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蜂蜜露

柔茜似乎還不解氣,上去用腳猛力踩踏,恨不得生生將本就碎裂的木杯踩成粉屑,良久才很是出氣地長歎一聲。

清竹吃驚地瞪著美眸,被柔茜徒然之間的怒氣搞得莫可名狀,柔夫人從來都溫溫柔柔的樣子,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頂,怎麽會對一個本就破裂的木杯如此狠心,毫不留情要將它踏得粉碎,那該是有多深的恨意!

“清竹,別為這件物什傷心,聞兒雖然不懂事,但他是真心實意對你,絕不是三心二意的男子,別為了旁的惹你煩心。”柔茜看著她的雙眸,仿佛在探尋自己的心意。

清竹一下子反應過來,想來這個木杯定是尹沐雪的饋贈,否則柔茜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生怕自己生氣一般。她隨口笑道,“柔夫人,無妨,木龍杯的事鄭聞已經跟我說過了!”

“還是清竹最懂事,不跟那個臭小子一般見識。”柔茜哀聲一歎,握住清竹的手道,“說起這件事,簡直要把我氣得半死,那個癡心的兒子,怎就傻到這般地步。”

她麵容很是痛苦,仿佛正在感受切膚之痛,“這木龍杯是雪兒送給聞兒的,聞兒拿這個東西當成寶兒,別人都不可以借用。記得那時聞兒中毒身體不支,他本是個風姿優雅、無懈可擊的男兒,卻整張臉腫的不成樣子,病重之際隻想見雪兒一麵,可她卻與陳大少爺傳出要定親的消息,聞兒不信,派人三番四次去找她,隻想當麵問問清楚,可她卻遲遲不肯露麵。後來聞兒病得實在快要不行了,我想在他臨死之前完成心願,便厚著臉皮再去求雪兒一次,好說歹說終於把她請來,誰知她一進屋,看到聞兒的臉就‘啊’的一聲尖叫,緊接著便奪門而出,再也沒有回來。”

柔茜說到這時已經哭得眼淚如泉水一般,潺潺不絕,人說母子連心,兒子的傷痛母親自然感同身受,所以此刻才能如此難受。她擦了擦眼淚繼續道,“我進屋的時候,聞兒就那麽在床上大喊大叫,‘雪兒,雪兒,你別走!’他懷裏還摟著這支木龍杯,我一方麵氣兒子實在不爭氣,更一方麵也恨雪兒委實絕情,當時怒火揚起,奪過他手中的木杯便摔在地上,為此聞兒還和我大吵了一架,然後自己爬到地上,將摔裂的杯子捧在懷裏,竟流出淚來。當晚,他便用匕首割破臉皮,想要自毀生命。”

男兒有淚不輕彈,鄭聞對尹沐雪如此癡心,卻換來女人的心硬如鐵,清竹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有一抹酸楚,有一絲痛心。彎腰將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撿起,重新拚裝完整,再用紅布包裹好,放回原處,這畢竟是他心中最珍愛的東西,自己不想破壞他心中最美好回憶,但是心底為什麽總有一絲酸澀的感覺,揮之不去。

清竹還在心神遊離,卻聽到門口有一聲嬌俏的聲音傳來,“柔夫人在嗎,我家小姐來看您了。”

清竹和柔茜從鄭聞的房間走出,見到尹家小姐和丫頭冰冰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娉娉婷婷走到她們身邊。尹沐雪看見柔茜滿臉帶喜,卻在看到清竹時眸底掩不住恨意肆溢,但轉瞬便重回原來的狀態,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眼隱含淩傲之氣,“柔夫人,清竹姑娘,在聞哥哥的房間做什麽呢?”

柔茜冷冷地笑了一聲,想起她對兒子的絕情和狠心,心中總有個疙瘩在那裏,對她也自然沒有什麽好印象,清淡道,“在整理一些雜物,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左右過幾日聞兒回來,我們也要搬進新的府邸,一些沒有用的舊東西不如早點丟棄,也省得見了煩心。”話外之音顯而易見,就是你尹沐雪不過是過去式,而清竹才是現在進行時。

自從鄭恒王那晚召見後,皇上親自賞給鄭聞一座官邸,隻等到鄭聞凱旋便可與柔茜一同居住。柔茜也較之從前有了更多的底氣,不再那副忍氣吞聲的樣子,比往常敢說多了,這在從前都是不可能的。

尹沐雪一張熱臉貼上人家的冷屁股,當時隻能尷尬地咽咽唾沫,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聞哥哥的屋子也確實該拾掇拾掇,我怎麽瞧著跟從前我來時一模一樣,沒有一絲變動,好像還是最初的老樣子,這樣看來,聞哥哥果真是專情之人,凡事都有始有終。”這話弦外之音就是表明自己是鄭聞的初戀,他到現在都沒忘情。

柔茜剛想再辯駁兩句,卻被清竹拽住袖頭,輕輕地搖晃,示意她噤聲。清竹笑得一團和氣,“陳少夫人大駕光臨,想來定有什麽要緊的事?”不想再和這個口蜜腹劍的女人糾纏,早早打發出去算了,萬一她到鄭聞那裏告自己的刁狀,那如今他們好不容易得來的琴瑟和諧又要毀於一旦。

尹大小姐聞言心情大悅,心道你知道自己在鄭聞心中的分量敵不過我就好,來日我坐正妻也給你留個側位,否則拉下臉來,對誰都不好。繼而笑得純天然無公害,“這不是前幾天聞哥哥走的時候,特意囑咐我多來看看柔夫人,雪兒這幾天閑來無事,調製了一些蜂蜜露,記得聞哥哥從前最愛喝這種露水,我也好些日子沒做過了,不知道手藝生疏沒有,特意送來給你們嚐嚐也好解渴。”

素手一揚,身後的冰冰便端來一個玉質的大湯碗和幾個小瓷碗,裏麵盛滿淺琥珀色的汁液,清澈透明,散發著誘人的甜香。冰冰不但貌美而且極有眼力價,趕緊將湯碗裏的玉露分別舀出幾勺放入瓷碗,送到清竹兩人麵前,“柔夫人,清竹姑娘,請慢用!”

柔茜下午在地裏忙活了好一陣,現下也確實口渴,再加上這瓊漿一樣的**也卻是美味,當下忘了適才對她的恨,伸手就要過來接一下。纖纖玉手剛探出一半兒,就被清竹給擋了回來,某女已經對眼前這個菩薩麵、刀子心的女人心有餘悸,誰知道她有沒有往裏麵放什麽東西,怎敢輕易飲用她送來的湯水,那簡直就是飲鴆止渴。

尹沐雪眼見清竹的舉動似乎有些掛不住了,表情難看地道,“怎麽,嫌雪兒的手藝不精嗎?”

“豈敢,豈敢,少夫人的手藝連鄭將軍都不知誇讚多少次,我們這些尋常百姓能喝上一回,就如同服用仙界甘泉一般激動。”清竹急忙打馬虎眼,“隻是,最近減肥,甜東西喝多了容易長膘,再說對身體不好又愛得糖尿病,還是您留著自己享用吧!”

尹沐雪被她東扯西扯,沒明白意圖,更搞不清狀況,“柔夫人從前一直喝這種露水,也沒見出什麽問題?”

“那倒是不錯,不過少夫人可知蜂蜜是怎樣製作出來的嗎?”眨巴著玲瓏的大眼,繼續賣關子道,“它是蜜蜂從植物的花中采取含水量較大的花蜜或分泌物,存入自己第二個胃中,轉化酶發酵後,回到蜂巢中吐出。今時不同往日,柔夫人從前與現在也不是一個身份,如何能喝這種昆蟲從嘴裏胃裏反複吐出來的東西呢?有傷大雅也不衛生,再說想起那身上帶毛,屁股長針的小動物,就覺得惡心!”她邊說邊做嘔吐狀,好像說的不是蜜蜂而是蒼蠅一般。

本來隻是平平常常的幾句話,旁人聽了也沒覺得怎樣,可偏偏冰冰就受不住,匆忙將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跑出屋外倚著門就是一通狂吐。

尹沐雪的麵色凝冷了好一陣子,望著冰冰的背影不經意間透露出幾分惡意來,但不一會兒又恢複常態,從桌*瓷碗拿起,一口喝盡道,“清竹姑娘真愛鬧笑話,蜂蜜露是滋養潤燥、解毒養顏、潤腸通便的上上佳品,不喜歡這種飲品也就算了,犯不著說這些有的沒的事。不打擾兩位雅興,雪兒告退了。”今日來的目的是獻媚於柔茜,誰想人家絲毫不領情,連往日情分都不顧了。可是她隻想到別人無情,卻全然忘了自己決意,如果不是從前她下狠心,哪能遭到眼下的冷遇?

踱著優雅的碎步,步出院落,在路過冰冰時笑如靨花,但笑意未達眼底,“冰冰,你身子不適早該告訴我的,我不是那種毒蠍心腸的人,定不會為難你的,待會兒你將盆碗端回去早點休息吧,別累壞了身子!”說完,她沒有回頭,離開了偏宅。

冰冰好一會子才轉好一些,進屋時臉色慘白,適才定是差點沒將苦膽都一並吐出來。混混僵僵地扶牆走回,卻發現清竹一直用極為詭異的眼神看她,不覺心裏毛毛的,怕怕的,難道是自己懷孕的事被她看出來了?

清竹見她適才一通翻江倒海的幹嘔,又想起那天晚上八角亭中的一幕,早就心裏明白,看來冰冰的確懷上陳天麟的種兒,否則也不能孕吐得如此嚴重,尹沐雪未來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