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火焰化蓮

月華如練,長是人千裏。

冷蓮一襲火紅紗裙,隨意地坐在亭榭間的石凳上,神色冰冷地望著幽藍水麵倒影出的那半輪殘月。而在她的身旁,則站著位麵容淡然略帶陰柔的少年。

“她真的不是慕容淩月?”冷蓮的聲音宛如山澗清泉,有種說不出的清冷,但她那一襲紅色紗裙偏偏又讓人覺得她本該是個如火的女子,隻是不知為何總是擺出巨人千裏之外的姿態。

“不是。”流夜往前走了幾步,也不知向水裏扔了什麽,隻見原本平靜的水麵泛起漣漪,銀色的月光隨著那漣漪泛出的波紋一圈一圈散開。

“既然她不是慕容淩月,你為什麽不趁此機會離開,還要讓我陪你演這場戲?”

“我高興。”流夜地語氣沒有一絲溫度。

“你真的一點都不恨?”

流也轉過身,淡淡地丟下一句:“輪不到你來管。”

看著流夜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長廊的夜色中,冷蓮的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語的痛楚:“流夜,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在乎。”

剛進屋子,流夜就看到滿地都是揉成團的宣紙,再看淩月,手中握著一支毛筆也不知道在畫些什麽。夏康和鏡無影則坐在不遠處,神色疲憊。流夜輕聲問道:“怎麽了?”

夏康搖搖頭,示意流夜自己看。流夜慢慢走到桌子前,隻見潔白如雪的宣紙上赫然畫著一副小雞啄米圖,但在圖的左方偏偏又寫著鳳凰傲視,更為鬱悶的是鳳凰傲視四個字被淩月寫的隻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鏡無影歎了口氣:“流夜,她到底是不是公主?”

“恩?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

“雖然說她是失憶了,但至少寫字畫畫總還是會的吧,可你看看她寫出來的字,畫出來的畫……”鏡無影子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隻能無奈地搖頭。

“總而言之就一句話,這個公主變傻了。”夏康直接下了結論。

“你才是傻子。”淩月放下毛筆,誇張地伸了個懶腰,“這麽晚了,你們兩個人都還杵在這裏做什麽?”夏康和鏡無影聽到淩月這麽說,才發現門外夜色早已濃如黑墨,簡單交代了流夜之後兩人便離開了。

淩月見兩人走遠後,立即趴在桌子上:“累死了,折騰了一下午,那兩個混賬非要我畫什麽青鬆迎客圖。”

“所以你就畫了張小雞啄米圖?”

“什麽小雞啄米圖啊,這是鳳凰傲視圖。你沒看到它頭頂上有個光圈麽?”

流夜懶得理會那到底是鳳凰還是小雞,轉而將目光落向‘鳳凰傲視’四個字上:“你不僅畫畫的難看,連字都寫得難看至極。”

“切,就算琴棋書畫詩,詩詞歌賦樣樣都精通又能怎麽樣?能當飯吃麽?”

“不能當飯吃,至少可以嫁個良人,你這樣什麽都不會,將來哪個男人願意娶你?”

淩月瞥了眼門外的夜色,有些失神地說道:“我蘇柔之所以活著,不是為了找個男人托付自己的終身。”

“那為了什麽?”

淩月低聲回了一句,但是由於聲音太輕,流夜並沒有聽到。

蜿蜒長廊上,夏康和鏡無影緩步走著,迎麵拂來的微風中夾雜著淡淡的蓮花香味,偶爾可以聽見夜蟲的鳴叫聲。

“太子此人,城府極深,且善妒。將軍你這次回到朝廷裏,萬事都要謹慎行之。”

“無影,身份真的有這麽重要麽?”

鏡無影知道夏康的意思,夏國是個內外區分極為嚴格的國家,無論庶皇子有多麽的優秀,都是無法繼承皇位的。能夠繼承皇位的隻有皇後所生下的嫡皇子,鏡無影知道夏康素來高傲,十年前,十七歲的夏康無法忍受朝廷裏的勾心鬥角以及夏帝的漠視,主動請命跟著鎮國將軍獨孤霸前往戰場。

戰場上沒有勾心鬥角,沒有身份束縛,有的隻是拋頭顱、灑熱血的一腔豪情。無論出生貴賤,隻要你有本事,就能夠贏得將士們的尊敬,那是種同生共死,超越所有的義氣,足以衝破雲霄,撼動山川。

“將軍,在戰場上身份或許不重要,但在朝堂之上,很重要。”最後三個字,鏡無影說得格外沉重。

“僅僅因為我隻是個庶子,就要我向那個隻懂得暗地裏放冷箭的太子低頭,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夏康仰起頭,望著夜空中那半輪殘月,清冷肅殺。

“月有陰晴圓缺,將軍又何須感慨。這朝堂之事瞬息萬變,指不定哪天這勢頭就給將軍你得去了。隻是在此之前,將軍您要學會忍耐。”

“忍耐,是啊,此時此刻除了忍耐我還能做什麽呢?心子頭上一把刀,我都已經忍了十年了,又何必在乎再多忍些時日。”

如泉水般清脆的笛聲驟然響起,遠遠地,夏康看到一抹火紅色的身影站在亭榭間。他本想過去,但考慮到自己欠她三千兩銀子,卻又停住了腳步。夏康從那綿長悠揚的笛聲中,聽出了一絲怨恨。這個女人到底在怨恨著什麽?良久,他笑了笑,覺得自己很無聊,便和鏡無影改變了方向,朝東麵的池塘而去。

走了一會,波光淋漓的水麵上竟然漂浮著幾十朵宛如火焰般盛開的紅蓮花,在銀色月輝的傾灑下,更顯妖嬈嫵媚。

“想不到,天下間竟有如此美麗的蓮花。”夏康雖然對花沒有研究,而且也覺得賞花這種行為太過女氣,但此刻他卻為這滿池紅蓮所醉,因為他覺得那些紅蓮像極了讓人癡迷的鮮血。或許,自己骨子裏就是喜歡殺戮的,所以才能夠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鏡無影走近了幾步:“紅蓮之火,地獄業火,可燒盡世間靈魂。”

“燒盡世間靈魂?隻可惜卻燒不盡那掌握天下的野心。”夏康嘴角輕揚,雙手負在身後,宛如天空中翱翔的雄鷹般傲然佇立著。

鏡無影沉默地看著夏康,他知道在夏康心中名為野心的種子已經開始發芽,隻待有朝一日長成參天大樹。隻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真的能夠從朝廷的血雨腥風中廝殺出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