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斷情

鄭聞策馬緊隨入林,此時已經入夜,林子裏視線不好又多崎嶇,根本瞧不見兩個女人的身影,他一邊前行一邊搜索。

與此同時,清竹二人正在密林中策馬狂奔,馬背上的兩個嬌小身影,相互交錯,時上時下,不分前後。清竹一直小心前行,雖然還是跌跌撞撞,自己不熟悉地形,也不敢妄自加速,生怕前麵有個陷阱或是捕獸器,所以多數時間一直跟隨在尹沐雪身後,讓她探路,這樣更安全些,即便是跟著,也必須是緊跟,否則又擔心被落下太多,更追趕不上。

兩人就這樣你追我趕,大約半柱香的功夫,說話就要出了樹林。

尹沐雪一直腦中煩亂,大為懊惱,本以為憑著天時地利,定能勝了眼中的仇敵,誰知人家也不是吃素的,一路上她奮力揮鞭也並沒有拉開多少距離,反倒是對方總是控製馬速,還緊緊跟在後頭,眼下山路的盡頭在即,如果還不能將她甩掉,出了山路全是康莊大道,明亮平坦,到時自己更加難以取勝,看來還是要盡快想出辦法才好。

前麵還有兩個轉彎道便是終點了,這時兩個女子已然齊頭並進,尹沐雪心裏燥的如同一團亂麻,絲毫沒有頭緒,突然她腦中靈光乍現,一個卑鄙的想法立刻湧上心頭。隻見她右手在鬢發間一抹,一枚雕刻著雪花瓣的金簪滑入手心。不慌不忙地降下速度,向右側靠攏,離清竹越來越近。

直至兩匹戰馬並肩前行之際,尹沐雪側目朝清竹奇譎一笑,“妹妹,你看那邊就是出林的出口了。”

清竹轉頭想要看個究竟,卻不知尹沐雪右臂大力揮動,幾乎用盡全身力量將金簪紮人清竹**駿馬的左眼之中。

隻聽“嘶”的一聲哀叫,那大馬被刺疼痛,受到驚嚇,先吼了一下,身子往前用前蹄支撐,然後往後用後蹄支撐,重複來重複去,沒有目標的亂跑一氣,不停的踢蹄子,晃腦袋。

平日隻要馬一受驚,便會沒頭沒腦地發狂一樣奔跑,一般人定會被搖晃下來,不是被活活摔死,也要跌斷手腳。但清竹畢竟前世是女警出身,身手不凡,她們平時的練習課程中就有騎馬這一項。現在隻好穩定心思,不能慌忙,死死拉著韁繩,說什麽也不分開,她的身體來回搖擺,險些掉下馬鞍,最後也許真是命不該絕,那馬也實在是折騰累了,慢慢放緩速度,清竹的身子已經傾斜,馬上就要掉在地上。而此時尹沐雪已經趁著這個空擋,跑出一大截路程,已然遙遙領先。

清竹怒意高漲,氣得心痛,並沒多想,說時遲那時快,左手拔出身下大馬.眼中的雪花金簪,就在自己即將倒地的那一霎,揚手便擲了過去,那簪子如同一抹飛鏢直奔馬腿而去,隻聽“撲哧”一響,有金屬刺進皮肉的聲音發出,那馬一隻膝蓋受傷腿腳不便,搖搖晃晃直奔一顆大樹,關節受傷,站立不住,轉瞬就要倒了下去……

這一切都被步步相隨的鄭聞看著眼裏,他本還擔憂清竹的念頭,在看見她“暗器傷人”的那一刻瞬時瓦解,隻見他兩腳一蹬馬鐙,高大的身軀隨風而起,空中交叉腳步,已然直奔兩人飛去。恰恰就在此時,兩個女子幾乎同時將要落地。

鄭聞本是直奔尹沐雪而去,因為了解她不會武功,摔下去不死也是半殘,所以離她距離更近些,這時發現清竹也有墜地的危險,腦中一陣彷徨遊移,到底先救哪個好?

馬上跌落的尹沐雪發現身後較近處的鄭聞,又驚又喜,“聞哥哥,救救雪兒吧!”青蔥般的玉手直挺挺地伸了過去。同一時刻立刻墜落的清竹也將白嫩的手指遞向男人,話到一半,如鯁在喉,“鄭……”

因為她看見自己一直深戀的男子在最後看了她一眼之後,絕然回頭,拉著另一個女人的手,將其護在懷中,也在此時,清竹的後背狠狠地磕在一棵巨大的樹幹上,被迫滑落地上。

“雪兒,你有沒有事?適才的暗器有沒有傷到你?”鄭聞焦急地查看懷中女人的全身,生怕有一根頭發絲的迫害損傷,卻全然忘了另一個重重墜落馬下的女子。

那個女人曾經不嫌棄他出身低賤,樣貌奇醜……

那個女人曾經為了他擋下淬毒的暗器……

那個女人曾經不遠千裏,跋涉奔襲,解救他於酷刑之中,敵軍帳裏……

而此時,他全都忘了,眼中心中隻是另一個女人的安危,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清竹被大樹撞擊頭部,大腦昏昏沉沉,身體散架一般,頭骨似要碎了,眼前更是模糊一片,虛弱的全身沒有一丁點兒力氣。後腦有熱乎乎的**不斷流淌,粘稠血腥,意識已經不太清明。頭疼,身疼,心更疼。她難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幹動動嘴,聲音如蚊蚋,眼底略過一絲黯淡的光,可憐兮兮的伸出手,柔弱的呼喚,“我沒有傷她,是她傷我在先,鄭聞,我好難受,拉我起來……”

鄭聞清醒過來,轉身看了看她,天色黑,樹林的光線又不好,外表都還好,並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其實女人傷的最重的地方是心和後腦。他本想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抱起她,身邊的女子卻大聲哀叫著,“哎呦,我的腳好痛,好像是扭傷了!”

低眸輕揉尹沐雪紅腫的腳踝,鄭聞將信將疑地說道,“別想狡辯,呂清竹,你將雪兒傷的這樣重,還想耍什麽花招?”她明明功夫不弱,又無任何外傷,何以躺在樹下就是不起來呢?定是瞧著我給雪兒療傷,心裏不悅,也來學著裝可憐博同情。

鮮紅的血液還在無休無止地流失,可他卻偏偏沒有看見她後腦的傷和心中的痛。

垂下扇形的眼瞼,清清冷冷的笑了,瞧,並不是每個女子用這一招都有用的,就算自己再怎麽裝嗲,扮可憐,也不能比得過他對雪兒的憐愛。

“嗬嗬!”咬咬牙,努力克製那股子暈眩感,艱難的站起來,“鄭大將軍果然獨具慧眼,絕頂聰明,小女子一個小小伎倆都被您識破了!”她笑得剜心,笑得苦澀。

清竹跌跌撞撞,漫無目標地向著光亮地方走去,也許是幻覺,自己聽到有東西墜落碎地的響聲,低頭注意腳下卻什麽也沒有,直到這時她才知道這是心碎的聲音。

“你上哪裏去?”男人痛心關切,她這樣一個女子大半夜要上哪去?

“離開你,離你們這對才子佳人遠點,去一個沒有鄭聞的天地。”用手捂著後腦,不側目不轉頭,淒苦的話語被風聲肢解的支離破碎。

麵前的男人能同患難,不能同富貴。

本是蒲草之命,何須強求金玉之緣?

鄭聞,我們終究不過如此,該放手就放手,該分開就分開。

從今之後,這段情也該瀟瀟灑灑地斷了。

“等一等……”想要起身追上她,問個究竟,怎奈身邊時刻依靠著自己的女人絲毫沒有放開他手臂的意願,不依不饒地嬌嗔道,“聞哥哥,你別走,這裏太黑,雪兒好怕!”

“好好,我不走,等下丞相會帶人來,到時你誰他們一同回府吧!”鄭聞有些不耐煩,真是越來越膩人,分分秒秒地看著,總怕自己離開。

眼望腳步踉蹌的女子隱沒在黑漆的夜幕中,人走了心也離遠了,如果他知道現在的訣別會導致,此生再也無法靠近女人的心房,他一定會發瘋一樣追上去,將心愛的人禁錮在自己的胸懷裏。

不多時,一眾打著火把的下人聞訊趕到,他們抱走了戀戀不舍的尹沐雪之後,餘下的人打著火把一並尋找清竹。鄭聞在加入搜山隊之前,無意中注視到尹沐雪**的戰馬一個膝蓋處的傷口,拔下暗器自己仔細瞧瞧。

“雪花簪?”在最終看清那枚所謂鐵證如山的證物之後,瞬間石化,莫非真的冤枉她了。這個女人說的全是真的?

腦中是轟隆隆一陣巨響,好似電閃雷鳴,一片空白,不行我要找到她,問個明白,“大家聽我口令,每三人為一組,逐個巡查,不能放過每一個角落,找不到清竹姑娘就不要再回去裏!”

“是!”在場所有人幾乎是一片樹林一片樹林的搜尋,終於在天亮之前找到那個奄奄一息的生命,這時已經看不出原本衣服的顏色,由於血水的侵染,她的整件衣服幾乎都變成了紅色,就像凋謝的玫瑰花一樣沒有一點生氣。

“鄭將軍,快來,清竹姑娘在這裏。”

當鄭聞不停歇的一口氣跑近清竹的時候,心仿佛被切成一塊塊,扔進油鍋裏炸,最後再拚湊縫合。血淋淋的傷口泛著痛,煎熬人的每一根神經,“清竹,你怎麽了,別嚇我,快醒醒!”

男人歇斯底裏,肝膽俱裂的嚎叫,“快去請天一大師!”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徒然響起,在整個山林中徘徊不覺,顯得格外.陰森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