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混在門城
卓天是個來曆不明的人，大概是幾歲的時候就忽然出現在了禦青山下的門城。
這個無父無母的孩子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
在卓天的印象裏，好象乞討、偷摸、詐騙、強搶什麽事情都做過，用五毒俱全來形容自己都是抬舉他。
好在他現在長成了二十歲的小夥子，每當照鏡也竊竊自喜總算沒長成歪瓜裂棗，而且也有了自己體麵職業，比以前的正當多了，收保護費的。
門城巷子裏的人幾乎沒有不認識他的。跟他最熟的要算是這城裏的混混們，因為他打架夠狠；另外還有縣衙裏的捕快，因為他失手被擒的次數也不少。
在小包子鋪老板高老頭的眼裏，卻對他有另外的印象，這廝臉皮忒厚了而且還絲毫不覺，洋洋自得。
說曹操，曹操便到。
“收保護費了！老高頭！”一聲高喝從門外傳來。
正在擦桌子的高老頭眼皮都懶得抬，用手一指早就放在另張桌子上的一疊銅錢。卓天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地伸手拿過。
他向外張望了一會，然後找了張靠邊的桌子坐了下來，一拍桌子：“來一壺……”
“咣當”一聲，一屜包子和一壺茶已經扔到了他的麵前。一抬頭，老高頭道：“一壺茶一屜包子，我求您能不能不拍桌子了？這店裏的其他桌子還都還半新呢，就門口這張我都換了好幾茬了……”
卓天呆了呆，道：“他媽的你這是拉不出屎來怪茅房……”
高老頭也沒理他，轉身走了，嘴裏還喃喃自語：“總吃這一套不膩，總看一個妞也不膩？”
這一片的商戶和居民都知道，卓天看上了包子鋪對麵古董店裏的丫頭小晴。那丫頭長的俊俏，正是二八妙齡，楚楚動人。
卓天賊眉鼠眼的往那邊偷看著，包子蘸到茶杯裏猶自茫然不知。
不知道什麽時候，高老頭坐到了他的對麵，咳嗽了一聲。卓天這才回過神來，臉不紅心不跳地對老頭道：“今天的天氣不錯啊！”
“看上小晴了？”老頭嗬嗬笑著：“眼光不錯啊！”
“笑話！我能看上一個使喚丫頭？你一個老頭你嗓門那麽大幹嘛？！”卓天壓低聲音道，心裏卻暗暗糾結。自己一介混混，無父無母自小貧寒，現在雖然吃喝不愁但無家無業，如何談得婚嫁？貌似在門城耀武揚威，可是正經人家誰不是以蔑視的眼光看待他？
“使喚丫頭怎麽了？人家是用自己的雙手賺錢，起碼不是遊手好閑的小混混！”高老頭不滿地道：“說起來小晴還是我遠房的一個表兄家的外甥女……”
“高大爺……”
高老頭一擺手，道：“得，您別，我當不起。”
“看在你收了我這麽多年的保護費，總算是熟人了，我就告訴你別癡心妄想了。”老頭一本正經地道：“追求我們小晴的人多了去了，讀書的公子、鏢師、商家子弟、衙門當差的，都是體體麵麵的人物，這樣小晴的父母還在挑三揀四呢。”
卓天大怒，一拍桌子。
“您再來屜包子？”高老頭及時插上。
“不吃了！算賬！今天是收保護費的日子，這條街還沒收齊！”卓天嘩啦地扔出一把銅錢來，怒氣衝衝地出去了。
高老頭望著比剛被收走的保護費還多的銅錢，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久，他就聽到隔壁雞飛狗跳的聲音。水粉店的老板娘，一個膀大腰圓無比壯碩的潑婦，手裏拿著雞毛撣子把卓天從店裏追打出來。
卓天抱頭鼠竄地逃回了包子鋪。
“該死的小痞子！欺負到老娘身上來了，也不看看老娘一屁股能坐死你！”
那肥胖的婦人掐腰站在街道的中央，猶自破口大罵。
“你聽聽，這是什麽人啊？！”卓天也沒指望高老頭匡扶正義，但還是憤怒地抱怨：“都這樣耍賴，我還要不要保護你們？!我就是不打女人，不然……”
高老頭搖搖頭，歎口氣道：“您還是先把您自己保護好了吧……”
此後的兩天之內，果然這條街上謠言散布開來，都說一個小混混光天化日之下調戲水粉店的貞潔烈婦老板娘小楠，未遂……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卓天悶悶不樂，坐在靠門的桌子邊，自感非常沒麵子。因為大家聽到打架聲都出來瞧熱鬧，小晴也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卓天把腦袋都要垂到褲襠裏去了。
一時間靜悄悄的，卓天暗自思索如何才能找回麵子，讓他打打殺殺這些街坊，他還真下不了手。
“唉，老了。”高老頭一邊幹活歎息著：“手腳也不靈便了，又沒兒沒女的，要是找個店夥計能幫幫忙就好了。”
“你休想！我告訴你老癟頭，你這是在侮辱一個黑道大哥！”卓天正生著氣，怒喝道：“你竟然想讓我來做這種低三下四伺候人的夥計？以後再提這事我一把火燒了你這鋪子！”
“行，你威武！老頭的自言自語也得罪你了？”
“你這店保護費下月加倍！”
“中！”
卓天看著街道對麵愣愣地發呆了一會，沉思著。半晌，他對高老頭道：“老頭，你說人這一輩子應該怎樣活著？”
“吃喝不愁，高高興興，舒舒服服。”
“象你這樣？”卓天扭過頭瞅他。
“象我有什麽好的？孤家寡人，沒親人沒朋友。”老頭眼睛裏黯然道：“對了，還要有家，有媳婦，有兒子女兒……”
卓天望著他笑了笑：“其實你說的生活一點也不難達到，尋常人都是這樣生活的……不過也有極少人做不到。”
“你就是這類人嗎？”
“是的。”卓天喃喃道：“對我來說，很難很難。”
“是你不想要這樣的生活罷了。你天生高傲，不甘屈尊於人下，也不想卑微的生活；但是你又不是那種能做大事的人，你瞧，一個婦人你都下不去手去打去殺，心慈手軟——說白了就是心比天高，那什麽……”
卓天目光閃爍，忽然嘿嘿笑道：“我看你不象個賣包子。”
高老頭臉部僵硬了一下，也笑道：“那你看我象是幹什麽的？”
“我怎麽覺得你象個碎嘴的老太太磨磨唧唧的在教訓她孫子？”卓天笑道。
高老頭也哈哈大笑搖頭“人老了，沒辦法，就是多嘴。”
卓天抬頭望了望店外，歎息了一聲。
“你說我心慈手軟，其實……”
“得，你不用說了。我給你換壺熱茶去。”高老頭蹣跚著到廚房去了。
卓天是怎麽樣的人，他自己心裏有數。
收保護費，是他和夥伴們拚出來的。幾個從小一起乞討偷竊長大無父無母的孩子，不是忽然就能令這縣城中的流氓們折服的。
以前，門城中也分了幾個黑道的勢力，城西曾經的混混頭子拐子李，忽然有一天就莫名其妙的真的拄拐了，他的小腿齊根斷了。
東頭的鐵羅漢自成鐵掌幫，手下二十幾個弟兄，打傷打殘百姓無數，人人聞之膽喪，有一天他忽然宣布退隱，因為他的一對眼珠子不翼而飛，成了瞎子。
城中最大勢力的流氓頭子射虎，是城中捕頭的小舅子的表弟，一日喝完酒以後闖進了一家民宅，將那戶人家的女兒奸汙了，當天晚上他就失蹤了，別人都以為他是畏罪潛逃，隻有卓天知道，他被捅了二十幾刀後埋在了城外的亂葬崗了。
“我心慈手軟？”卓天低頭看著自己這雙白白淨淨的手，暗自想著“這手可是確確實實砍斷過別人的雙腿，挖過別人的眼睛，殺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