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中用了

眾人被皇帝的最後一番話搞得頭大如鬥,皇上今日怎會如此反複無常,這不是他平日裏的行事風格!隻有清竹一直對他微笑,鄭恒王果真是個百年不遇的賢明君王,聰明、大度、果斷、賢明,為何火鳳大陸的幾個帝王都這樣的賢德出眾,到底誰才是最後一統的大贏家,鹿死誰手,花落誰家,且看以後的造化!

“今日時辰不早了,大家夥兒也該散了,明日一早兒,四位皇子還要剿賊出征,朕身子不適就不送了,十五日後還是在乾坤殿,朕等待皇兒們凱旋回宮的好消息。”

鄭恒王緩慢地站起身子,在宮人的攙扶下離開正殿,雖然隻有幾步之遙,走起來卻並不省力,近些日子自己又多了個咳血的毛病,一直都靠吃藥維持著,身子恐怕熬不過今年了,該決斷的就立刻決斷,也省得自己撒手之後,給後人留下一個爛攤子。他平穩的步伐經過一個俏麗的身影旁時,不自覺地站定腳步,深情的雙眼飽和相思之苦,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永遠也看不夠的樣子。

柔茜被盯得一陣頭昏目眩,又是懼怕又是嬌羞,站在那裏想走卻不敢走,分外尷尬。

一國之君最後望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陳大人,你們府上可有個老嬤嬤,人稱李婆婆的?”

“回皇上,的確是有的,她是拙襟的乳娘,現在府上管些雜事。隻是不知陛下怎會知道一個婆子……”陳罡絲毫不敢隱瞞,如實回答。

“你且別問朕是如何知道她的,朕命你從明日起三天不給她一滴水一粒米,讓她好好清清腸胃,也省得平日滿嘴噴糞。這隻是懲以小介,異日朕若再聽到她滿口胡言亂語,就讓她每日飲尿,直到死的一天為止。”當朝天子說完這句轉身堅決離去,原地隻留下柔茜纖細的身影,不知該如何感激他才好。

他心底有個問題千萬遍地不斷重複,“柔茜,你還恨朕嗎?”如果不是當年自己酒後亂性,這樣一個嬌豔如花的美貌佳人也許早就嫁給一戶好人家,過著平淡而舒心的日子,斷不會遭受這樣跌宕起伏的人生。腦海中始終是那個頭戴玫瑰的小小少女,驚慌時的樣子就像小鹿一樣可人,放手吧,已經害了她的前半生,難道還想連累後半世?自己這把年紀何苦耽誤她的一生,說到頭來,終究是自己對不住她。

這是他們第二次相遇,也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回丞相府的馬車上,柔茜被一晚上發生的事弄得頭四分五裂,快要爆炸一樣,早就沉沉睡去。此時已經快後半夜了,清竹也頭靠著轎窗昏昏欲睡。

鄭聞卻異常清醒,更是興奮的不得了。千思百想,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到,他的親身父親竟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自己不是沒人要的野種,他的父親是天下首屈一指的男子,想到這些,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腦中突然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為什麽父皇明明想納母親進宮,最後卻沒有給她任何名分呢?莫非是嫌棄他們母子兩人的出身,如果真的厭惡他們,為何在三位皇兄為難他之時,公布自己的身份,父皇完全可以裝成陌生人一樣,高高掛起,不聞不問。但他卻選擇了另一種方法,從而讓自己黯無天日的身份,終於重見天日。他百思不得其解,知道自己腦子向來不靈光,便輕輕推動一旁淺眠的女子道,“清竹,醒醒,我有話問你?”

清竹猛地從睡眠中驚醒,渾渾噩噩了片刻,徹底清醒,頭疼得厲害,胸口也有些憋悶,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在喉頭,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

“你叫我什麽事,鄭聞?”盡管很不舒服,但她還是顰著遠山眉輕輕地回答,“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明日還要起早趕路呢!”

鄭聞將整張臉湊到她的麵前,小聲道,“別那麽大的聲音,留神驚到母親,明天就要出征了,恐怕有段日子不能相見,我有些話想要現在問你。”

清竹微微垂眸,麵頰飛上兩朵紅霞,越顯嫵媚,眼角不經意間瞥見鄭聞幾乎和自己貼在一起的臉頰,遂笑道,“什麽事就說吧,我隻管聽著就是了。”

“我問你,你莫要笑我。”他靠近她,隻用兩人聽得到的話音說道,那樣曖昧的語調,那樣低柔的聲音,溫柔的氣息輕輕吹拂清竹的耳朵,令她不由臉紅心跳。

“故事裏的事是何意思?”

“就這一個問題嗎,然後呢?”

“然後就是方才最後,父皇為何沒有將母親收入後宮,為何沒有與我相認?”

“除了這個問題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嗯,沒有了!”

“什麽,你大晚上把我叫醒,就是為了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清竹氣得差點嘔血,本以為他會趁分別在即,對自己表白一番纏綿悱惻的情話,誰知人家竟問些沒頭沒腦的問題,“這樣不著邊際的話,白日不能談嗎?為何偏要等到我入睡之後?”天啊,這也太大煞風景了,如此好的溫馨氛圍竟全被這個不解風情的臭小子給攪局了!

“如何是無關緊要的事?”鄭聞不解其意,倘若今天母親被鄭王納妃,他便是理所當然的皇子,但現在雖然大家也都心中了然,卻偏偏差那麽一點點的距離,自己就可以和三位哥哥平起平坐。

他的意思清竹自然明白,隻是她沒有想到鄭聞半夜對自己這樣熱情,並不是**的情誼,而是把自己當成先生,想要請教問題。於是沒好氣地道,“鄭恒王都多大年紀了,納妃又有什麽用?八成他那個玩意早就不中用了!”

“你……”鄭聞被氣得嘴唇發白,怎麽也沒想到平日溫柔嫵媚的女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更何況被她品頭論足的還是自己的生父,當時臉都綠了,一時氣憤之下,難免言多有失,“以為我來問你,尾巴就翹上天了,還真當自己是哪顆蔥啊,居然敢如此詬病父皇,是不是活夠了?”

清竹也毫不示弱,“告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鬼主意,不就是想成為名符其實的皇子,進而爬上高不可攀的龍椅,自己想要怎樣折騰,我不參與,但你不能拿母親的終身幸福做賭注,柔夫人獨身將你帶大多麽不容易,將心比心你也應該體諒她,讓她有個更好的歸宿,難道你要讓她後半生孤苦伶仃的單身度日嗎?”

“好歸宿?呂清竹你什麽意思?莫非你要娘親改嫁不成?”

“不錯,隻要柔夫人願意,我願為她做媒,將她許給心中愛的人。”

“你,呂清竹,欺人太甚!”鄭聞從小到大受到的封建毒素太深,他從沒聽說過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論,女子從一而終,在家隨父,出嫁隨夫,老年隨子,一生一世都要被別人牽引,根本沒有自己的自由,但今天他心儀的女子竟然口口聲聲說要幫自己的母親改嫁,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父親健在,母親怎能他嫁,再說他是當今天子,怎能容得下女子對他不忠!”

“不忠?柔夫人既不是貴妃,也不是娘娘,不過二十年前被你父皇辣手摧花,這些年受了多少罪,你都不知道心疼她嗎?難道真的想她守一輩子活寡?”

“我當然心疼娘親,聽她的話,孝順她一輩子,為她養老送終就是對她最好的孝心。”鄭聞自知根本說不過她,但也絲毫不鬆懈,“如若有一天父皇辭世,母親守寡也是天經地義。能為父親守寡是母親的榮幸,我想她定會心甘情願,沒有一句怨言!你可倒好,竟然鼓吹母親另覓他人,想讓我們母子遭天下人恥笑嗎?”

“天經地義?心甘情願?沒有怨言?柔夫人與他又沒有任何婚姻,為何他死了要為她獨守空閨?你這個木魚腦袋該靈活一些了!根本都不知道娘親心裏所想,就擅做主張,隻想到自己的名聲大義,卻不考慮其他後果,簡直就是天生的自私鬼!鄭恒王那般賢德大度,怎麽生出你這樣糊塗小氣的兒子,真是白瞎了他的一世英明。”

“居然還有臉提我父皇,你這樣的做法可想過父親的感受?就不怕他死後在棺材裏麵往上爬,夜夜找你麻煩?”鄭聞平日本就話少,又說不著重點的地方,從小就被陳天麟欺負侮辱,今日不知怎地竟出口成章,如清竹這樣的掐架高手,水平不可同日而語。

清竹也沒放棄,掐腰瞪眼與他對視,絲毫也沒有悔過的意思,“鄭王絕對不像你這樣迂腐,鄭聞,你的腦袋裏麵裝的是漿糊嗎?難道你真的沒看出,為什麽皇上沒有與她相認的真正原因嗎?就是希望她好好生活,不想她一輩子受苦。”

“胡說八道,父皇何時說過這樣的話,”鄭聞清亮的眼眸冷清寒冽,蔑視仿佛是與生俱來,“既然是皇上的女人,生是皇家的人,死是皇家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