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醉過知酒濃

他悠悠抿了口酒,耳際傳來清脆的聲音:“夥計,讓掌櫃的上最好的酒菜!今日二公子請了!”

“看來今日謝公子是不打算放過我二哥了!”

“豈敢、豈敢!”

簾外紅衣閃過,他揚眉清淡一笑:“侯保,請他們過來!”

侯保應聲出了雅間,緊跟他們身後進了紫竹林:“各位,我家公子請各位賞臉喝一杯酒。”

謝翎不滿的揮揮手:“今日二公子請了,你家什麽的公子不要湊熱鬧了!”

殷翩旋顫笑,倚著殷瀟庭的肩膀:“二哥,謝公子真是好生討人喜歡!”

殷瀟庭眼眯了一眯,直接將侯保轟出去,酒菜尚未上桌,夏侯頌坦然的進了紫竹林,忽視幾人各異的目光悠然坐下:“各位不肯賞臉,本公子不請自來,還望各位見諒!”

“這位公子真是毫不客氣!”殷瀟庭冷嗤一聲。

他絲毫不介意殷瀟庭的不友善,淡笑著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的她,嘖嘖驚歎:“此番打扮真令人耳目一新!”

殷翩旋眼角往上翹了一翹,微低垂著眸,莞爾:“公子如此有興致請我們喝一杯,我們怎能拂了三公子的好意,謝公子,你說可是?聽聞香雲樓有種酒,名喚玉唇香,不知我們三人今日是否有幸品一品?”

謝翎微聳聳肩,隻要不是自己掏銀子,很是樂見:“先謝過三公子盛請!”

“那自是!”夏侯頌笑笑,當即吩咐要了玉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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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翎拿起酒杯,端詳著杯中微漾的酒:味香色醇、光彩照人、讓人心動,忍不住抿了一口,閉上眼睛細細品味著,良久,輕吐出一句:“七分入喉如絲綢般的順滑圓潤,三分迷人的香氣猶掛唇邊,不愧為玉唇香!”

殷翩旋淡淡笑笑:“雖是美酒,謝公子切不能貪杯,喝過方知酒醇,醉過方知酒濃!”

“倒是不知道香雲樓有此等美酒!”夏侯頌喝了一口,見她毫不遲疑的盈盈飲盡杯中酒,酒的香鬱風情、芬芳顏色霎時如雲霧般輕籠著她,益加嫵媚可喜,薄唇微翹:“好酒量!”

“今日不醉不歸如何?”謝翎舉杯邀酒。

她嘴角輕揚:“在下奉陪!”

酒過三巡,謝翎早已不勝酒力,醉眼朦朧,伏在桌上,殷翩旋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戲謔的勾起唇角,蹭著殷瀟庭的肩膀:“二哥,謝公子的酒量可真是淺啊!這該如何是好?”

殷瀟庭無奈搖搖頭,掃了謝翎一眼:“不醉不歸,如今真是令我好生棘手啊!”

複喝了兩杯酒,蘭心輕步進了雅間,俯身附在殷翩旋耳邊說了幾句,她臉頓生不悅,怒聲道:“讓他滾回去!”

蘭心頜首出了去,殷翩旋氣衝衝的喝了一杯酒,撒嬌的倒在殷瀟庭懷裏。夏侯頌微眯著眼看著她,像一隻窺到獵物的雄豹,眼中無從遮擋的精光遇上殷瀟庭的目光時迅速閃逝。

候在房外的石晏幾乎是硬著頭皮進了紫竹林,沉聲道:“王妃,請回府!王爺授屬下便宜行事之權,請王妃莫為難屬下!”

夏侯頌抬眸冷瞟了他一眼,輕哼一聲:“便宜行事?!不知你家王爺的便宜行事包不包括本王呢?!”

“溱王爺恕罪,屬下隻是奉命行事!王妃請!”

她揪了揪殷瀟庭的衣袖,深吸口氣,騰的起身,一聲不吱的出了紫竹林,石晏急告退跟上去。

他瞥了一眼鐵青著臉的殷瀟庭,笑道:“謝謝二公子賞臉,今日甚是愉快,告辭!”

夏侯頌離去不久,林仙嫣掀簾進了紫竹林,見醉倒的謝翎,搖頭一笑:“這位公子真是酒淺!二公子,剛才那位可是當朝的三王爺?倒是挺大方的主,不過依我看,此人心計頗深,還請公子和香主小心些!”

殷瀟庭點點頭:“謝謝大掌櫃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這位公子府上何處?我讓人送他回去。”

殷瀟庭捏捏眉心:“真是麻煩!有勞掌櫃叫輛馬車!”

林仙嫣笑著點點頭,出了紫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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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呈上一杯茶,夏侯頌揮揮手,心頭一陣空落落。

侯保諂媚道:“王爺,那個殷翩旋——”

夏侯頌嘴角輕揚:“一舉一動無一不在撩撥著男人,倒是想知道她在男人身下是如何表現的,是否有令人欲仙欲死的滋味?”

“王爺,隻要您一句話,小的讓她躺在王爺床上!”

夏侯頌搖搖頭:“不,夏侯宸如眯眼的老虎,惹不得,本王不至於現在去惹他。而且有殷瀟庭護著她,得手容易脫身難。侯保,找個機會,本王見見殷涵旋!”

“王爺,小的辦事,您放心吧!定讓殷涵旋那嬌滴滴的美人成為王爺的囊中之物!”

他嘴角勾起絲陰笑:“隻是不知道殷涵旋的味道是否如她的樣貌般勝殷翩旋一籌?”

“隻要經王爺一調教,每一個都是人間尤物!”

夏侯頌笑笑,喚來一個美姬,直接倒在榻上翻雲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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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翩旋咬牙切齒,冷眼盯著正坐的夏侯宸,冷聲道:“你想怎樣?”

他雙眼陰沉,扶把上的手指動了一下:“程福,再記下一條:出言頂撞。”

見林婉朝她使眼色,她納悶的皺著眉,她哪知道是如何一回事啊,回來便見夏侯宸一幹人等都在大廳像是審判般靜坐著。

夏侯宸眯著眼睛:“程福,將王妃所犯的家法一一道來!”

程福清清嗓子,朗聲道:“一、任性妄為;二、擅自出府;三、徹夜不歸;四、舉止輕浮;五、服飾不雅;六、招搖過市;七、哄誘皇子;八、枉視家法,九、不從夫君;十、出言頂撞。”

“犯了家法如何處置?”

“視情況進行而定,摑掌、禁足、罰抄、杖責、麵壁、罰跪、扣減花銷……”

夏侯宸揚眉:“依王妃所犯的家法看來,該如何懲罰?”

程福咽咽口水:“若是摑掌,少則一百掌,多則五百掌;禁足,少則三個月,多則三年;罰抄,少則三百遍,多則一千二百遍;杖責,少則五十,多則兩百;麵壁,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罰跪,一日三個時辰,少則十天,多則一個月;扣減花銷,依王妃所犯的家法,至少得扣掉三年的花銷。”

一個個責罰暗沉了她的臉色,她高揚著下巴,憤聲道:“幹脆把我趕出去,什麽懲罰,我才不要!”

夏侯宸冷哼一聲,緩緩起身,踱步站在她麵前,直盯著高傲的臉,冷聲道:“瑨王府本王說了算,你既是瑨王妃,一切都該服從本王!是本王的女人就該好好遵守女人的本分!”

她無畏的對上他的深眸,大嚷:“我才不要做你的女人,我不稀罕!”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他陡然出手,她一個踉蹌,一跤跌倒在地,嘴角赫然溢出血絲。

大廳肅靜得詭異,他微握拳,厲聲道:“殷翩旋,不要以為殷瀟庭可以一直護著你,不要以為太子的身份能保你,不要以為皇上可以隨便唬弄,更不要指望你的丞相父親,離開了他們,你什麽也不是,你甚至不如本王府中的任何一個侍女!”

她咬緊牙關,狠狠瞪著他,拚命抑製著漸漸從心尖蔓延的顫抖,抑製著欲洶湧而出的熱淚。

“程福,找人看著她,沒本王的允許,不準她離開府。罰跪十日,每日這個時辰開始在正院跪五個時辰。”

五個時辰?林婉再不能穩住,著急的開口求情:“王爺,五個時辰——”

“不許替她求情!”夏侯宸冷冷打斷她:“誰替她求情,她的懲罰加倍;誰膽敢在她跪著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她的懲罰加倍!殷翩旋,現在就給本王在正院中跪著,好好反省反省!”

她冷冷扯出一抹笑,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幽幽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院子,撩起衣擺,跪了下去。蘭心早在一旁泣不成聲。

廳中的人漸漸散去,無人敢出一聲。

夜,寂靜無聲;她,沉默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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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輕扶著她上床,輕聲問道:“夫人,王爺是因何要如此懲罰王妃呢?是因王妃不肯借琴之事或是因王妃徹夜未歸之事?啊!是不是王妃在外麵幹了見不得人的事,所以王爺才懲罰王妃的?”

“或者王爺隻是一時衝動吧!”嘴角漫過一絲澀意,或許隻因她那幾個字:不稀罕,她狂妄的挑戰了他的尊嚴。

“雖然奴婢也不喜歡王妃,但這樣的懲罰會不會太重了?每日跪五個時辰,連續十日,王妃肯定連三日都堅持不下去!”

曼瑤側身躺好:“蘭兒,以後少說王妃的氣話!”

蘭兒扁扁嘴:“知道了,夫人,您歇息吧!”

淺粉幔帳緩緩落下,她微微合上雙眼,有些累。唯一令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何殷翩旋如此順從,以她的個性,一巴掌甩向她時定然早已衝出去了,帶著些疑惑,她沉沉睡去。

夜色深濃,相比於天香閣的沉寂,樂羽苑的林婉卻顯得煩躁不安,她不停的走來走去,連連歎氣。

嫣兒出聲安慰道:“夫人別擔心了,或許王爺明日心軟,王妃不用罰跪了。”

“王爺這次必定是較真了!我擔心的是王妃!”

“夫人是擔心王妃熬不過十天嗎?”

“不,王妃若真熬過十天,那才是真正需要擔心的。”林婉搖頭苦笑,隻要十天一過,她離開瑨王府的決心必定不會再動搖,到時她會想盡一切法子離開,因為她真的不在乎了,她從來不在乎。

“為何王妃不喜歡留在瑨王府,不願意當瑨王妃呢?”

“有一個人曾經告訴我,王妃其實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想要的很簡單,隻是在瑨王府她得不到她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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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宸揉揉隱隱作痛的頭,晨曦的一絲微弱的陽光淡淡灑在她身上,紅色的華麗紅綢長衫映襯著徹夜未眠的臉愈發憔悴,嬌媚的眼神黯淡無光,目光落在她臉頰,似有些腫,心莫名**了一下,深吸口氣,輕蹲在她麵前,手指勾起她的臉:“你可以求本王,求本王放過你,本王或許會考慮一下!”

她麵無表情的別開臉,他的手驟然落空,暗哼一聲,看你能堅持到何時?他撩撩衣擺,大步出門上朝而去。

殷翩旋靜靜跪著,等待著結束,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束的。

時辰到,她已站不起身,蘭心和梅香抽搭著眼淚一左一右攙扶她起身,她沒有哭,眼淚會讓自己更脆弱,堅強是自己給的,無關乎別人。

蘭心剛侍候她睡下,林婉攜著嫣兒快步進了雲悅軒:“我讓秦大夫配了一些藥,趁王妃現在睡著,敷在膝蓋上,散瘀消腫!嫣兒,你也幫幫手!”

嫣兒應了聲,與蘭心一起進了內室。

林婉坐在石桌上,環顧著雲悅軒飄蕩的紅,歎了口氣。若是她開口求他,他定不能狠下心,隻是那一巴掌來得是如此突然,讓人難以接受,以她的個性,怕是要生不少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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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加快了腳步,知她已醒來,本想吩咐廚房準備一些點心,卻聽得嫣兒說她正將雲悅軒的綢帶解下來,微搖搖頭,她真的是鐵了心麽,也許不必等十日,一夜時間足夠她理清紛繁雜緒,足夠她決定前路。

遠遠見三人正在解下紅綢帶,她不由抬手捏捏眉心,暗吸口氣,輕步走到紅衣麵前:“為何要解下所有的紅綢帶呢?”

殷翩旋墊著腳跟解著紅綢帶:“這些紅綢帶已經晦暗,不再鮮豔,我不喜歡了!”

林婉微吐了口氣,勾起一條紅綢帶:“挺好的綢帶,亮麗著呢!”

“無影過兩天也該回來了,到時讓他解下樹上的紅綢帶,雲悅軒就幹淨多了,不會那麽難看了!”

“王爺隻是一時氣話而已,王妃何必放在心上!”

她淡淡笑著:“原以為紅色真的很好看,其實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紅色真的是很美,美到令人難以呼吸,令人甘願沉淪。”

殷翩旋嘴角輕勾,偏著頭看著她:“你覺得我穿紅衣可好看?”

林婉點點頭:“王妃穿上紅衣裳直接黯淡了周圍所有的一切,除了紅衣裳,再也沒有襯得上王妃的了!”

“曾經有一個人跟你說過同樣的話?”

“可是二公子?”

“不,是薑澈!”她微歎了口氣,把玩著手中的紅綢帶,眼底盡是哀愁:“如果能再見到他,我真的很想很想問他,當初他為何如此輕易拋下我,為何將我扔給別人?”

林婉頓了一下,極輕的搖搖頭,探手解下一條紅綢帶:“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以為他的離去真的可以帶給你幸福。”

她憤憤的揪著手中的紅綢帶:“該死的薑澈,他就是一個懦弱、膽小的人,我再也不要見他,再也不要理他了!”

林婉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其實王爺很關心王妃,那日王妃騎著馬一聲不吭的走了,王爺派了不少侍衛找王妃,一直在大廳裏等著消息。不如跟王爺好好說說,何必與王爺拗氣,無端受皮肉之苦呢?”

她募地噤口不言,一個勁的解著綢帶。

“王爺並非不明事理,隻要王妃順順王爺的氣,王爺又怎麽舍得責罰王妃呢?”

“他打我!我這一輩子都不要和他有任何關係!”她冷冷吐出一句,甩下手中的紅綢帶,恨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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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翎緩緩睜開眼睛,瞥見頭頂上白色的幔帳暗下一驚,偷偷捏起被子,見衣衫完整方長長鬆了口氣,正欲下床,見一個頭正探過來,驚呼一聲,深吸口氣:“你,你是何人?怎麽在我房裏?”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你是何人?為何會在惜影院?”

他環視了一下房間:“惜影院?這是惜影院?!惜影院是何地方?”

趙淑慧板起臉,微眯著眼睛,一把掀開被子,不顧謝翎的大嚷大叫,一陣**。

“娘,你在幹什麽?!”殷瀟庭不敢相信的看著她正對謝翎上下其手,擰緊眉心:“娘,你怎可對謝公子如此無禮!”

如遇救星,謝翎騰地竄下床,躲在殷瀟庭背後。

“娘親隻是有些好奇而已!”趙淑慧清清嗓子,理理有些散亂的頭發,笑著看著謝翎:“原來是謝公子啊,是在不好意思,剛才可是嚇到公子了?”

謝翎從他背後探出一個頭,甜甜笑著:“是有一點點!”

“不知謝公子府上何處?”

殷瀟庭不滿的喚了聲,趙淑慧笑著擺擺手:“好,好,娘不吵你,娘出去!謝公子先梳洗梳洗,我讓人準備早膳,請公子一起用早膳如何?”

“謝謝夫人!”

目送她出了房,他悶哼一聲,冷掃了謝翎一眼:“以後謝公子若想喝個酩酊大醉,不妨先告之府上何處,免得折騰本公子!”

謝翎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讓你搭理我!”

“謝公子過河拆橋的本事天下第一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