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十年以後

元宵節佳節過後,空氣之中還彌散著過年時候殘餘的味道。在京郊一戶農家的小院之中。

“賀賢弟,在麽?”

賀萱不久前才回到家中,此時正在雜物房裏歸置今天外出時帶出去的東西,剛剛停手就聽到有人站在自家的院子裏喊自己,不用看,光是聽這個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賀萱也知道是誰在叫自己。

“我剛回來,進屋來坐吧。”賀萱站在雜物房裏,大聲說道。

今天,是義父陶易之去世三周年的日子。

一清早,賀萱借著練功的機會,先去給義父掃墓去了。

賀萱邊擦臉,邊走出雜物房,隻見邱實正大模大樣的坐在正屋的桌邊給自己倒茶喝呢。

“有事麽,邱兄?”賀萱走進正屋,淡然的問道,然後坐下來也給自己倒了杯茶。

“哦,是這樣。我爹今兒一早跟我說,你今天丁憂期滿,而眼下,還有不足一月就要會試了,我爹雖然幫你把名冊遞了上去,但還是讓我來問問你,今年的會試你參不參加。”

被賀萱稱為邱兄的這位仁兄,姓邱名實,五短的身材,相貌雖不猥瑣,但也隻能勉強算個周正。其父是這個村中的鄉紳,前些年,花了些銀子,為自己捐了個保長,也算是這個村中的旺族。

將近十年以前,賀萱與陶易之來到這個村落裏,也算是被這家人有所照顧。為了報達,陶易之在教賀萱讀書的同時,也就附帶著教起了這位邱少爺。

“真是難為邱保長,還記得我父親的忌日。麻煩邱兄幫我回複一聲吧,就說我還沒有想好。丁憂之期也才剛滿,我還沒有準備……”賀萱聽了邱實的話,答道。

“賢弟此言差矣!”

一聽到這句話,賀萱的眉毛都擰到了一起,心裏想著,大約沒半個時辰自己是過不了這一劫了!果然,邱實滔滔不絕的講起了大道理來,上至皇恩浩蕩,下至黎民百姓,古起天地玄黃,今至早起茶飯……

賀萱坐在一旁看著邱實,心裏不覺好笑,不過兩三年的時間,這個人怎麽就變得迂腐起來了?原來隻不過覺得他有些書呆子氣,可是自從當了這“官少”之後,成天的就已經是“仁義道德”不離口了……這若是在小時候,自己早就三拳兩腳把他給踢出院子了。

可是,現在大了,義父過世之前也說過自己有時候太過性急,眼下的這個情形,也真是讓自己火大,不過,且忍了吧……全當是在磨磨自己的脾氣好了。

好不容易,等邱實停了下來,賀萱笑著問道:“邱兄的意思在下已經明白了,是要我去參加考試麽?”

“此言差矣!怎麽是我要你去參加呢?好男兒誌在四方,好男兒應該報效國家,好男兒……”說到這兒,邱實激動的咳嗽了起來,賀萱咧著嘴看著他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心有不忍,好不容易,邱實才喘勻了這口氣,喝了口茶,又接著說道:“像我等書生,雖無縛雞之力,但卻自幼飽讀詩書,遠強於那粗蠻之人,更該為養化一方百姓而出力……”

“好!”還未等邱實繼續下去,賀萱拍案而起,說道:“邱兄所言甚是,有如醍醐灌頂,讓在下茅塞頓開,就為邱實這番慷慨之詞,在下也要去試它一試!”

邱實被賀萱這忽然的一聲“好”嚇了一跳,“噌”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竄了起來,生怕賀萱來了脾氣,像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當個沙包扔出去。直到聽了後麵的話,他才放下心來。

“這才是讀書人的氣魄!我爹還等著我回去複命!愚兄就不在此久作耽擱了。”說著,對著賀萱作了個揖,小跑著離開了賀家的小院。到了門口,見賀萱還看著自己,又拱了拱手,才向自家的方向走去。

賀萱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啞然失笑,心裏想:這幸虧是保長大人等著他複命,不然,還不得給我講到晚上。想來也應該是這位保長大人上任以來第一次的大比,這村裏有資格參加會試的也不過隻有自己和這位邱少爺兩人,所以才派他來當自己的說客吧。自己也算是受了他許多的照顧,去參加下考試,對他今年的政考也是個幫助。

當年參加考試不過是因為義父要求,賀萱自己本沒有什麽興趣,但義父卻一直認為如果自己想為父親報仇,這是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

今天居然又有人將此事提及,想來冥冥之中,義父也在告誡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參加吧。也許真的可以借此機會,靠近那個左俊忠——已經是當朝宰輔之人。

第二天清晨,賀萱一如往常,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了床,來到山上。十年以來,不論寒暑雨雪,每天這個時候都是賀萱習武的時間。

簡單的熱身之後,賀萱先打了一趟長拳,收勢之後,略休息了一下,從一旁的包裹裏取出了一對峨嵋刺。

當年,那個拿著峨嵋刺隻會在西瓜上戳洞的小丫頭,如今早就已經能把這一對刺使得出神入畫了。

隻見她刺、穿、挑、點、貫、帶……環環緊扣,閃、轉、騰、挪步步為營。

她手裏的這一對刺,仿佛有了靈氣,會了變化一般:隻見它時而如刀,近身以力製敵;瞬時而又如棍,挪閃搓轉,變化無常;時而又如劍,動作輕快玄妙,圍身而轉。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賀萱一收勢,停了下來。

然後,她也如往常一樣,選了一條不太有人跡的小路,向自家走去。

賀萱回到家中,像往常一樣吃過簡單的早飯之後,開始整理起了院子……

一切打理完畢,賀萱背對著院門在藤架下坐了下來,忽然間,一陣馬嘶之聲從後院傳了過來。聽了聲音,賀萱不禁又想起十年前,自己在草原上騎馬飛馳時的情景。

想想那時候,自己應該是很快樂吧。可從那之後,自己似乎就與快樂這兩個字完全的無緣了,這十年裏,自己每天能想到的也就隻有為父報仇這一件事情了……

正在賀萱沉浸在回憶之中時,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從遠處急馳而來。

賀萱對這類事情見慣不怪,這裏離京都不遠,自己家的院子又在官道附近,所以,經常有高官貴胄這樣策馬揚鞭的從門口路過。

可是,這一次的情況,倒是與往常有些不同了……

賀萱隻聽外麵“撲通”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重重的從馬上掉了下來。而且,這東西似乎就掉在自家的門外。

賀萱想著,也許是什麽郵差之類的掉下了包裹之類,她不耐煩的走到門口向外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從馬上掉下來的根本就不是什麽東西,而是一個人——雖然,現在不知道是死是活,但確實是個人。身上的裝束看樣子不像是什麽官差,倒像是個行商之人。一支弩箭深深打在這人的左肩,已經穿過了身體。賀萱簡單的看了看,應該沒有傷到經脈,隻是失了太多的血。

就在這時,賀萱隱約的聽到遠處似乎又有馬蹄聲傳來,而且,聲音雜亂,應該是不止一人,至少有四五個人。

照眼下的這些情況分析,應該是這位商人遇了歹人了。賀萱略略思索了一下,用手一試,這人還有氣息。

她一提氣,用力將這人連扶帶拖的弄進了自家院門邊的柴房。

然後匆匆的將院裏的血跡用掃帚大略的清掃了一下,然後轉身回了院子,把門關好。

當她剛剛把掃帚放好,來到院中之時,那後麵的馬隊已經呼嘯著從自家門口跑了過去。賀萱取了本書,坐在院中讀了起來。料想著,一會兒這行人一定還會再回來的。

果然不如賀萱所料,不消一刻,那四五個人果然又轉了回來。

“喂,書生,看沒看到個男人從這裏經過?”為首的一個黑麵大漢高聲問道。

賀萱不慌不忙的放下手裏的書,淡淡一笑,說:“看到了。還不隻一個。”

“在哪裏?往哪兒走了?”

“沒往哪裏走,就在我麵前呢,不就是你們麽?”

“臭小子,你耍大爺!”其中一個有些獐頭鼠目的手下大聲罵道。

賀萱沒去理他,轉過身去,準備向屋內走去。

這時,其中一個手下注意到了院外地麵上的血跡,說道:“大哥,你看這血跡。”

領頭的人仔細看了看,翻身下了馬,一腳踢開了院門。

那幾個人站到了賀萱麵前,其中那個鼠眼手下惡狠狠的對賀萱說道:“臭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敢在大爺麵前裝模作樣……”

邊說著,那個人邊準備對這個看上去一把就能掐死的書生動手,可是,就是眾人眨眼的瞬間,那個人不知為何已經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了,而剛才他還未觸及到賀萱的那隻手的手腕,還被賀萱用兩根手指看似輕輕的捏著。

眾人見狀,除了頭領之外,那幾個人準備一擁而上對賀萱動手,卻被頭領一聲喝令,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