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零一 回:莽白王弑兄篡位 烏鴉精妖法劫寶
高空的雲彩,總是飄忽不定。縱然是聚集成為雲海,也隻是漫無目的的懸著。談不上遮天,也談不上蔽日,隻是逆來順受的隨風飄搖。
雲海之南是謂雲南,雲南更南的地方就是緬甸。那是一個被中原人稱為遙遠穀底的地方。盡管在事實上,緬甸和中國,是山水相連的鄰邦,種族上也頗有淵源。但是不同的文化,西南的重山峻嶺,都讓緬甸人和中國人之間,充滿了隔閡。
一六六一年的五月,炎熱多雨的緬甸都城阿瓦,氣氛非同尋常。緬王平達力的弟弟莽白發動政變,弑兄篡位。一時間,整個阿瓦乃至整個緬甸,都籠罩著一片肅殺之氣。
下身穿著筒裙,腳上穿著拖鞋的阿瓦人聚集在各處議論紛紛。一個對自己兄長都必至於死地的莽白,怎會是個愛民如子的賢王?無論是穿著無領對襟長袖短外衣的男子,還是穿著斜襟短外衣的女子,他們陰沉的臉上,都透露著內心的恐懼。
本來每逢重要節慶,阿瓦男人多戴用細藤編胚、以粉紅或淺黃色紗巾裹紮而成的禮帽“崗包”。婦女多留長發,挽發髻,戴鮮花,用“檀那伽”的香木漿塗臉護膚。可是在今天,五月二十三日。莽白登基的日子裏,很少有人願意那樣裝扮自己。
然而,被阿瓦人看做是神鳥的烏鴉可是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的圍著人群轉。它們時而興奮飛起,時而駐足街道,時而嬉戲在孔雀毛似的椰林中,成為阿瓦街頭一道黑色風景線。
遍布整個阿瓦城的翠綠椰林,如蓬鬆的孔雀毛,又似炸開的煙花。和雲南的椰林一樣枝繁葉茂,楚楚動人。椰林中一棟棟金燦燦的緬甸建築,展現著獨一無二的緬甸風格。這些底部為多層重疊,頂上呈圓錐形的建築看起來像是扣著的大喇叭。與周圍的一切,構成了阿瓦獨特的景象。
這會子,幾個身著明朝宮廷服飾的明人,也出現在阿瓦的街道上。身材魁梧的侍衛抬著一個金色的大箱子,在內官的引領下,謹慎小心的走著。見到他們,街道上的烏鴉也變得更加活躍起來。幾隻調皮的烏鴉圍著這些明人飛舞,弄的明人心裏十分別扭。
侍從甲忍不住說道:“這麽多烏鴉在這裏轉,真讓人心煩。”侍從乙回道:“烏鴉哪裏知道咱們是明人?它們肯定以為咱們也是緬甸人,會把它們當做神鳥。”侍從甲道“緬甸人可真怪,把烏鴉看作是吉祥的神鳥。咱們漢人可是最厭惡烏鴉的,除非愛屋及烏。”
前麵領路的內官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其實在唐朝以前,咱們漢人也是把烏鴉看做是吉祥鳥的。後來才把烏鴉看做是最不吉祥的鳥,這裏都是有典故的。”侍從甲道:“張公公,若是這樣。我朝就不該送給莽白一對白玉象,該送給他一對白玉烏鴉啊!”內管道:“你小子又是胡說。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國,怎麽能送緬王烏鴉?之所以送緬王白玉象,一來是象也是緬甸人喜愛的動物。二來,這白玉象不是一般的白玉雕刻而成,乃是用極為珍貴的明白玉雕刻成的。這一對白玉象,在夜間如夜明珠一樣明亮,可將黑夜照成白晝一般。”
侍從乙道:“這麽好的寶貝要送給弑兄篡位的莽白,可是太不值得了。”內管道:“陛下也是沒有法子了,這可是大明為數不多可以拿出手的寶物了。”侍從乙道:“真是龍遊淺水遭蝦戲啊。要不是大明國土被韃清竊據,陛下也不用在阿瓦寄人籬下。”此言一出,眾人眼紅鼻酸,很是傷感。內官幾乎哽咽,不願多說。示意侍從快些趕路,眼下之事,至關重要。
阿瓦人看到明人抬著金色箱子,急著趕路的樣子,便三言兩語的議論起來。
有人道:“你們看,那些明人又要去討莽白的歡心了.這箱子裏肯定是送給莽白的賀禮.他們這麽做,怎麽對得起收留他們三年的平達力國王?”有人道:“他們丟了自己的國土,和他們的皇帝流亡到緬甸,怎麽敢不對緬甸的新國王獻殷勤?”還有人道“隻怕任憑他們再怎麽獻媚。也難逃厄運了。”
眾人問之原因,那人答道:“我聽說,朝臣們擔心平達力國王執意收留明皇,會引起清朝軍隊入侵緬甸,所以才擁立莽白登基的。若真是這樣,那麽莽白對明皇的態度可想而知,恐怕不是送些貴重的賀禮就能夠改變的。”此言一出,眾人點頭。
一陣陰風突如其來,吹的滿街烏鴉驚慌鳴叫,四處亂飛。周圍的椰林也東倒西歪,變的雜亂無章。此情此景,看在明人眼裏,真是心驚肉跳,頓感不詳。一會兒,陰風吹的更大,竟然卷積著詭異的黑煙,在明人身邊徘徊。嚇的明人瞠目結舌,險些魂飛魄散。
“哈哈,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吧!”一道黑光從黑煙中竄出,一眨眼的功夫現出真身。一個長著烏鴉頭,渾身黑毛,披著黑袍,頭戴細藤編胚的怪物突然出現在明人麵前。
“烏鴉精!”明人麵如死灰驚呼叫道,身體全然麻木。裝著白玉象的金色箱子跌落在地。
“你們這些明人,何必這般恐懼?我是神鳥仙,不會傷害你們的。”烏鴉精一抖披著的黑袍,用尖細的聲音說道,明人聽了,耳鳴不止。
“敢問神鳥仙,你意欲何為?”內官強作鎮靜的看著眼前的怪物,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身後的侍從膽怯的想逃,卻邁不開步。
烏鴉精道:“本仙要的是你們箱子裏的白玉象。你們都是凡夫俗子,絕不能忤逆本仙的意思。”內官忙回道:“白玉象乃是大明皇帝送給緬王的禮物,你若得了,緬王不會善罷甘休。”侍從甲壯著膽子說道:“你是神鳥仙,想要什麽,用點法術變出就是。你若劫持白玉象,緬王會派除妖法師去降你!”烏鴉精冷笑道:“你們說夠了嗎?說夠了,本仙該帶著白玉象走了。你們幾個也該變成你們不喜歡的烏鴉了。”
“不,不要。神鳥仙,你若一意孤行。那麽緬王是不會放過你的。就算我們幾個變成烏鴉,這滿大街的緬甸人也會將他們看見的稟告給緬王,難道你真的不怕緬王派除妖法師降服你?若神鳥仙願意助大明皇帝反清複明,那麽比這白玉象更好的寶物都可以給你。”內管聲嘶力竭的說道,他的臉上豆大的汗珠流淌不止。
烏鴉精輕蔑的笑道:“恐嚇和利誘,難道就能讓本仙乖乖就範嗎?本仙隻對你們箱子裏的白玉象感興趣,你們說那些廢話也毫無用處!”
“你可不要亂來。妖有妖歸,你這樣做,是觸犯天條的,就不怕天上的神仙來收服你嗎?”侍從乙厲聲說道。
“哈哈哈,本仙剛剛使用了障眼法術,滿街的緬甸人,誰也看不見這裏發生的事情,誰也聽不見這裏的聲音。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本仙得到白玉象,你們變成烏鴉神鳥,皆大歡喜啊。”烏鴉精大笑道。
一聽這話,明人慌忙呼喊緬甸人。這才注意到,滿街的緬甸人還是聚集一處議論著,根本沒有人注意這邊。內官和侍從一下子攤倒在地,竭盡全力衝著緬甸人大喊,幻想讓緬甸人注意他們。可是任憑他們再怎麽呼叫,緬甸人什麽反應也沒有。
“哈哈,大喊大叫毫無用處,變成烏鴉神鳥再叫吧。”烏鴉精一張嘴,吐出濃烈黑霧。內官等幾個明人,無力掙紮,瞬間就變成了幾隻烏鴉。那裝著白玉象的箱子,也被黑煙籠罩,瞬間消失了。
“哈哈,一日之內,沒有人可以看見你們。一年之內。你們休想變回人身。”烏鴉精大笑道,化為黑煙消失了,白玉象就這樣被烏鴉精劫走了。
就在烏鴉精劫持了白玉象的時候,阿瓦標誌性的建築群----緬甸金碧輝煌的王宮,則是沉浸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和緬甸百姓不同的是,前來參加莽白登基大典的緬甸朝臣們還有外國使節們則是上演著萬眾歡騰的景象。他們爭先恐後的向莽白獻媚,恨不得將世界上最誇張的讚美詞都用在莽白身上。這會子,有人正講的眉飛色舞。
“尊貴的國王陛下,您的登基是我們大英帝國非常樂見的。希望國王陛下可以改變平達力前國王那保守的商貿政策。給我們大英帝國的東印度公司在緬甸更大的商貿空間。”身穿西服,紮著紅色蝴蝶節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使者用流利的緬語說道.
“本王一向很重視緬甸與西洋國家的商貿關係。本王現已登基,以後緬甸和貴國東印度公司將會發展更加密切的商貿關係。”身穿金黃袖袍,頭戴象牙王帽,眼光銳利的莽白斬釘截鐵的說道。他身邊坐著一身珠光寶氣的王後和公主,還有年輕的王子。
“尊敬的國王陛下,您真是一位開明的君主。相信您主政下的緬甸,將會是一個充滿商機和活力的地方,我仿佛看見了遍地的黃金在向我們招手。而這即將到來的一切,都要歸功於您的英明偉大。”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使者興奮的說道。
“尊敬的國王陛下,您的英明讓我感動。但是容許我向您提個小小的請求。為了防止英國東印度公司壟斷緬甸的商貿,您應該更加重視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在緬甸拓展商貿的問題。我想,您的國家足夠大,完全可以容下多家公司在這裏獲取利潤。”坐在英國東印度公司使者對麵的,同樣西裝革履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使者不失時機的說出這一番話,讓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使者恨的牙癢癢。
“很好,無論是哪個國家哪個公司。隻要遵守緬甸法律,不在緬甸傳播基督教。本王都一視同仁,樂見緬甸與其發展商貿關係。”莽白看了看兩位洋人使者,笑著說道。
“國王陛下所言極是,足可見國王陛下的英明。對這些西洋人,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國王陛下一定不希望基督教在緬甸國土上存在,也不會希望緬甸的阿瓦變成孟加拉的威廉堡或者爪哇島的巴達維亞。”身穿布纏腰腿的燈籠褲帕農服,頭包暹羅絲的暹羅使者說道。
孟加拉的威廉堡是英國東印度公司控製下的殖民據點,爪哇島的巴達維亞則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控製下的殖民據點。暹羅使者拿這兩座被西洋人控製的南洋城市來說事,是直言不諱的揭露英國和荷蘭的野心,讓英荷兩國使節內心非常憤恨。
“暹羅和緬甸是山水相連的鄰邦,兩國有共同的佛教信仰,自然應當一起抵-製基督教在南洋各國的傳播,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不過,緬甸和暹羅之間,也要好好處理邊境糾紛。本王可不希望,西洋槍炮出現在我們兩國的邊境衝突中。”莽白語帶威脅的說道。
“國王陛下請放心,盡管過去緬甸和暹羅有過長時間的邊境衝突。但是暹羅從來不迷信西洋槍炮。眾所周知,殖民菲律賓的西班牙人,曾從馬尼拉調派了近千名荷槍實彈的水軍入侵暹羅,結果被英勇的暹羅軍隊消滅在密林之中。這足以說明西洋槍炮並非有多麽厲害。”暹羅使者聲音洪亮的說道。
暹羅使者此言一出,英荷兩位使者同時撇了撇嘴巴。他們輕蔑的看著暹羅使者,臉上都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莽白見三位使節話不投機,氣氛有些尷尬,便笑著說道:“今日各位使節是來參加本王的登基大典,多談各國修好,莫要再談征伐之事。各位一起品嚐西洋咖啡,這可是荷蘭使節從巴達維亞帶來的,本王很是喜歡。”
“英明的國王陛下,隨著緬甸和荷蘭建立更緊密的商貿關係,美味的咖啡將暢銷於緬甸市場上。甚至可以在緬甸種植咖啡樹,那樣不僅您,就連您的子民,也可以經常喝到咖啡了。”荷蘭東印度公司忙說道。
“好了,好了!父王,您不要讓他們再這樣喋喋不休了。女兒為您準備的舞蹈,您還沒有看呢。”莽白身邊八歲的姬拉公主一下子站了起來,不耐煩的說道。
在這樣的外交場合,若是別人當麵指責使節,莽白一定會氣的不行。可是,最受他寵愛的姬拉小公主說這話,莽白非但不會生氣,還高興的不得了,根本不會在乎姬拉的話是不是失禮。
“好好好。本王的寶貝女兒,最美麗的小鳥,都怪本王忘記了你的禮物。”莽白看著自己這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女兒,語氣溫和的說道。
“姬拉,那麽你就好好給眾人表演吧。正好,我們可以一邊品嚐咖啡,一邊欣賞你的舞蹈。母後相信,你的舞蹈是你父王今天收到的最好禮物。”莽白身旁儀態萬千的緬甸王後笑著說道。
“在父王和母後的眼裏,誰也比不上姬拉妹妹。”坐在王後身旁的年輕的隆耶裏王子英氣勃勃的說道。
姬拉小公主已經站在了殿下,優美的樂聲想起,穿成仙女模樣的舞婢一個接著一個的出來,圍成一個圈,將姬拉圍在中間。姬拉將披著的外衣一脫,露出裏麵繡著鳳凰的金絲衣,隨即翩翩起舞,眾人驚呼遇到了小仙女,拚命的鼓掌讚歎。
姬拉公主越跳越起勁,跳完了鳳凰舞,又換上綠色的孔雀裝,和舞婢一起跳起了孔雀舞。無論是能說會道的外國使節,還是善於拍馬的緬甸朝臣,都被婀娜多姿魅力無限的姬拉公主給比下去了。
莽白神采奕奕的笑著,誰也看不出來,他心裏的不悅。
在所有觀看者喋喋不休的讚美聲中,姬拉小公主直到跳的沒有了力氣,才大汗淋漓的向父王行了畢舞禮。她的風采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難以忘懷,雷鳴般的掌聲搶著獻給最美麗的她。
無論是緬甸朝臣還是外國使節,都爭先恐後的誇讚姬拉。他們絞盡腦汁,想出最能讓姬拉和她的父王高興的語句,然後充滿深情的,用抑揚頓挫的音調表達出來。
讚美的話語聽得太多,也會覺得乏味。尤其是姬拉的性格,她不喜歡別人評價自己,就算是讚美的話語,她也不愛聽。
“好了,父王。讓這些喋喋不休的人在這裏看舞蹈吧。我想去偏殿看看各國送來的賀禮,您和母後,一起陪我去吧。”姬拉小公主說道。
“姬拉,母後陪你去。你父王還要陪各國使節。”王後和藹的對女兒說道。
“不嘛,我就叫父王陪我。讓隆耶裏哥哥在這裏陪使節不就可以了嗎?”姬拉不高興的撅著小嘴說道。
“好好好。就讓王兒在這裏招待各位使節。本王有些疲憊了,就不陪各位使節了。”莽白對話多的使節們也有些厭煩,他自然是願意陪女兒離開這裏。
莽白這麽一說,眾人忙屈身恭送。姬拉開心的拉著莽白和王後,在侍從的陪伴下來到存放賀禮的偏殿,那裏堆滿了各種奇珍異寶。
負責保管賀禮的緬甸內官已經將賀禮的情況爛熟於心,他低頭彎腰,戰戰兢兢,字正腔圓的給莽白三人介紹各國送來的賀禮。
莽白一邊聽著,一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聽了一會,莽白打斷內管的話,問道:“那寄居在我國的明皇朱由榔送來了什麽賀禮?”
內官忙臉色凝重的回答道:“回稟陛下,明皇還沒有派人送來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