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絕望之獅

“陛下情況怎麽樣?”淩風烈攔住剛剛為皇帝治療出來的老太醫,神色嚴峻的問道。

他的心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激動過,這分明是上天賜給他的機會。諒你林夕皇帝威嚴堪比神羅皇帝,諒你能與赤那思君王巔峰一戰,諒你能平定蠻夷,可現在皇帝身體垮了,終究是為別人做嫁衣。淩風烈枯瘦的手緊緊攫著老太醫的胳膊,眼眸張得圓圓的,連眼角的魚尾紋都繃緊開來。他的眼神淩厲嚴肅,死死盯著太醫,生怕漏過分毫細節。

老太醫輕聲歎了一口氣,他攤開手掌,淩風烈分明看到一手的鮮血,可鮮血的顏色微微發藍,像是毒藥般。太醫顫巍巍的說道:“敗血症,陛下的傷勢太重,赤那思人的*五尺長,刀鋒最前段近一尺寬,且鏽跡斑斑。陛下小腹被貫穿,傷口巨大。雖然大國師施展神術愈合了硬傷,可刀上的鐵鏽之毒已經侵到血脈中,我也隻能暫時用藥壓下鐵鏽之毒的威力,但……”

“你隻要告訴我,陛下能撐過去麽?”淩風烈急了,抓著老太醫的手猛地發力,很難相信他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能有這麽大的爆發力。

太醫怔了怔,似乎被丞相可怕的樣子嚇到,他吞了口唾沫,喉結在蒼老皺褶的脖頸中上下動了動,許久才說道:“五五分……”

淩風烈終於鬆開手了,神色有些呆滯,喃喃道:“五五分麽……”還是有風險啊,現在是林夕皇帝最虛弱的時候,而且那個神秘可怕的大國師不在,是不是要提前把四皇子這個棋子推出來?他的手在袖袍中握緊又張開,指甲深深地扣進肉中也渾然不覺。隻是已經顯得有些混濁的眼睛閃著詭譎的光芒……

他想起新皇帝在朝堂之上在那麽多帝都大臣麵前毫不留情的嘲諷擠兌,想起那些神羅皇帝時像狗一樣圍在他腳前打轉的臣子,想起現在趨炎附勢之輩對自己的不屑一顧……這種種強烈的反差讓的肺都要炸開來。他的臉可怕的搐動著,眼中的陰翳愈來愈濃重。

“必須下手了……這是最後的機會……”淩風烈暗暗下決心。若是皇帝恢複過來,肯定會對他下手,以淩國薄弱的軍事實力連皇宮的禦林軍都抗衡不了,更何況還有夜國這樣的軍事強國虎視眈眈。提到夜國,皇帝賞賜的‘九錫’著實是令他眼紅,這種賞賜,絕對是青史留名!

老太醫鞠了一躬,道:“丞相大人,若沒什麽事,小人先下去了……”說著他躬身向後退去,推開龍炎殿的大門離開。

淩風烈木木的看著皇帝閣房門上華貴的金絲織錦門簾,上前走了幾步,顫抖的伸出手,想掀開簾子看看皇帝。他的胳膊剛伸出一半,就被一隻鐵鉗一樣有力地手製住了。那隻手的力量那樣大,幾乎要將他的胳膊捏碎。淩風烈驚怒得回頭看去,隻見一身戎甲的鎮天大將軍正冷冷的看著他。

將軍的眼睛中沒有一絲感情,冰冷決絕,像是在戰場上凝視著敵人般。那股傾世名將的威嚴感瞬間將儒氣的淩風烈壓製住了,淩風烈動也不能動,隻能任由被製住。

他驚怒到:“大將軍想幹什麽?”

夜明山的眼睛平靜至極,眉宇間一股正氣油然而出。仿若能容下整個星辰日月的眼眸光芒沉沉的壓下來,嘴角輕笑一聲:“丞相大人,是你想幹什麽?”

鎮天大將軍與左丞相淩風烈不和,這在縹緲城中不是什麽秘密。這事還得從夜明山廢除當時的雲瑤王後正室之位說起,淩雲瑤是淩風烈最寵愛的一個女兒,算起來淩風烈還是夜明山的嶽丈大人。不過夜明山與淩雲瑤的婚姻政治的成分更多一些,而且兩人分別還是夜國和淩國的國主,兩大諸侯國之間也因此關係緊張,甚至連基本的貿易交往也是在近幾年才恢複起來的。現在兩人這樣針鋒相對,自然誰都不會示弱。

林夕皇帝吐血昏倒,立刻就從星墜殿轉移到龍炎殿,諸多大臣一已經離開,現在龍炎殿中隻有淩風烈和夜明山兩人。兩個人的爭鋒沒有誰能看到。

將軍笑道:“丞相大人坐鎮朝堂太過操勞,應該回去好好休息才行啊!”

淩風烈猛力甩開夜明山鉗製自己的手,揉著差點被捏碎的胳膊,冷聲說道:“為帝國操勞,是本丞相的職責,必當不辭辛苦,夙興夜寐。倒是將軍剛從戰場上廝殺大戰,身心俱疲,才應該回去好好休息。更何況陛下賞賜下‘九錫’大禮表彰將軍赫赫功勳,將軍更應該滿心歡喜載譽而歸才對啊!”

將軍修長的雙臂抱在胸前,風度翩翩的說:“明山作為帝國的鎮天大將軍,更應該在陛下危難時身先士卒,為陛下效犬馬之力,以防奸人趁陛下虛弱之際有所圖謀,做出逆亂天下傷天害理之事。丞相,覺得明山的懷疑對麽?”

看著將軍笑眯眯的眼睛,淩風烈隻覺得自己的心思瞬間被看穿了。他能聽出將軍話中有話,可現在還不是時候,還不是稱雄的時候,目前隻能忍,忍住!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將軍一片赤誠,著實是令本相感動……夢陽能鼎力三百餘載,全是仰仗將軍這樣的棟梁……”

“嗬嗬,既然丞相大人這樣說,那明山更應該為陛下的安全著想……”將軍的笑容更加燦爛,可笑容裏的嘲諷之色愈加濃重。“江曲……”

站在宮殿角落的副將夜江曲立刻跑過來,應聲道:“是,將軍!”

“調派三百精銳武士,守護龍炎殿,除過太醫外,任何人不得接近陛下。”將軍命令道。“陛下的閣房前也加派兩個武士,時刻不得離開陛下!”

淩風烈的呼吸窒住了,眼神一下子陰沉起來。這是赤裸裸的挑釁麽?

將軍笑著說道:“丞相大人見諒,現在帝國剛剛擊退赤那思人,百廢俱興,陛下的安危萬萬不能有什麽閃失,否則我們都是罪人啊!”說罷就轉身離開龍炎殿去,副將也跟著離開,轉身時不忘狠狠剜淩風烈一眼。副將也是夜姓子弟,自然是和將軍站在一邊,將軍和淩風烈之間的矛盾他能清楚地感覺到。

淩風烈頭低著,眼睛暴怒的長著,簡直快滴出血來。他狠狠地從牙關中擠出幾個字:“夜……明……山……”牙齒間仿佛要咬金嚼銀般。

距帝都千裏之外的申國。

申孤嵐看到城樓上那麵紅色楓葉大旗恣意飄蕩,心一下子冷了起來。他身後三萬多火烈騎武士全都從馬鞍側處抄起戰刀,眼睛裏原本回家的溫馨感瞬間恢複武士的冷酷狠戾。身下的戰馬似乎也因為這壓抑的氣氛緊張起來,蹄子不斷刨著下麵的沙土地。

申孤嵐環顧四周,剛才打開的城門已經關住了。周圍是高高的圍牆,將這塊校武場圍城一個密不透風的甕般,他突然想到一個詞‘甕中之鱉’。剛才還滿心歡喜,現在又淪為甕中之鱉?

“嗖……”一支鳴鏑響箭射向天空,劇烈的爆炸聲震得他們一陣心悸。鳴鏑響箭一般有兩種作用,一是夜間戰鬥照明,此時是白天,雖然天空陰沉,但還是能看清周圍的。那隻能是第二種作用——信號!

爆炸聲音剛過,一陣令人不安的**聲音,周圍的高牆上突然閃出一個個持弓的武士,都是秋月國的精銳。他們站起來的一瞬間就將箭囊中的利箭搭在勁弓上,滿弓如月!箭矢分明是申國特製的‘蜂尾’,那閃著瑩綠色銅毒的箭鏃根根直指申國武士。

申孤嵐暴怒的吼了一聲,手中的白鹿刀直指向天,像是要將天空劈開一個窟窿般。這種情況隻能說明申國被秋月攻占了,秋月的武士就在這裏埋伏著自己。想起剛才這些武士高喊的‘恭迎國主回歸……’還引得他一陣興奮,可轉眼間就成了這種情況,這分明是在抽他耳光……

後悔,很後悔的感覺!剛才沒有聽取子夏的話,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可世上有後悔藥賣嗎?

“哈哈,申國主,別來無恙……”一陣張狂的笑聲揶揄的笑道。

“豐中秋……”申孤嵐抬頭看著那個站在城樓上的身影,“莊稼把式……該死的!”這個他一向都瞧不起的莊稼把式現在都敢這麽囂張得對自己說話了嗎?他陰翳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滿麵春風得意的身影——那個莊稼把式竟然穿著他的衣服,那件花費尋常人家一年收入的鎏金紫錦袍——那是凡雙在他幾年前生日時送的,自己一直都舍不得穿……

一想到申凡雙,這個亂世梟雄的眼睛就黯淡下來——現在自己已經算是撕毀盟約了,赤那思蠻族人最看重的就是信用,作為質子,凡雙估計已經被粗野的蠻族人殺死了吧……一想到這裏,申孤嵐的心就一陣劇痛,好像很累很累了,如果傾盡一生就是如此下場,還不如當一個平民,一家人其樂融融,這樣也好啊……

一向霸烈如虎的亂世梟雄此時竟然深深的難受起來,在現在這樣危機四伏的境況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前半輩子的經曆毫無意義,像是追逐瑰麗縹緲的海市蜃樓,到頭來隻有自己孑孓一身,空對一座荒蕪的廢墟!

“啊……”申孤嵐突然放聲吼叫起來,他身後那三萬火烈騎武士也跟著嘶吼起來,困獸猶鬥!火烈悍騎畢竟是南方戰力最強的軍隊,絕不可能就這樣束手待斃!

“莊稼把式,可敢和本公一戰?”申孤嵐字字鏗鏘的說,獅子般的眼睛閃著淩厲的寒光。

“哈哈,你當本公是傻子,與你這草莽武夫一戰?本公是嫌命長麽?你看看,現在兩萬多武士,一萬是雙曲反彎複合弓,另一萬是秋月長槍,這些足夠把你們這些火烈騎紮得通透!本公何必與你一對一決戰?”豐中秋得意囂張的大叫起來。

“卑鄙小人……”

“本公是卑鄙,就是卑鄙了,你還能怎樣?你死了,誰又能說什麽!你知道是誰讓本公這麽做嗎?實話告訴你,是夢陽的皇帝特地欽點本公滅掉申國!陛下一早就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聯合赤那思不卑鄙麽?流年皇帝定下來的曆法,通敵賣國罪,滅——九——族!”豐中秋的眼睛瘋狂的漲圓了,他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

“哼,沒想到你也是皇帝身邊的一隻狗!”申孤嵐往地上啐了一口。

“走狗?不,本公吞並你申國的土地後,就掌控秋月,南梁,申國三國領土,占據大半夢陽,本公要自立為帝,自立為帝!哈哈,申孤嵐,你費那麽大的勁趕到縹緲城什麽都沒有得到,本公隻是稍加捭闔,就得到大片領土!與土地相比,一個帝都算什麽,本公稱帝後,自己建一個帝都,比縹緲城還要宏偉,就叫‘中秋城’,以本公的名字命名,而你,隻是的墊腳石,隻是個墊腳石!哈哈哈哈……”豐中秋惡狠狠的說道,聲音極盡張狂得意。

“墊腳石?”申孤嵐喃喃自語道,他回顧四周,果真如此啊!周圍高牆上那些持弓握槍的武士手中那鋒芒的武器閃著寒光,隻要一聲令下,自己和這三萬火烈騎再無生路……死了,就什麽也不是了,縱然自己是亂世梟雄,擁有南方戰力最強的火烈騎,可死了,就真的毫無意義,隻是這個莊稼把式上位的墊腳石。

可他不甘,不甘啊!

他仰起頭,怒嘯連天,哀怨的聲音直欲撼動山河!這是亂世之獅最後的怒吼!

“可憐我兒凡雙,可憐我兒凡雙啊!”申孤嵐眼角竟滲出淚來,連日的大戰奔波讓他身心俱疲,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似乎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心中那股張狂的火焰在漸漸熄滅。而自己最珍愛的小兒子深陷蠻族囹圄,怎能安心?

豐中秋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說道:“獅子絕望了麽?”

他的手舉起來,包圍圈的武士舉起手中的弓箭長槍,就等他一聲令下。

他的手像戰刀一樣淩厲利落的揮下,隻聽一陣箭矢破空的聲音令人心悸,飆射的蜂尾箭和破甲槍破空而去,直直的紮向垂死的獅子們。

三萬餘火烈騎不甘的刀向青天,喉嚨間發出最絕望最慘烈的嘶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