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送藥

鄭聞對情事一點不通,起先並沒明白所謂親自上陣檢驗的真實含義,考慮了一會子過後,臉都變綠了,被她揶揄得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稍頃,顫抖著薄唇道,“你現在正在氣頭上,我也不與你爭辯,我的話你好好考慮一下,免得日後後悔。”

“不必考慮了,我決然不會給你當小老婆的,”病榻上麵容暗淡的女子不經意地說著,“鄭將軍,不,太子,不,未來的皇帝陛下,清竹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你們天家的貴族血脈,等我病稍微好一些了,自然會自己離開,定不會耽誤鄭將軍的新婚燕爾,我該回國了,你也死了這份心吧!不知道父親和瑩兒他們現時怎麽樣了,有沒有人為難!”

“你……你就不能同雪兒一樣,不計較什麽名分,隻一心一意愛我?”

“我這樣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女人和你的雪兒可比不了,你還是早點收了她,免得人家為你犧牲了那麽多,讓旁人說你忘恩負義。快,快去她那裏尋找溫柔鄉吧!”

鄭聞本就嘴笨,再加上氣,心裏明白但說話有些詞不達意,“我……對我有恩的女人,鄭聞定會報答,早晚會成為我的女人。”他的本意是為報清竹對自己的恩情,定會娶她,但這話在清竹耳裏卻是尹沐雪恩大於天,遲早會納她為妾的意思。

“好,祝鄭將軍早日達成心願。天色晚了,鄭將軍請回裏屋歇著吧,別耽擱休息調養,來日上陣時也好彈無虛發,早點給柔夫人生個大胖孫子。”

“呂清竹?你不要太過欺人,別以為我沒經人事就不懂你的意思,你好歹也是丞相之女,大家閨秀,怎能說話如此低俗,比我這個常年行軍打仗,在男人堆裏混的男人還要猥瑣。”鄭聞破天荒的反應如此迅速,此刻臉色由綠變黑,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

“本姑娘哪裏猥瑣了,我即沒抱著舊情人求醫看傷,也沒死皮賴臉非要人家給自己做妾,腳踏兩隻船,也不怕掉到水裏淹死!”一句話直中要害,男人已然麵無血色。

“好,盼你永遠都這樣堅決,不要哭著喊著乞求我的諒解。”話沒說完,一擺衣袖,轉身出去了。

這一晚,清竹幾乎都沒怎麽合眼,想起鄭聞的那些話,胸口就悶悶的總想要吐出什麽東西來。

鄭聞一早便入宮麵聖,臨行之前陰著一張俊臉,又到偏宅外屋看看清竹,睡熟中的女子微微蹙起柳眉,紅唇呢喃輾轉,似訴苦也似傾訴。攪得他心湖潮起,自己曾經答應今生隻愛她一人,如今為了皇位也隻能食言。

翻來覆去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日上三竿,已到晌午之時才懶塔塔的起身,最近幾日身體越發難受,毒發的頻率間隔也愈短。思及這些不免心中有些酸楚,沒準自己大限將近,落葉歸根,不如在故去之前回去看看曾經關愛自己的人。

柔茜聽說兒子好事將近,忙著到寺廟裏祈福,偏宅內隻有清竹一人,她正在銅鏡前梳洗打扮,真是孤帆自賞,顧影自憐,自怨自艾!卻聽門外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又有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未將其人,先聞其聲,“清竹妹妹,身子可是舒坦多了?”

清竹側目,隻見粉麵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此刻的尹沐雪一身水藍色的華麗衣裙,手裏拿著木質托盤迤邐而來。

“妹妹起得好早啊,未來是太子妃的身份,現在有些驕橫太早了。”今早聽到皇上即將為鄭聞指婚的事,尹沐雪開心的不得了,急忙抓緊時間來挖苦刺激一番,以消心頭之火,往時沒有撕破臉皮,她說話行事還算低調,現在已然與清竹挑明,是故話裏話外全是輕蔑之色。

聽到這句話,清竹就像吃了一隻蒼蠅般惡心,不過還是不動聲色地道,“原來是雪兒姐姐來了,妹妹記得姐姐平日裏說話向來八麵玲瓏,鋒芒不露,何以今日這樣氣勢洶洶,盛氣淩人?”

“桄榔”一聲,尹沐雪將手中的托盤重重地放在梳妝台前,倚著一旁的屏風站在清竹身側,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地玩弄著豔紅的指甲,藐視不屑地道,“喝吧,這是你的補藥。”

清竹這才注意到,桌上的瓷碗中盛著滿滿一碗滾燙的藥湯,濃重的中藥氣味,嗆得她別過頭去。

“怎麽?妹妹不敢喝?放心裏麵沒毒!”陰鷙的美瞳挑釁地正視坐在身邊的女子,“雪兒沒那麽傻,這個節骨眼上自毀前途。”

“嗬嗬嗬!姐姐這話妹妹就聽不明白了,”看著鏡中天姿國色但心力交瘁的女子,心中有些動容,什麽時候才能逃離女子為了男子暗鬥的局麵,難道自己這一世注定要死在女人手裏?想到這些難免悲切,長歎一聲後接著道,“姐姐早為人妻,還有什麽前途可言!”

聽出清竹的譏諷,尹沐雪也毫不在意,“妹妹還不知道呢,聞哥哥已經答應我了,為雪兒做主,退掉這麽親事,過不了幾日咱們姐妹就能一同侍奉哥哥了。”

拿著簪花的手在空中劇烈一抖,搖晃過後還是慢慢地抬起,穩妥地插入剛剛綰好的流雲髻中,本來就天資出眾的女人此刻更加嫵媚動人。冷凝如霜的麵容,淡然橫掃的娥眉,瓊花般嬌嫩的芳唇卻難掩落寞的神情。天知道當她聽到尹沐雪的一番話之後,內心的慌亂和氣恨,費盡多少力氣才將不停發抖的玉手穩定住。

氣她發病的陰謀並沒有得逞,尹沐雪又加大了諷刺的力度,“清竹妹妹以後可要小心注意,人在漂亮也會韶華將盡,新人笑舊人哭,後宮中不是人人都如我尹沐雪一般善良柔弱,一個不小心得罪了哪家的千金亦或是哪家的小姐,像你這樣沒有靠山的人,恐怕難在宮廷中生存。”

她的話其實也很有道理,因為對鄭聞有救命之恩,現在他對自己還是有情有義的,可過不了多久身邊的女人越來越多,曾經的恩情漸漸淡忘,再嬌美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早晚被新人取代,成為舊日黃花。

“總結的真是精辟,倒是不打緊,妹妹記得雪兒姐姐好像大我一歲,歲月如梭,風華褪去,咱們一對兒徐娘半老的女子也說不定風韻猶存呢!”

尹沐雪精致的美顏微微抽搐,臉上擠出笑容,原本盛氣淩人的嘴臉,也隻能勉強壓抑住胸口滋長的怒火與不甘,她本就較清竹年長,又沒有其貌美,要說淘汰舊人,自己倒是危險最大的一個。

不過,她的驕傲怎允許自己承認這樣的事實,“我和聞哥哥相處將近十年,哥哥從沒厭倦過,倒是某些女人和哥哥相處不過幾月,便一副生死相隨的恩愛相,殊不知熱得快冷得也快,蹬的高自然摔的疼,沒見現在就已經遭到冷待嗎?”

“哈哈哈,”清竹冷笑輕聲,這個女人是誠心給她添堵,想她被氣得早日歸西,那就偏偏不能遂了心意,“那是因為我為人心胸坦蕩,從不矯揉造作,倒是姐姐你,新婚當晚便與陳大公子魚水之歡,早就不是處子,待到與鄭將軍洞房花柱之時,發現了真相,不知要怎樣交代呢!”

全身一陣劇烈顫抖,尹沐雪臉白的如同紙一樣,“你,你怎麽知道的?”這件事隻有幾個人了解,麵前的女子又是怎麽知曉的?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強,姐姐還是先想好那時如何應對吧!”

尹沐雪心涼了一半,臉色鐵青,良久斬釘截鐵地道,“這有何妨?隻要大婚之夜將他灌醉,弄些什麽雞血鴨血的,等他醒來假意恩愛一番定能蒙混過關。”

心被氣得突突直跳,鄭聞天生是個**遲鈍的男子,尹沐雪的手段也太卑鄙下作,雖不高明,但足以亂真,欺騙真心愛她的男子,就不怕上天報應?

清竹麵色發白,還是漫不經心地道,“姐姐就不怕妹妹提前舉報嗎?”

“切!”尹沐雪毫不足慮的當即回道,“清竹妹妹倒是提醒我了,看來今晚必須提前動手,實在不行就算借腹生子也要強留住男人的身心。”

“你……無恥!”堅持一上午不怒的定力在此刻終於全部坍塌瓦解,“世間竟有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我現在就告訴鄭聞去,看你今日如何逃脫。”

修長的雙腿不住地打顫,想來定是被氣得不輕,剛要移動步子,隻見尹沐雪望著窗外一時發呆,表情痛苦,當場跪下,牢牢扯著她的衣角哭喊著,“清竹妹妹饒了姐姐吧,雪兒下回不敢了!”

女人的哀嚎聲之大,唯恐旁人聽不見似的,明顯有故意表演的成分。死死拉著清竹長裙的下擺,不讓她行動一步,清竹也沒多想,猛力地甩了一下裙擺,誰知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竟然將尹沐雪摔倒,她的頭磕在梳妝台上,昨夜本就受傷的腦袋從白色紗布中滲出鮮血,顯得格外可憐。震落了那碗剛剛煎好的藥液,濃稠的湯水噴濺全身,燙傷了嬌嫩勝雪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