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訪客（二）
九姐兒神色一凜，隨即又搖搖頭，這院裏哪個姨娘不知曉照雪的性子，怎麽可能弄回去給自己的女兒添堵，她自己卻是疑惑了。若爹娘沒有去世，明年開春也該回京了，卻沒想出了這檔子事。
緊接著，九姐兒驚疑不定，莫非那照雪本來就是送給爹的？若爹回來了，薛府主母怎麽都輪不上二房。可現在照雪已經沒有價值了，二太太還是把照雪送到她院裏，照雪終究發揮了她最後的一點價值。
九姐兒苦笑連連，她到薛府沒幾日，名聲就被照雪給毀了，她是有口難辯，最好的方法也隻有沉默，而這件事也會這麽過去了。卻沒想六姐意外的橫插一腳，自己的名聲是被洗幹淨了，然六姐兒被其他姨娘瞧不起，正院的名聲也給毀了。她不相信六姐兒會無緣無故的來東苑，那種敏感的時候每個人都躲之不及，她卻直接撞上來了，也隻有二太太讓她過來罷了。二太太不可能不知曉六姐兒是怎樣的一個脾性。
九姐兒發現自己四肢發涼，這一切竟然全都在二太太的掌控之中，連六姐兒都被她利用了，可九姐兒想不明白二太太為什麽會這麽做，為什麽甘願讓姨娘們和三房看笑話也要洗清自己的名聲。她突然完全看不透二太太了。
緊接著，她仿佛想到什麽，臉頰發白，苦笑連連。
二太太好生厲害，隻用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丫鬟和女兒的名聲，就讓給自己的底牌完全暴露。這次二太太肯定探實了她的性子，以後若想在這個院子裏安生的活下去，竟也得顧忌著二太太的臉色。
若隻是這樣就罷了，如果其他姨娘和三房的人在這個時候對她示好，那三房和姨娘們也別想安安生生過下去。好個一箭雙雕啊！
她的心沉了沉，喚了姚媽媽進來。
又聽姚媽媽抱怨道：“小姐每日躲在屋子裏寫字，也不出去與三房走走。好歹三太太也是個主母……”
九姐兒知曉姚媽媽的心思，但薛府如今二房做大，方才又想起照雪的事，還驚疑不定，現在肯定不敢跟三房走近的。
畫屏在屏風後說道：“九姐兒，三太太來了。”
九姐兒抿了抿唇，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姚媽媽，你看，說曹操曹操到了。三嬸嬸是真疼我！”
這話剛傳到挑簾進來的三太太耳中，她忍不住掩唇笑道：“九姐兒的嘴真甜。”看見九姐兒正在寫字，眼中露出了驚色，那蠅頭小楷寫得規規整整，煞是好看，竟然是這八歲的娃娃寫的，她誇獎道：“這字真好，若我家七姐兒也能寫出這麽一手好字，我也知足了。”
九姐兒垂首不語，等最後一筆落下，才說道：“父親在世的時候公事繁忙，我在家裏又無事可做，父親便請了先生教我學幾個字。”
三太太心裏稍有不悅，看九姐兒的目光也冷了些，姚媽媽趕緊福了福身，“三太太好，寫字太過入神，沒有好生招待您。”說著，便取了爐子上的水壺沏上好茶。
三太太心中更加不悅，一個奴才敢在主子麵前指手畫腳，一個晚輩見了長輩也不知相迎。大老爺就是這般教養女兒的。
“九姐兒性子沉穩，難怪這字寫得如此好！九姐兒身子不好，可別為了寫字把身子弄差了！”三太太笑眯眯的說，順便打量起九姐兒。
個子小了些，膚色黑了些，長得卻不醜，聽老太太院裏的老仆人說，竟然有三分像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這性子雖弱，卻也聽話，怪不得老太太這般護著，就連六姐兒去老太太那裏告狀都沒告成。
“謝三嬸嬸關心！”
“有什麽好謝的，倒是你三叔想你，讓我請你過去吃個飯什麽的！”
九姐兒想了一陣子，怯生生的詢問：“心容前些日子舟車勞頓，途中又染了風寒，現在還在吃著藥，等過些時候再去，好嗎？”
三太太看著九姐兒柔柔弱弱的樣子就不喜，若非……
“沒關係，七姐兒與你年歲都相仿，昨日知曉你來了，吵嚷著讓我帶你過來，那兩個孩子淘氣，不用理會。等身子骨好了你再來三嬸那邊就是。”
三太太又關切的詢問了九姐兒又什麽喜好，與孩子說話實在無趣，早已經有離開之意，卻沒想又有人來，那來人竟然是二老爺的二姨娘，身後還跟了一個十來歲的姑娘，這姑娘隻著了一身雪白暗花百褶裙，上身也穿了一件粉色短襖，陪襯著有些嬰兒肥的臉，看起來煞是可愛，便是四姐兒了。
九姐兒一陣迷糊，今兒還真趕上時間了。
“三太太也在這兒！”二姨娘一眼便看見了三太太，“您平日都忙碌，今兒竟然有空了。”
“喲，九姐兒這手字寫得真好！”二姨娘忍不住誇獎了九姐兒一番。
九姐兒看了一眼二姨娘和三太太，竟然聞出了火藥味。
三太太也聽出了二姨娘話中的譏諷，反倒是笑了，“是啊，七姐兒和十二哥都調皮得緊，我每日都陪他們一同讀書習字呢！”
她的眼瞥見四姐兒，微微一笑，“四姐兒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了。”
“多謝三嬸嬸誇獎！”四姐兒說道。
三太太被四姐兒搶白了一句，也不與小孩子一般見識，“我家相公老是想著九姐兒這孩子，她畢竟是大哥的嫡親女兒，自然寶貝得緊，何況七姐兒也想見見九姐兒。”
三太太這話是故意咯二姨娘的，二老爺的姨娘多，上麵還有一個二太太壓著，就算二姨娘再得寵，也不過是小妾。而三老爺卻隻有她一個女人，雖然隻是填房，卻也三房的主母。
二姨娘依舊保持著笑容，九姐兒不清楚三太太和二姨娘之間的事情，也不可能插嘴，望了望三太太又望了望二姨娘。
四姐兒的眼珠子轉了一下，走到九姐兒跟前，拉起九姐兒的手，臉上掛起兩個甜甜的酒窩，“九妹妹，待在屋子裏好生無聊，咱們一起去玩雪可好？前些日子我就想拉你出來玩耍，隻是你才到府上，肯定累得很。姨娘就不讓我來找你，三嬸嬸肯定是知道妹妹累了，所以也沒來看你，三嬸嬸對你可真好！”
話中透著豔羨。
三太太緊緊的捏著手帕，瞪向四姐兒，卻被二姨娘給攔住了，目光頓時變得柔和起來，“是啊，我家七姐兒也吵著要過來呢，若不是我在家裏陪著她，肯定就過來了。”三太太毫無痕跡的化解了四姐兒的話，心裏暗道：二姨娘夠狠，教出來的女兒竟然也這般有城府。
“還有幾日就該過年了，若是往年，二太太肯定把一些采辦送禮的事情交給你辦，可今年大老爺走了，一切從簡，恐怕……”三太太沒有把話說完，心中有了一絲快意。
二姨娘的目光劃過九姐兒，心裏卻暗道：這三太太也隻能做三房的填房，沒什麽真本事。
三太太久久沒得到二姨娘的回應，心下懊惱，卻順著二太太的目光落在九姐兒身上，頓時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她繼續說道：“九姐兒雖無父無母，但有一眾長輩疼著，大哥大嫂在天之靈也安心了。”
雖然不能挽回自己說錯的話，但好歹也能讓九姐兒感覺她沒有惡意，而是真情流露才不小心說漏了嘴。
果不其然，九姐兒的眼睛紅了一圈，眼見著淚珠要掉下來了，四姐兒趕緊安慰道：“九妹妹別傷心，大伯和大伯母肯定想你過得好好的，若你傷心的話，他們該有多傷心呀。以後姨娘有什麽好東西給我，我就分給你。”
如果是一般的小女孩，肯定會覺得感動，但九姐兒卻放下手中的筆，隻拿手帕擦了一下眼睛，狠狠的點頭。
“瞧你們，說這些傷感的話做什麽，九姐兒有老太太呢，不用擔心！”二姨娘雖然句句不離九姐兒，這話卻是說給三太太說的。
說白了，雖然三老爺養在老太太名下，也算是嫡子，但好歹不是親生的。連著七姐兒和十二哥都不喜，就算她再怎麽巴結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當然，她也想挑撥三太太和九姐兒，至少不讓她跟九姐兒交好。
“老太太心善，又疼愛晚輩，何況九姐兒與老太太有幾分相似。老太太自然更加疼愛，這是九姐兒的福分。”三太太自然不是吃素的，把話又扔給了二姨娘。也就說老太太最疼九姐兒，你二姨娘生的女兒連嫡女都不是，老太太連看都不看一眼。
九姐兒不禁莞爾一笑。
四姐兒眨著眼，天真的問道：“九妹妹笑什麽？剛才還在哭呢，難道是得了老太太的青睞心裏高興？”這話裏透著酸味。
九姐兒並不作答。
二姨娘毫不客氣的瞪了四姐兒一眼，四姐兒趕緊縮了縮頭。
三太太一下子就樂了，量你二姨娘精明如斯，這四姐兒的火候還是不到。
三太太和二姨娘又說了一陣子，見著要擺晚飯了，才起身告退，四姐兒卻留下來用了晚飯才回去。
“這二姨娘和三太太怎麽在這檔子來看您了！”姚媽媽心中有些擔憂。
“姚媽媽，您說三嬸嬸這人怎麽樣？看起來很和善，何況是三叔的填房，肯定是老太太認真挑選的，品性應該不差。”九姐兒沉吟片刻，哂笑一下卻不接姚媽媽的話。
“也就是個一般的，那二姨娘可就厲害多了，以後若有機會便與二姨娘多親近親近。”姚媽媽眼光確實要比九姐兒毒辣許多，“先睡吧，明兒去跟老太太請安，二太太那裏就不必了。”
九姐兒想了想，聽從了姚媽媽的意見，太陽穴卻一直發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