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芬芳女子情

重重遠水、片片孤雲,她徜徉湖岸,思及所受的屈辱,滿腔情意焚心,黯然垂淚,原來一直是自取其辱,以為在他眼裏,自己會很不一般,不想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那樣妖媚的人兒,足於虜獲他的心!

良久,她深吸口氣,收拾了一下眼淚:“問綠、迎雙,去碧慈寺!”

問綠、迎雙應和一聲,叫來馬車,直出城門,往青蓮山而去。

佇立寺門前,蔥翠環繞,香火淡淡撲鼻,她淡淡勾唇,心中未有一絲清明,即便長跪佛前,又能許你多少願呢?你是在尋找著心靈的慰藉抑或是念贖你的罪孽?

半晌,自沉吟中回過神來,她淡聲道:“問綠、迎雙,你二人回府收拾下,我要在碧慈寺住一些日子!”

低低的驚呼聲脫口而出,她笑笑,緩緩進了寺,由著小和尚領著她到得一處精雅靜室:窗外梧桐矗立、綠蔭蔽日,奇花異草、芳香襲人;室內的古銅爐中,香煙嫋嫋,下設一坐蒲團。往裏是寢室,用錦屏相圍:置有一張桐柏桌案,擺著佛家經典、文房四寶;桌前擺有一張花藤小椅;右邊臨窗擱著一張斑竹榻。

別致潔靜、纖塵不染,其中氛圍,由不得人嬉鬧,自有一派莊嚴、肅靜。

殷翩旋,如此靜室是你的修身之所、養心之地麽?

蘭心躲在一旁窺得此景,掩著小嘴直奔溪澗,遠遠便喊道:“香主,香主,不好了,不好了!”

殷翩旋停下手中的活計,抬眸瞧著氣喘籲籲近前的蘭心,聲音平淡如無波湖麵:“蘭心,何事?”

蘭心順了順口氣:“她來了!不好了,她來了!”

殷翩旋略歎了口氣,複低頭細心的繡著花:“蘭心說的是何人?與我們又有何幹係?何必大驚小怪?”

蘭心劈裏啪啦將所見說與她聽,她回了冷冷的兩個字:“隨她!”

蘭心撅著嘴,一副不情願。

“蘭心,金線呢?”

她驚呼一聲,隨著愧疚的低下頭,小聲道:“奴婢一見她就忘了回廂房取金線!奴婢即刻去!”

見蘭心拔腿就跑,她搖頭歎了口氣。

“堂堂瑨王妃竟親自繡花,著實令本王刮目相看!”他打量著她,仍是一身耀目的紅,紅色長紗巾飄逸又帶著點神秘的半蒙住臉,輕披於肩後,從骨子裏透出的那一股子媚充分展露而出。

她側目掃了一眼紫色華衣的他,不屑的輕哼一聲。

夏侯頌歎了口氣:“侯保之事,本王事先並不知情,若不然,怎會由得他胡來!況且侯保已得到他應有的懲罰,何必再糾纏此事?”

殷翩旋嫌惡的挑起眉:“若非王爺縱容,他區區一個總管又怎會有此膽量?讓他就這樣死了,倒便宜他了!”

膽敢對一個王府總管下手而毫不掩藏自己的所為,普天之下她是第一個,當侯保的頭顱高掛在城門之上時,他不由暗吃一驚,如此的明目張膽,到底是何人縱她如此,殷瀟庭?夏侯宸?或是她生性如此?

“確實是本王的疏忽!本王在此賠個不是,若有下次,本王定親自動手,以儆效尤!”

她連眼珠子都不轉過去,幽幽展開繡好的花骨朵,看了又看,甜甜一笑。

輕紗遮臉,不見她臉上蕩出的笑意,眸中的笑卻濃鬱得灼人,夏侯頌輕吸口氣:“為何在此?和四弟鬧別扭了麽!”

“溱王爺何時如此關心瑨王府的事了?”

“隨便問問而已!”

“不勞溱王爺掛心!溱王爺若閑得慌,不妨多教教府中的那些狗仗人勢的壞胚子,免得到處為虎作倀!”

他笑笑,未再吱聲,踩著一片青綠而去,有些花真的帶刺,未近前采擷已刺傷自己,星目漾起桃花般的春意,天下盛開著一朵不帶刺的花,正等著他的采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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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涵旋拾級往青蓮寶塔而去,遠遠見塔前一男子迎風而立,風拂過紫色衣擺,飄逸瀟灑。回眸,相視,淺淺一笑。

她款款趨前:“公子——”

夏侯頌點頭微笑,語氣甚是溫柔、輕鬆:“想不到竟在碧慈寺見到你!”

殷涵旋淺淺一笑:“我到碧慈寺住些時日,公子卻是因何?”

他略挑眉:“到碧慈寺道個歉而已!”

“道歉?!”她有些納悶。

夏侯頌點點頭:“那人定也是你認識之人——殷翩旋!”

“她?!”殷涵旋眼底的複雜轉瞬即逝。

他輕歎了口氣:“日前,府中的總管牽扯到弟妹的一個朋友,折騰了些日子,今日尋得時間特來道歉!”

弟妹?!她一陣咯噔,細瞧了一眼,盈盈福身:“民女見過溱王爺!”

夏侯頌揚眉:“你如何能認出本王?”

“當今大晉朝中,八位皇子,稱翩旋為弟妹的不過幾人而已,太子殿下、久居深宮的二皇子和溱王爺,如此一來——”

他爽朗一笑:“不愧是丞相大人的三千金,聰慧過人!”

“王爺過譽!不知溱王爺又是如何知道我與翩旋的關係?”

夏侯頌輕擺食指:“一個名字已足夠!若是本王連盛名在外的丞相府的三千金和四千金的芳名都不知的話,豈不是讓人笑話?”

她眼神一黯,別過頭去,默默倚著欄杆:“我早已是世人的笑柄!”

“何出此言?”

殷涵旋哀怨的目光幽幽看向他:“溱王爺覺得我與翩旋相比如何?”

夏侯頌幹咳一聲:“令妹千嬌百媚,芳菲妖嬈,自是——”

心一堵,她轉身就走,腰卻忽的被健臂緊緊摟住,轉過身對上一雙柔情的眸子,身子滯了一下,微涼的薄唇溫柔的覆上她的唇,一陣唇齒糾纏,她的呼吸有些不穩,臉頰發燙,感到腰際的手鬆了一鬆,她羞澀的掙脫了去。

夏侯頌望著她小跑而去的倩影,嘴角輕揚,與殷翩旋的張揚不同,她全然是矜持的高貴,別有一翻滋味。

殷涵旋一口氣跑回廂房,鑽進被窩,扯上被子,她並非初嚐甜蜜,留宿瑨王府的當晚,她與殷翩旋調換身份,領略了夏侯宸的激情,雖然最後黯然收住,卻令她暗生念想,而夏侯頌柔蜜的吻直裸裸掀開她的情火。

嬌羞、喜悅交替,她緩緩從被子中露出芙蓉般的臉,眼眸漾著春意。

他是當今皇上的第三子,年少有為,八位皇子中冊封為王爺的除了夏侯宸,還有一個即是夏侯頌。想著不由得又癡癡笑了起來,轉而想到他是因殷翩旋而到碧慈寺,笑意募地在唇角凝結,眼神的防備重現。

她匆匆下床出了室內,急尋殷翩旋而去。

“你和溱王爺是何關係?”殷涵旋劈頭就問。

“今日不知是何日子,才見了溱王爺,又見丞相大人的三千金,真是令我好生納悶啊!”秀眉揚起一個微微的弧度,斜睨了她一眼:“怎麽?姐姐不再惦記著瑨王爺了嗎?妹妹如今已失貞,過不了多久,姐姐心喜的瑨王爺便會寫下休書,姐姐連幾個日子都熬不過了嗎?”

殷涵旋咬唇:“你——”

殷翩旋嬌笑一聲:“看來姐姐有了新歡呢,不過我瞧著溱王爺是挺俊俏的,不妨看看我們姐妹兩人誰能奪得溱王爺的心,如何?姐姐可得用心了!”

“殷翩旋,你不要到處招惹男人!”她憤然吐出一句話。

媚眼一勾,漾起萬千風韻:“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招惹男人可是我的嗜好,更是我的拿手好戲!還想跟姐姐討樣東西呢,當日姐姐的媚藥可真是天下第一,不知姐姐可有剩下的?”

殷涵旋微一跺腳,扭頭轉身就走,身後傳來句淡淡的話:“姐姐可別把自己搭進去,男人的話千萬要留心,免得痛的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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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竟似極小妖呢!”她和煦的輕笑著,撫著懷裏蜷曲一團的白貓,心下暗歎了口氣,這又是費了多少心思才找到如此相似的白貓啊?

“惟願她辯不出!”他微微一笑,相似而已,以她的玲瓏心思,想要辨出又有何難,隻是抱著一絲希望,讓她聊以打發時間而已。

林婉低低應了聲,默然片刻,輕聲道:“她這幾日留在碧慈寺!”

心裏湧起些不安,他急急追問道:“是瑨王爺還是丞相大人罰她到碧慈寺的?”

她動動唇,本想告知他事實,終咽了下去,淡淡道:“她自己去的,說是想清靜幾日!”

隱隱聽得他輕舒口氣,撫著小妖的手頓了一下,默默不語,兩人冷清的走過一個小巷。

離長安大街口幾步距離處,他停住腳步,習慣性的壓了壓頭上的草笠,明知這個時候她在碧慈寺,心頭還是會害怕,怕見她,不知該如何麵對她,偏偏又是這樣難斷。

“是時候離開了!”

林婉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決定了嗎?”

他點點頭,喃喃道:“是時候了!”

“這樣也好!”沒有任何挽留,她微微囑咐道:“離開之前讓人傳個信給我!”

他默許:“回去吧,多保重!”

望著他的背影,林婉略歎了口氣,究竟是誰為誰癲狂,誰為誰神傷,離開或許對你來說是種解脫,躊躇良久,邁步沿長安大街回府。

“這是小妖?有好些日子未見了。”朗朗聲音響起。

林婉抬眸淡笑,微微欠身:“見過文將軍!”

文季遙隨意揮揮手,伸手正欲抱過她懷裏的小妖,未觸及到小妖,覺得有些不妥,怏怏收回手。

林婉卻將懷中的貓遞給他:“文將軍,小心一些!”

“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文季遙嗬嗬一笑,逗弄著手裏的小妖:“想不到是如此乖巧呢!真是討人喜歡!”

林婉見他樂嗬嗬的抱著小妖進了大門,黯然搖搖頭,若是真的小妖,怎會如此乖順?小妖一直下落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夏侯宸冷眼掃了一下他手中的小家夥,哂笑:“堂堂大晉朝的將軍竟也蓄養起貓來了,真是朝堂的一大趣事!”

文季遙哈哈一笑,理著柔滑的白毛:“一段日子未見,瑨王爺不認識王妃最疼愛的小妖了嗎?”

小妖?夏侯宸眼一沉,長手探了過去,隻見貓突然弓起背,唬唬著。

文季遙又是一陣好笑,調侃道:“看來小妖是不喜歡瑨王爺,誰讓瑨王爺曾對小妖下追殺令呢!”

他不悅的冷哼一聲,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石晏,一旁的石晏目不轉睛的盯著白貓,渾身冷汗簌簌而下。

林婉扯扯嘴角,僵硬笑著抱過小妖,告退下去。

夏侯宸眯起雙眼,麵無表情的喚了聲:“石晏!”

石晏不覺得擦了把汗,再顧不得其他,努力辯解道:“王爺,屬下當日確實已擰斷了小妖的脖子,這隻定不是小妖!”

“噗!”文季遙毫不顧忌的笑出聲,瞥見那陰鬱的臉色,輕“唉”了一聲,搖頭晃腦道:“原來王爺早將王妃的小妖殺無赦了,王爺對昭夫人還真是疼愛啊,輕而易舉判了王妃的白貓死刑!”

夏侯宸斜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不殺小妖難泄心頭之恨!”

即便文季遙是他可以生死相托的好友,他也斷不會說出誅殺小妖的緣由,臉忽地熱了一熱,他喚人上了壺酒,不過才飲幾杯,萬喜趨緊著步子而來,稟報道:“王爺,王妃說她不回府了,她要,她要在碧慈寺修身養性!”

夏侯宸冷哼一聲:“莫非想本王親自去接她?不識好歹!”

“小的無能,小的該死!小的——”

又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萬喜收住聲,不敢再多一言。

文季遙抿了口酒,臉頰促狹的笑意在犀利的目光中遽然收起,他幹咳一聲,拍拍腦袋:“突然想起還有一件要事未辦!”急急告辭。

該死的女人,無法無天,看你能強到幾時,他輕吐了口氣,起身往天香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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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你說的可是真?”她蹙起眉頭,那男子與林婉關係匪淺是毋庸置疑的,隻是為何又平白無故多了一隻白貓?隱隱覺得有些另有乾坤,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夫人,千真萬確,奴婢一直遠遠跟著他們,親眼所見!”蘭兒肯定的說道,忽又嗤了一聲:“想不到淑夫人表麵端莊、淑雅,竟背著王爺幹出此等下流之事!”

瞥見門外的身影,曼瑤輕挑起眉頭,沉聲道:“蘭兒,此事尚未查清楚,不可胡說,若損了淑夫人的名譽可如何是好?”

蘭兒低垂著頭:“夫人,您不跟王爺說說麽?捉奸捉雙,讓王爺派幾個人去將那個男子綁回來,嚴刑拷打一番,自是水落石出。淑夫人若是清白的,豈不皆大歡喜,若不然——”

“蘭兒!”她冷臉叱喝道:“莫再提此事,我相信淑夫人的為人,她絕不會做出對不起王爺之事!”

“可是,夫人——”

曼瑤揮揮手打斷她:“蘭兒,沏杯茶來!”

蘭兒怏怏應了聲,轉身往外走,見立在門口的他大吃一驚,急急行禮:“王爺——”

夏侯宸一臉鐵青,冷哼一聲,邁著大步進了房,徑直坐下,沉聲道:“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本無意告知他此事,暗下幽幽歎了口氣,林婉,別怪我,是你時運不好而已,她柔柔欠身,輕聲道:“王爺,蘭兒剛剛不過是胡說八道而已,王爺請勿當真。蘭兒,還不趕緊去沏茶?!”

“別再讓本王再說一遍!”

蘭兒駭於他的臉色,噗通一聲跪下,瞥了一眼曼瑤:“王爺,奴婢什麽都沒有說!”

“好大膽的奴婢!”夏侯宸朝門外喝道:“萬喜,將這個不知所謂的奴婢給本王押下去,杖責二十大板!”

她急得眼淚噗噗直掉,見萬喜進了房門,猛磕了幾個頭:“王爺,奴婢說,奴婢說,奴婢什麽都說!”

“蘭兒!”曼瑤故作阻止了一下,輕搖搖頭。

蘭兒戰戰兢兢將所見所聞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請王爺莫責罰蘭兒,蘭兒心直口快,或許事情不是我們心裏想的那樣,那男子不過是淑夫人的遠房親戚而已!”

“遠房親戚?!”夏侯宸冷笑一聲:“不如現在就去拜訪一下婉兒的遠房親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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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暗下絞著手:“王爺,那個遠房親戚乃無足重輕的人,何勞王爺大駕?”

“婉兒自入瑨王府來,操持著王府的事務,本王甚是欣賞,如今婉兒的遠房親戚委屈於碧慈寺,本王於心何忍。本王親自接他回府,留他在府中,也算是對婉兒的褒賞,順道接王妃回府,如何?”

“王爺,他這一兩天便會離開京都回鄉下,不如——”

他沒吭聲,隻淡淡看了她一眼,林婉心知阻止不得,忐忑上了馬車。

曼瑤見她憂心忡忡,抱歉道:“我隻是好意,請淑夫人——”

林婉示意她不要再說,暗忖著周全的法子,若他隻是一個遠房親戚或是一個普通男子倒好,如此一來,不知又要橫生多少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