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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月上了兩步台階,忽又覺得不對。這綠綺樓明明有很多護院,這會怎麽一個也沒看著?想了想她便明白了,那些護院為了不擾客人興致,都不敢在明麵上出現,全都在暗地裏觀察綠綺樓的動靜呢。他們若在明麵上當值站崗,蕭月反而知道怎麽避開他們,可他們躲在暗處,蕭月不知怎麽躲,也不知自己這四處閑逛的行徑有沒有落入護院眼中引起注意。

想到這裏,蕭月不敢再閑逛,又匆匆回大堂去了。她不敢再多做逗留,喚了個跑堂的來幫她將東西打包後,付了帳,便待離去。結賬的時候,居然要二兩銀子。蕭月嚇了一跳,差點就跟人吵起來了,這不是明擺著宰人嗎,她下山後第一次下館子吃飯,叫的飯菜比這個豐盛多了,才要了她二錢銀子而已。無奈她來的就是綠綺樓這種奢靡浪費的地方,隻得乖乖付了賬,拿起吃食就走。

她剛行至門邊,迎麵忽然走來一個俏麗的小丫鬟,那小丫鬟行色匆匆,經過蕭月身邊時,一個不妨,撞了蕭月一下。

蕭月不由自主向後跌去,幸虧後麵的跑堂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這才不至於跌倒。但她麵上紗巾卻被帶起的風掀起一角,露出一點麵頰。蕭月透過黑紗,定眼一看,這撞向自己的小丫鬟竟是碧草。她心中害怕,隻是猶自強撐著,假裝毫不在意的拂了拂被撞的肩頭,鼻孔裏不屑的“哼”了一聲,猶自離去。那副高傲模樣看上去,似乎是不屑與青樓女子計較。

碧草衝他後背“呸”了一聲,這才離開,去尋暗處的素紅。

素紅問道:“怎麽樣?”

碧草搖搖頭道:“不是蕭月,雖然我方才看的並不分明,但可以肯定,那人決不會是蕭月。”

素紅道:“我也覺得蕭月不可能去而複返,而且那身板明顯與蕭月不一樣,可是背影看著著實有些像,所以才叫你去看看的。”

碧草道:“看看也是對的,那人今晚鬼鬼祟祟的,著實可疑。”

素紅道:“可他什麽也沒做,或許真的隻是煩悶了,在園子裏四處溜達一圈也說不定。如果他以後還來,得讓那些護院好生盯著他,看他到底有沒有存了別的心思。”

碧草點點頭:“師姐說的是,小妹記住了。”素紅聞言,瞪她一眼,低聲斥道:“誰叫你喊我‘師姐’的?小心‘禍從口出’!”

碧草吐吐舌頭,不再多言。

再說蕭月,她匆匆離開綠綺樓後,想想方才的情形,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那碧草分明是瞧著她不對,特地趕過去試她的。幸虧她這次的改扮很成功,沒有引起綠綺樓的懷疑。可如此一來,她便再也不敢接著看歌舞的由頭,在綠綺樓瞎逛了。她若天天如此,綠綺樓的人必定將她當成頭號可疑人物,下大力氣監視。

蕭月越想越沮喪,不知道怎樣才可以幫助王大平,隻得訕訕的走到那個四下人煙稀少的垃圾堆處,忍著惡心,借著月色,小心翼翼的來到暗道的秘蓋前,鑽了進去。她摸著黑,一路走了好久,這才又來到柴房下麵,聽聽上麵沒有說話的聲音,隻隱隱約約聞得鼾聲,她便輕輕扣了扣暗道頂蓋,叫道:“大叔,開門!”

王大平警覺性極高,哪裏敢真睡著,聞聲立刻睜開眼睛,聽蕭月是叫他“開門”,當真哭笑不得。開門!還開窗戶呢!他下了床,掀開床板放蕭月進來。

蕭月抱著一堆吃食鑽了出來:“大叔,午飯吃的可好?我幫你買了些牛肉雞肉回來,補補身子!”說完,將一堆吃食放到桌子上。

王大平苦著臉道:“你買的東西很好吃,很合胃口,那些油紙我可以燒掉,可是湯壺你讓我怎麽處理?很容易被人發現的。”雖說可以將湯壺塞入床板下的暗道裏,可那洞口本來就不大,再多個湯壺,那就更擠了。

蕭月滿不在乎道:“我可以幫你處理掉啊。反正那頭就是垃圾堆,直接扔垃圾堆裏不就得了。”

“姑奶奶,我還敢讓你亂跑嗎?我告訴你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瞎摻合什麽?”

蕭月本來就氣餒,被他一說,腦袋立刻耷拉下來。

王大平揶揄道:“你買的這些菜是從綠綺樓打包回來的吧?我聞味都聞出來了。”之前沒受傷的時候,他最喜歡去廚房偷吃的了,綠綺樓的東西,他太熟悉了。

蕭月道:“特地買給你吃的,我一口都沒動!”

王大平道:“怎麽樣?價錢很貴吧?你今天晚上有沒有把錢財散光啊?”

蕭月猛搖頭:“我又不叫姑娘,哪裏會把錢花光呢!不過……確實很貴啊!”到底花的是王大平的錢,蕭月十分心虛,再次低了頭。

王大平有心教訓她,讓她以後別胡來,她今天能平安出來實在是運氣,可看看她的樣子,縱是有火也發不出來,他歎了口氣,道:“別低著頭了,你不是一口也沒動嗎?還不過來吃東西!”

蕭月乖乖應了一聲,忙蹭到桌邊去擺筷子布菜!

王大平接過蕭月遞過來的筷子,對這美貌少女的服侍感到十分受用。他夾起一塊醬牛肉嚐了嚐,讚道:“還不錯,這大廚的水平又有進步了。”

蕭月笑眯眯道:“我點菜的眼光也不差,若非大叔本就喜歡吃醬牛肉,即使再好的手藝,大叔也不樂意吃的。”

王大平順著她的話,隨口讚道:“是啊是啊,就知道蕭姑娘最是個聰明伶俐的主兒。”

待王大平吃飽喝足了,一仰頭往床上躺了下去。

“喂喂喂”蕭月叫道,“大叔,你怎麽能躺下去呢?你的傷好啦?”

“沒有啊,不過回春堂的藥膏很厲害,已經不疼了。”

蕭月“嘿嘿”壞笑:“大叔啊,不會是未來嬸嬸幫你擦的藥吧?”

王大平不由坐直了身子,臉拉了下來:“蕭月,你不要仗著和我有了幾分交情就亂說話。唐嫣然是什麽人?她不過是個妓女!”

蕭月一聽,臉也拉了下來:“妓女又怎麽樣?妓女就該被瞧不起嗎?有這種職業的存在,是男人的原因!”

“難道沒女人自己的原因嗎?你要是真被花媽媽、逼得就範了,還成男人的錯了?”

“當然了,要不是有男人貪圖美色,花媽媽為何逼我?”

王大平沒想到小丫頭如此牙尖嘴利,一時語塞!

蕭月氣惱的瞪了他半晌,沉默一會後,忽然囁嚅道:“我……我娘其實,就是個妓女。”

“啊?”王大平萬萬沒想到,蕭月竟是如此身世。

蕭月接著道:“我娘本是宛昌女子,家世良好,才貌雙全。她是家裏敗落後,被人強迫入了青樓,後又轉賣到了大胤。宛昌對女子的要求,不似大胤那麽嚴苛,所以宛昌女子平時比大胤女子自在得多,不必像大胤女子那樣,規行矩步,恪守婦道。但有一點,宛昌女子和大胤女子都必須做到,那就是——一定要保守貞操。我娘自小就接受‘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觀念,所以很看重自己的貞操。她被賣入大胤沒幾天,尋了機會逃跑,結果,為了不被妓院的護院抓回去,跳了懸崖,摔斷了腿,從此,好好一個大美人成了瘸子。我娘因此心灰意冷,隨便嫁了個將她救回家的鄉野村夫當做報恩,那村夫就是我爹。從此,我娘在一個小山村的小農家院裏,困了十幾年,最後鬱鬱而終。”

王大平聽得唏噓不已,反應過來後,連忙解釋道:“蕭姑娘,我不是瞧不起妓女。你在下麵隻能聽到聲音,你沒看到唐嫣然那副樣子,她就算不是妓女……”王大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這句話還是在貶低妓女。

蕭月有些黯然:“我知道,世人都瞧不起妓女。即便是我,也看不上這種職業的,你不必解釋。”

王大平看她這副表情,隻得道:“其實,我拒絕唐嫣然,主要是因為……我已經心有所屬,不是因為瞧不起唐嫣然。我曾經一心期望著能娶我中意的那位姑娘為妻,你倒好,直接管唐嫣然叫‘未來嬸嬸’,我自然不高興了。在我心裏,再沒有哪個女子,可以比得上我喜歡的那位姑娘了。”

蕭月這才笑了:“原來大叔有喜歡的姑娘了啊?”難怪心如磐石那般堅硬,任她唐嫣然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降服他。想不到這大叔還是個癡情種呢!

王大平道:“是啊。很奇怪嗎?”

蕭月來了興致,笑眯眯探問道:“那不知大叔喜歡的那位姑娘,是誰?性情模樣如何啊?”

她此話一出口,王大平目中竟閃過一絲落寞,仿佛被人觸到了傷心事一般。他抬眼看著窗子,若有若無的歎了一聲。那窗子明明是關著的,可他的眼神卻仿佛透過窗子,看到了極遙遠的地方,聲音也飄渺的仿佛來自天邊:“她跟你一樣,都生得十分嬌美,都是又烈又倔的性子。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蕭月反對道:“我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