聲道:“剛才最後送去的飯菜是給柳美人的,柳美人近日受寵,身體若有不適,你們尚食局的人都別想活了!”

幾人聽了,不由分說地將我和念兒押到了柳美人的宮殿。想來也是,柳美人近日受寵,若身體稍有不適,定會查到尚食局。在人人都想保命的宮裏,哪裏還顧得了我們的一片說辭。

那先前說話的小宮女跑進殿去,原來是柳美人的宮女。過了會兒便出來指著我和念兒要我們進殿裏去。尚食局的人在宮殿門口不敢出言,都瞪了我和念兒幾眼,便各自往尚食局的方向回。念兒瞅著眉頭,眼裏朦朧著淚水快要掉下,她說:“兮然,都是我不好。”我搖頭拍拍她的背,要她不要害怕。我想,若我們能渡過這宮中第一個困難,無論是我還是念兒,都會將這深宮規矩看清楚一些,念兒也會收斂許多的。

我和念兒低頭進了殿裏,想著隻要柳美人的身體沒有不適就好,不然這不小心惹上的罪可便洗不清了。而現隻盼著柳美人是個明事理的人,能聽我的一番解釋,若要罰也是該罰,但性質便是不一樣了。

跟著那小宮女拐了一個彎進到一個大房間,裏麵裝飾的很是漂亮貴氣,空氣中蔓著陣陣梅花清香,我撇頭看到兩邊的桌上都放著一個青花瓷瓶,上麵插著兩支白色的梅花。房間的正上中央放了一張榻子,一個女人正閉著眼斜臥在上麵,一身輕紗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清瘦,眉間透露著清麗的色彩。這個人就是柳美人。

我與念兒一齊跪在地上:“奴婢拜見柳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