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袖幾多嬌

夏侯宸剛下朝回府,未踏進大門,眼前的情景令他俊眉微皺,他不言不語,一雙銳眼冷冷地盯著她。

一襲滑柔、輕紗般的修身紅色麗裙,長長的一條紅色綾羅輕纏腰間,飄垂而下,勾勒出曼妙的輪廓,撩人遐思。長發用一個檀木發簪隨意挽起,留下一縷縷青絲淡然垂披肩上,薄施粉黛的臉在陽光下瑩潤無比,鮮紅的唇角噙著一抹邪邪的笑。

她靜靜立著,低垂著眼眸,懷抱著一團白,微風拂過,裙擺輕揚,綾羅輕飄,驚鴻翩翩,不若凡人。

蘭心站在她身邊,雙手叉腰,眼睛瞪得圓圓的,與幾個侍衛對峙著。

遠遠的見林婉一襲素衣急步而來,他邁步上前,挺拔的立在她麵前,眸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紅唇上,念及那處的柔軟芬芳,胸膛有些起伏,嘴角斜揚:“怎麽?瑨王妃還沒有學乖麽?”

媚目白了他一眼複又低垂下去,一聲輕哼淡淡而出。

跟在夏侯宸身後的夏侯祺咽咽口水,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拱拱手:“七弟見過四嫂!”

唇角的笑容慢慢散開,目光落在夏侯宸身後一身淡紫錦衣的俊俏少年臉上,閃過一絲算計,紅唇微啟:“見過七皇子,七皇子,可否賞臉與我出去走走?”

柔媚至極的聲音令他毫無抵抗能力,若非瞥見夏侯宸一臉鐵青,他定然馬上應口,他幹咳一聲,嘿嘿陪笑著。

林婉近前,見侍衛仍持刀阻攔著,低斥了聲:“大膽,王爺、七皇子在此,還不放下刀?”

侍衛瞄了一眼夏侯宸,後退了幾步,卻仍是防備的盯著欲闖出去的兩人,畢竟,他有言在先,抗命不得。

林婉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夏侯宸的臉色,輕聲試探道:“王爺,王妃禁足了幾天,不如今日讓王妃出去舒緩舒緩身子如何?”

以她這陣勢,若真出府,十有*又會鬧到相府去,他眯眼,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許!”

殷翩旋抬眸直直瞪著他,定定道:“我要出去!”

她的眸中溢出不滿,夾雜著一絲嬌媚,撩人心懷,他深吸口氣,小腹隱隱有股不安的熱流,他按捺住把她吃幹抹淨的衝動,沉聲道:“本王說不許就不許!”

稍頓,她眸光一轉,壞壞一笑,一手倏然勾下他的脖子,柔舌滑了進去,輕柔的勾纏上他的舌尖,夏侯宸完全怔住,全身如熱流襲過,從頭到腳是一陣酥麻。其餘人無一不是愣住。

與前兩次自己的主動侵襲不同,隻覺口中有無法拒絕的香甜、有著讓人迷惑的溫軟,他恍惚的欲深深吮吸時,驚覺柔舌早已抽離,那襲紅衣已飄出門外,臉燥熱不已,狂吼一聲:“殷翩旋——”

林婉追出門外,見兩人已走遠,哭笑不得。

夏侯祺刮刮鼻子,不自在的清清嗓子:“四哥,不如進去喝杯茶吧!”

他恨恨的咒罵了聲:“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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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翩旋狠狠的擦著紅唇,低低咒罵著:“該死的夏侯宸!可惡的夏侯宸!”

蘭心回頭望了望,咽咽口水:“香主,別擦了,至少我們出府了,還沒有追兵呢!”

平常若離府在外,便喚她為香主,蘭心不覺暗暗偷笑,香主倒是頗有來頭呢!

她深吐口氣,撫著懷中乖巧的小妖,一掃不悅,嫣然一笑:“那倒是!”

“香主,現在去哪啊?”

“丞相府!”

兩人輾轉到金桂大街,隻見車水馬龍、門庭若市。金桂大街是繼朱雀大街、長安大街後的京都第三大街,金桂大街位於朱雀大街的西側,長安大街則在東側,三街同向,橫陳京都。

蘭心眨著眼眸,驚呼一聲:“今日是金桂大街的市集,難怪如此熱鬧!”

她若無其事的走著,自入瑨王府後,她從未再回到金桂大街,不是她冷情,隻是無可留戀,丞相府能令她唯一記掛的就是殷瀟庭,今日此行的目的正是因此,她絕不會讓他重蹈她的覆轍。正思量著,前麵的喧嘩惹起了兩人的注意。

蘭心踮起腳跟望去,好奇問道:“香主,不知是何事?”

“蘭心想去看看,我們就去看看!”

她有些不好意思,見圍堵著很多人,很是為難:“香主,怎地才能到跟前去瞧瞧啊?”

“蘭心不會想些法子麽?”

蘭心眼睛溜溜的轉,打了個響指:“隻要香主出手,定無憂!”

她直撫摸著小妖,媚眼輕斜,小丫頭的心思她又怎麽不懂:“蘭心是想讓我為你開路了?”

蘭心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她淡淡掃了一眼人群,輕移腳步,蘭心走在前麵,兩手直扳開人群,大聲嚷道:“讓讓,讓讓,我們要過去,我們要過去!”

起初,人群不以為意,直至眼睛餘光瞥到一襲妖嬈、耀眼的紅,硬是騰出一條道,她低垂著眼眸,悠然穿過人群,翩然立於人群最前麵,絲毫不在意落在她身上複雜的目光,驚羨也好,不屑也好,曖昧也罷,柔情也罷,都與她無關。

蘭心得逞的笑笑,目光落在人群中心,見跪著五個披頭散發、捆縛手腳的男子,微皺眉:“這是如何一回事?”

旁邊的灰衣男子偷偷瞄著那襲紅衣,熱心道:“是外地來的,賣著奴仆呢,都是有些身手的!”

奴仆?!殷翩旋緩緩抬眸,散淡的目光掃過幾個男子,唇角輕勾,輕步上前,吐出讓人骨頭都酥軟的一句:“都抬起頭來!”

沒有人拒絕,或是壓根無法拒絕,五個男子抬起頭,目光齊集在她臉上。

她挑挑眉,一道冷然、堅毅的目光惹起了她的注意,踱步走到他跟前,輕蹲下身,右手手指撩開遮著他臉頰的頭發,直直對上漆黑的眼眸,嫣然一笑,起身幽幽道:“蘭心,要了他!”

“是!”蘭心上前,朝著一臉橫肉的中年販主問道:“多少銀子?”

販主精明的眼光落在殷翩旋華麗的衣著上,貪婪道:“二十兩!”

四周倒吸聲頓起,竊竊私語起來。

蘭心氣呼呼的叉著腰:“你的口氣可真不小,一個奴仆哪要得了那麽多!”

“你瞧瞧,這個可是上等的奴仆,身手又不錯,二十兩,非常合算。”販主笑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殷翩旋身上,色迷迷道:“小娘子,您說可是?況且小娘子是富貴人家,二十兩對小娘子來說是小意思!”

蘭心不滿的哼了一聲,殷翩旋回眸掃了一眼跪著的男子,輕笑出聲,抱著小妖翩然穿過人群,一道目光灼熱的追隨著她的背影。

“鬆綁!”蘭心白了一眼販主,從懷裏摸著銀子,恨恨道:“今日帶了二十兩,都被你搜刮去了!”

販主猥褻的接過銀子,令人為男子鬆了綁:“他絕對值這個價!”

蘭心見男子仍跪在地上,悶哼一聲:“還不起來?以後你就是香主的人了,快走!”

男子猶豫了一下,起身跟在她身後。

蘭心瞪了一眼身後緊緊跟著的男子,趨近殷翩旋身邊:“香主,您瞧他一身破破爛爛、髒兮兮的,丟死人了!”

殷翩旋頓住腳步,回眸看了他一眼,笑笑:“待會再說!”

蘭心朝他吐吐舌頭,蹦跳著跟在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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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翩旋抬眸望著朱紅大門,感慨萬千,一年了,似不曾有任何改變,又似全然陌生,若非得已,她又豈會再站在這裏?當她踏上花轎的那刻,她鄭重的告訴自己,絕不回這裏,這裏不是她的家,不是。

察覺她的情緒,深諳她的心,蘭心小聲道:“香主,奴婢這就去請二公子出來!”

不等她點頭同意,蘭心直奔上門前的幾級台階,抵達門前,左右掃了一眼兩邊的年輕守衛,不是認識的守衛,有些怏怏:“勞煩進去通報二公子一聲,請他出來相見!”

守衛探頭瞧瞧三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一人返身回府通報。

“喲!我道是誰,原來是瑨王妃!”一聲刺耳的聲音傳來:“哎呀呀,我可真是眼拙,洛京除了瑨王妃,還有何人襯得上尊貴無比的紅衣啊!”

瑨王妃?他的眸光閃了一閃,從她的衣著、氣度已猜到她不凡的身份,但王妃的身份著實讓他吃了一驚,不由多瞄了她一眼。

蘭心扁扁嘴,圓目瞪向一旁而來的華衣婦人,是丞相大公子殷瀟鶴的夫人陳梅思,不甘願的福福身:“見過夫人!”

陳梅思一笑,直說不敢當,近前朝殷翩旋福身:“賤婦見過瑨王妃!”

見她不為所動,陳梅思臉上有些掛不住:“瑨王妃確實是與眾不同,想來是得瑨王爺的寵愛,身份尊貴,不屑與我這等卑賤之人交談,也罷,免得得罪瑨王爺,瑨王爺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蘭心不滿的瞪了她一眼,見守衛回來,轉過眼眸急急問道:“二公子呢?”

守衛麵無表情道:“二公子不在府中,請改日再來!”

“你壓根沒去稟報對不對?二公子定是在府中!”

“瞧你這丫頭說的,莫非誰還敢不讓你家王妃見二弟不成?”陳梅思笑得有些得意,前幾日,趙淑慧回府後,齊集所有守衛,若見到身穿紅衣的殷翩旋出現,一律先稟報她,而她又怎會輕易讓殷翩旋進丞相府?

殷翩旋不吱一聲,轉身就走,趙淑慧不是省油的燈,又不是不清楚她的為人,若非顧及她是殷瀟庭的親娘,早和她撕破臉皮了。蘭心白了陳梅思一眼,跟上前去,不滿的嘟喃著:“香主!他們欺人太甚!可憎至極!”

發泄了怒氣,語氣柔了一些:“香主,我們回去還是?”

瞥見一身破爛的他,她頓了一下腳步,轉身看了他良久,直到他不自在的別過頭去,方笑著淡淡道:“先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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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濃妝、俏麗女子推搡著他進了一間房,七手八腳撕扯著他的衣裳,他有想逃的衝動,一手甩開幾人。她們輕笑,其中一個綠衣女子揮揮手,笑道:“好啦,好啦,姐妹們,咱們出去,讓他自己梳洗吧,有些害羞呢!”

幾人鶯鶯笑著出了房。

他直盯著房中的大木桶,嫋嫋冒著熱氣,猶似撒了一些花瓣,低頭瞅了一眼一身破爛不堪的衣衫和汙垢堆積的身子,歎了口氣,直接除掉衣衫,浸入溫水中,擦洗著。

雲娘溫了壺酒,倒了一杯推放到她麵前:“為何買下一個奴仆?”

她側眸,眸子動了一動,若說無緣無故買下他,絕對是騙人,今日出府被持刀侍衛攔住時,她就那麽想著,若是她有身手好的侍衛,那麽誰也擋不住她了,正巧遇上了他,不買下來才真是犯楞呢!她淺淺一笑,收起小女子的心思:“覺得他挺有意思的!”

“瑨王爺若見你帶了一個男子回去,會做何感想?”一想到夏侯宸不知又會氣成怎樣,雲娘掩嘴偷笑。

提到他,她的臉熱了一熱,隨即起了一點慍色,想到曾與他的唇齒交纏,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香主、大當家!”蘭心領著他進了房:“瞧瞧,他收拾起來模樣還不錯呢!”

兩人順眼瞧去,隻見他身材魁梧,棱角分明的臉,古銅色的肌膚,帶著一絲英氣、帶著一絲凜然,長得一身正氣,不似奸詐齷蹉之人,雲娘不由點點頭:“你眼光不錯!”

她淡笑著看著他,柔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他的姓氏、他的名字,已經在遙遠的記憶裏模糊,他記不起、不想記起,輾轉流離十多年,客氣點的喚他“小子”或“喂”他一聲,不客氣的當他是阿貓阿狗,他黯然搖搖頭。

雲娘是煙雨坊的大當家,磨礪自是比她多得多,見他的模樣,心裏有了個底,抿了一口酒,悠悠道:“真是有意思!翩旋,為他想個名字好了!”

殷翩旋不眨一眼的看著他,雙眉微蹙,好半天,紅唇吐出一句:“不如叫無影吧!過去皆幻化成無影!”

無影?過去皆幻化成無影?!有種感覺,這個名字是最適合他的,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無影?!真是有意思!不知身手如何?”

“大當家想與他過幾招嗎?”殷翩旋打趣道,悠悠喝了一杯酒,心底想著怎樣試試他的身手,眼一斜:“過來喝一杯酒吧!”

他怔住,嘴角**了兩下,素來他被灌入的是為奴為婢的思想,能不讓自己餓死已是老天的恩寵,坐在主人麵前喝酒,是從沒想過的事。

“生疏著呢!慢些會習慣了一些!你別捉弄他就行!”

殷翩旋啟唇正欲說話,一個白衣男子翩翩推門而進:“你們喝酒也不叫上本公子,深深傷了本公子的心哪!”

雲娘搖搖頭,歎了口氣:“怎敢再讓你喝酒,上次瑨王爺可氣得要把你們幾個都砍了,你們也著實大膽!如今想著都後怕呢!”

從柳挑眉,席地在兩人身邊坐下:“那個夏侯宸真是可惡,竟然將我們扔進水裏,還要對我們下毒手!”

雲娘板起臉冷聲警告兩人:“你們少惹他,又不是不知道,當今朝廷,瑨王爺是最不能去惹的人!”

從柳聳聳肩:“可憐他忍受了一年,至今還沒休了翩旋!我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對翩旋有意思啊!”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瞧從柳公子說的,他的幾位夫人都是絕世佳人,幾時輪得到我殷翩旋啊!他留著我或許是因為我還有些用處,早晚是要休的,我不介意先下手為強!”

“殷翩旋,你非要把天下的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麽?”

“承蒙二位所賜!”

“瞧瞧,還非得把我二人拖下水不可,瑨王爺對我是咬牙切齒,真懷疑他對我動了殺心!”

想起他的三個月期限,她嘴角微翹:“想來他早已對我欲殺之而後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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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仙嫣打量著她身後的男子:“怎麽?被監視了?”

殷翩旋淡笑著搖搖頭:“他是我的人!”

無影暗下嗆了一口,她的人?說得是那樣理所當然,讓自己絲毫都懷疑不了半分。

林仙嫣笑笑,吩咐侍婢上了酒菜,親自倒了杯酒:“二公子今日怎地缺席?”

“想來是被丞相夫人鎖住了,特地過來讓大掌櫃幫我留意留意丞相府的消息!”

林仙嫣點點頭,告退出去。

她掃了一眼侯在一旁的兩人:“蘭心、無影,一起坐著吧!”

蘭心笑笑,不扭捏的坐了下來,她向來無所顧忌,攜自己同桌用膳是常有的事,打小如此,隻是若二公子在場,自己就沒那份。

她幽幽抿了口酒,抬眸見無影仍杵在那裏,微蹙秀眉,有些疑惑:“無影,你不餓嗎?”

他猶豫了一下,掃了一眼蘭心,近前坐到最末位,惹得蘭心輕笑不已。

殷翩旋微眯著眼,定定的看著他,淡淡道:“無影,我不管你有怎樣的過去,你現在是我的人,一切須得服從我,不能背叛我,可聽清楚了?”

無影點點頭。

殷翩旋抿了口酒,悠悠提筷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