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老鼠與烏龜
一雙纖手在枝叢中不斷躍動,而籃中的百花越積越多。幾縷青絲自鬢角垂下來,拂在陸夢箋臉龐,小麥的膚色在陽光下卻有種別樣的光彩。
林岱莫目光漫不經心地一掃,恰看到陸夢箋低頭的瞬間,那認真的神色忽的如強光般刺眼,令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起來。
這女子看似文弱,然而采摘的動作卻極為麻利,除了膚色略黑且時常不守“婦德”之外,其他倒是無可挑剔,五官很是秀麗,看得久了也不會覺得煩膩,隻是身體略顯瘦弱,倒也有種風拂弱柳之姿。
這一看反而令林岱莫呆立許久。
陸夢箋裝滿手中的籃子,早已是腰酸背痛,捶著腰抬起頭才發覺門口站了個人,恰是林岱莫,便走到房門前的空地,將摘好的槐花倒在地上鋪的舊席子上。
“你回來怎麽也不打聲招呼,也好讓我提前準備些熱菜熱飯,”陸夢箋將籃子放在未采摘的槐枝前,擦著手往廚房走去。
“今天早上忘了帶東西,正好中午回來取一下,”林岱莫怕被取笑,腦子迅速一轉臨時編了句謊言,陸夢箋倒也不再計較,打了水將手仔細洗淨。
“你摘這麽槐花幹嘛,”林岱莫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難道要蒸槐花糕吃?”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想吃槐花糕還得等我忙完這一陣才行,”陸夢箋轉身走入廚房,才發覺大部分炊具已被自己拿到外麵,幸而還留了一個大鍋,正好燉了菜順便將饅頭放在上麵加熱。
林岱莫得不到回應,也往廚房湊起了熱鬧,卻被陸夢箋一把推出來,“快出去,君子遠庖廚,你來這裏湊和什麽。”
添了一把火後,陸夢箋又取了籃子將槐枝上剩下的花朵摘到籃中。林岱莫覺得新鮮,也動手摘起來。兩人動手,很快便填滿了一整個籃子,倒在席子上準備曬幹。
看著攤了滿席的槐花,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糟了,竟把正事給忘了,”陸夢箋猛地一拍額頭,才想起廚房灶中還生著火,過了這麽久,恐怕早已沒有熱氣了。
果不其然,鍋中的飯菜早已重新涼透,陸夢箋灰心地重新趴在地上,引了火折子將柴草點燃,連續往灶中吹了幾口氣,火焰卻始終似有若無奄奄一息,冒出的濃煙反而將陸夢箋嗆得鼻子生疼。
“我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陸夢箋被煙一嗆,反而犯了牛脾氣,一邊往灶膛裏吹氣,一邊反手往身後摸著幹柴禾,不料卻摸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不但光滑、順手,甚至,還透出一絲暖意……
“誒,這是什麽東西?”那東西在陸夢箋手下一動不動,反而令人更加好奇。陸夢箋忍不住轉過頭去看個究竟,這一看,卻差點將膽給嚇出來。
此刻,她的手下,赫然趴著一隻老鼠!
那隻老鼠同手指差不多長,顯然也是個新手,見到人竟然不知道躲閃,被陸夢箋按在手下時,早已六神無主,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著,見陸夢箋轉過臉來,也扭頭望向陸夢箋。
陸夢箋一看自己的右手下灰不溜秋的毛皮,還有那條細長的尾巴,隻覺胃裏一陣惡心,心髒都快要跳出來,而就在這時那老鼠竟然吱吱叫著一扭頭,似要衝著自己的手下口,禁不住尖叫起來。
“啊!有老鼠!”陸夢箋失控的扯著嗓子,尖銳的喊聲把老鼠被嚇了一跳,終於回過神來,噌的一下從陸夢箋手中溜了出來。
“什麽,老鼠?在哪裏?”林岱莫聞聲衝進來,廚房中東西原本便少的可憐,此刻老鼠雖然躲了又躲,找了半天卻沒找到老鼠洞,才發現逃反了方向,終於還是暴露在牆角。
誰料林岱莫見到老鼠,竟然也驚懼的大叫起來,“老鼠!老鼠,救命啊!”
老鼠哪見過這場麵,也吱吱叫著往另一邊竄去,林岱莫看到老鼠衝自己跑來,嚇得直跳腳,同小孩子一般,邊叫邊跺腳,直接躲到了陸夢箋身後。
這一喊叫,反倒使陸夢箋冷靜下來。
“別怕,別怕,”她似安慰自己一般,一把抄起豎在門後的掃帚,往老鼠身上撲去,老鼠身型雖小,但行動很是靈敏,被陸夢箋追擊好幾次之後,“嗖”的一下鑽入隱藏在角落的小洞,不見了。
陸夢箋終於鬆了一口氣,扔掉手中的掃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腿發軟,而兩隻手則不聽使喚的微微發抖。
許是受家中老人嚇唬的緣故,自幼時起,陸夢箋天不怕地不怕,卻惟獨怕兩樣東西,一是老鼠二是蛇。陸夢箋小時總愛調皮,而家中父母公事繁忙,便將其托付給姥姥管理,老人腿腳不便,每當陸夢箋闖禍,便總愛提及老鼠娶親的故事,直到今日,陸夢箋仍舊記憶猶新。
“小孩子要是不聽話,到了夜裏老鼠就會抬了花轎娶她做新娘,等到第二天呢,老鼠們便會特別開心,因為被抬走的小孩太惹人討厭了,連老鼠都討厭她,所以鼠王就把她給變成一隻老鼠,每天睡在下水道中,吃別人剩下的麵包渣……”
從此老鼠成了陸夢箋的宿敵,每每看到,便如同經曆一場殊死決鬥,雖然大多數時候,遭殃的都是別人的耳朵。
緩了好一陣,陸夢箋才從方才的恐懼中緩過神來,緩緩站起身來時,眼睛猛地一瞪,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
“老,老鼠走了嗎?”林岱莫的聲音弱弱的從灶上傳來。
“噗!”陸夢箋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隻見林岱莫兩隻腿搭在灶沿上,而屁股直接陷在了大鍋之中,兩個手使勁擺動著企圖從鍋中爬出來,奈何沒有借力點完全使不上勁,如同一隻翻倒在地的烏龜,這幅模樣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哎喲,快把我拉出來,燙死我了……”林岱莫無奈的衝麵前笑個不停的女子嚷道,灶下的火不知何時竟然旺旺的燒了起來,他的屁股幾乎貼著鍋底,甚至能感覺到一股肉味從身下傳出。
陸夢箋強忍住笑意,伸手拉住林岱莫,沒忍住噗的一笑,手勁一鬆,林岱莫便又跌回了大鍋之中,腰磕在鍋邊疼的直翻白眼。而陸夢箋見那四肢搖擺的烏龜樣,直接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終於連拖帶拽的將林岱莫拉出熱鍋,陸夢箋才微微鎮定,一本正經的問道:“這好端端躲老鼠,你怎麽能躲到鍋裏去了呢?”
“當時發生的那麽突然,我也不清楚,就記得往你身後一躲,就,就坐在裏麵了……”林岱莫臉紅的如秋月裏的石榴,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幾乎同蚊蠅聲音一般。
“真可惜,鍋裏的飯菜都不能吃了,今天中午就將就著吃些剩飯就鹹菜吧,”陸夢箋往鍋裏一看,依稀還能看到一個大大的屁股印,又禁不住莞爾。
“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會怕一個小小的老鼠呢?”陸夢箋打來一盆水,將皂角在手上打了一遍又一遍,見林岱莫似仍心有餘悸,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卻見他臉色微慍,“笑話,我一個大男人,怎麽會怕這種東西!好了,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說完,氣呼呼地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陸夢箋洗完手進屋時,發現林岱莫早已換好衣衫,準備出門。
“喂,大烏龜,吃了午飯再走吧,”陸夢箋笑吟吟的將手中的飯籃子擱在桌上。
“不吃了,我還有事,換下來的衣物都仍在地上了,”林岱莫走到門口,突然扭頭,“你說誰是大烏龜呢!”
“你的反應速度可真是夠快的,可是比豬快多了,”陸夢箋想到那一幕,忍不住又笑出聲來,“好了,大烏龜,這些幹糧帶在身上,等餓了的時候偷偷吃一點。”
“哼,”林岱莫白了她一眼,伸手扯過裝有幹糧的口袋,往門外走去,卻聽見身後的女人喊道,“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哈哈哈……”
“你這個瘋女人!”林岱莫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狠狠甩了甩衣袖,不由加快了步伐。
經過這個小插曲,陸夢箋心情莫名好了許多,聞著槐花香味,簡單吃了些剩幹糧。看著院中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心底再次充滿了鬥誌。
將院中堆的槐枝摘光花朵後,地上的席子已堆了薄薄一層槐花,隻是這些還遠遠不夠。
陸夢箋看著院子一角那株大槐樹,能夠到的地方,她早已用竹竿給折了下來,奈何這槐樹太過高大,而開的茂盛的花枝單靠竹竿根本接觸不到,陸夢箋在樹下站了許久,卻隻能望洋興歎。
正要作罷之時,卻聽見李嬸敲門進來,見陸夢箋對著麵前的大樹發呆,好奇的抬頭張望許久,除了滿樹槐花並無他物。
“咳咳,夢箋啊,可是想吃槐花糕了?”李嬸見她半天毫無動靜,禁不住開口問道,“我看這院中不是已經曬了好些槐花了嘛。”
陸夢箋低下頭,眼角瞥向地上曬著的槐花,“那些槐花還是太少了,根本不夠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