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君繇母妃

我盡量讓自己表現的平靜一些，心中卻警鈴大作，皮膚表層的汗毛乍起，心底已經築起一道戒備的高牆。隱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指尖都控製不住的顫抖，半晌後太後才不緊不慢道：“為君那丫頭，哀家不喜。”

我一怔，隨即沉默下來。剛才已經是句告誡，現在又提起沈為君，太後到底要跟我說什麽？我別過臉去，心中有少許的傷心，道：“不管王爺做什麽決定，孫媳都支持。”太後沒有說話，那銳利如刀一般的目光便收了回去。

她道：“你放心，哀家斷不會讓你白白受了委屈。”我強忍著眼淚點點頭，太後摸著我的頭歎了口氣道：“君繇那孩子心中的執著就如先皇一樣，我不也是過來了麽？”太後似是想起了以前，眼中閃過一絲自嘲。

我心中突然一驚，忽的想起當年先皇也是如君繇這般，執著於一人。那當年太後又是怎樣做的？她會像我一樣喜歡君繇麽？

太後接著道：“不管是皇帝還是王爺，他們背負的不僅是一個家庭，還有一個更大的國家，那是成千上萬的家庭。所以，他們一定要比尋常百姓家娶妃納妾都要多，所以為君的事情你不必多想。那孩子如此魯莽哀家也不容得她再多囂張，你大可放寬心。”

太後是因為昨天的洞房花燭沒有成功而安慰我麽？我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我年紀小不懂事，府上事情眾多我一人也忙不過來，沈姐姐飽讀詩書精通四書五經想必處理起來更能得心應手。我初來越國誰也不認識，王爺不在的時候多個人說話也是好的。孫媳沒有覺得受委屈。”

太後欣慰笑笑，拍著我的手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讓哀家心疼的緊。你去罷，看看君繇的母妃。”說著便喚來芳嬤嬤送我出去。

我行禮退下，出了慈寧宮後給芳嬤嬤塞了一塊銀子道聲嬤嬤辛苦了，便由宮人引導去往君繇母妃賢妃娘娘的雲錦殿。雲錦殿位於皇後鳳靈宮右側，聽說賢妃娘娘貌美心慈，很得天驕皇帝喜歡。

到了雲錦殿前，便有一群人呼啦啦從殿內走了出來。我一驚，趕緊快走幾步迎了上去。身旁的宮人就掩口笑道：“賢妃娘娘怕是等不及見兒媳婦了，這都親自迎出來了。”

我忙道怎麽當得賢妃娘娘如此厚愛，來人已經走了過來。為首的女子一身紫金紅的對襟宮裝，麵貌極美，雖年齡偏大，但顧盼間讓人賞心悅目如同在看一幅畫。我想，聊齋中的畫中仙是不是長這個樣子？神態間特別柔和，就像春日午後的陽光，極為暖和舒心。

眉眼間同君繇有六七分相似，但君繇卻沒繼承母親的柔美，他就像是一塊生鋼，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冷意。站在陽光下的時候，會表現出淡淡的美好側麵。賢妃娘娘年紀約在三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嬌小玲瓏，典型的江南女子，她快步走過來時見到我之後微微放慢腳步，含笑問道：“可是繇兒王妃？”聲音清婉恬淡，宛若夕陽下流淌的淡淡紅暈，灑在人身上感覺清淡悠長，柔和溫潤。

我微怔，隻感覺思緒都因為她的聲音迷離起來，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握住我的手。我臉一紅，暗自惱怒自己方才竟為一個女子失態了，況且這女子還是君繇的母妃。

她的手清潤如同一塊溫玉，她道：“真真是標致的人兒。”

我紅著臉低下頭道：“賢妃娘娘謬讚了。”頓了頓又道：“方才太後娘娘忽然暈倒，勞煩娘娘親自迎了出來，真是折殺兒臣了。”

她笑道：“瞧瞧，都自稱兒臣了，還在叫本宮賢妃。”她笑著同一旁的一身淡綠棉紗的嬤嬤說道。我不好意思道：“母妃。”

那嬤嬤笑道：“新娘子都嬌羞著呢，娘娘得慢慢教。”我忙不迭的點頭，說話間已經進了雲錦殿，整個雲錦殿由如白雲般顏色的大理石鋪就而成，迎著火熱的陽光並不感覺耀眼刺目，隻感覺整條路仿若升起騰騰煙霧，讓人走在上麵如同走在雲端。

我心中讚歎不已，傳聞中天驕皇帝特別寵愛賢妃娘娘，她不僅長相極美，就是性格也婉約可人。現在一見果真如傳聞中那般，一見麵就讓人自然生出親切之感。

一路上她一直拉著我的手，嘴角含著滿足的笑。賢妃娘娘隻有君繇一個兒子，現在兒子成婚了，她自然高興的緊。所以，我一定要討好她才能得到她的支持，也要趁機探探她對沈為君的心思，就算她喜歡沈為君，我也要想辦法讓她喜歡我，到時候我在六王府受了委屈，也有人在背後能說道說道。

父候那邊，我是真不想在給他壓力了。又想保護身前的我，又想保護身後的國家，他那看似瘦弱的肩膀究竟能堅持到幾時？若我還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還是得到小白時往父候懷裏躲的年紀，也許我依舊會習慣性的躲在父候身後。可是自從被修遠欺騙之後，驀然間便覺得自己長大了，再也不是會坑蒙拐騙的符未，也許，人真的是要經曆什麽才能長大。

不管未來怎麽樣，我都要孝敬她，因為她是君繇的母親。賢妃娘娘拉著我的手坐在錦榻上，含著溫柔如水的笑容仔仔細細將我打量個遍。我怕亦是含笑，隻是臉依舊有些發紅。

那身穿綠衣的嬤嬤親自端著茶走過來遞給賢妃又遞給我一杯，我忙到：“怎麽能勞煩嬤嬤，我來侍奉母妃就行了。”

賢妃笑道：“連心你看，這張巧嘴，也不怪繇兒會去吳國求娶了她。”聞言我心中隻覺苦澀，我隻是利益下的犧牲品而已，說有價值便有，說沒有就沒有。

我端著茶盞跪在地上道：“請母妃喝茶。”這是媳婦茶，有習俗的。賢妃雙眼一亮，笑吟吟的接過我手中的茶盞，眼圈隱隱有些發紅。接過茶盞的手都控製不住的發抖。我眼圈一紅，她是君繇的母親，一個母親最高興的莫過於結婚生子看子女成婚生子。

這麽多年宮闈生活，這麽大的年紀，她定是一心期盼兒子康健，娶了媳婦後闔家幸福。而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又想到那個對我總是冷冷淡淡的母親。我突然想，為什麽我受到母親這麽多年的冷淡還會想念她？而修遠或是君繇的冷淡隻會讓我覺得很難過？

原來，這便是親情，就算是她不待見我，依舊是抹不掉的。我會想念她，會為她的離開而難過，而不是生氣。這麽多年我極少生氣，而是一次一次去努力讓她正眼看我，讓她歡喜我。

突然感覺臉上一涼，賢妃摸著我的臉道：“傻孩子，怎麽落淚了。”我一驚，方才感覺臉上有溫熱的**滑過。我笑道：“看到母妃的樣子想到我的母親。”我彎下腰伏在她的膝蓋上，笑道：“以後我就是您女兒，一定要比君繇哥哥對您還好。”

她撲哧一笑道：“你能多來陪陪我就行，並且你一定會比繇兒對本宮還好。”她說的很篤定，細白的手摩擦著我的臉，驀然感到一陣舒心，就像大冬天裏喝的一杯熱水，溫暖至心。

在雲錦殿一直呆到君繇來接我，方才依依不舍同賢妃告辭，臨走時她送了一塊羊脂白玉金簪插在我頭上，摸著我的頭笑道：“這是我母親昔年給我的，現在我把它傳給了你，你要好好珍惜，珍惜君繇。至於為君，君繇既然說隻是側妃，便不會虧待與你。”

得了賢妃的話又得了太後的話，我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沈為君嫁給君繇已經不可避免，所以與其去抗爭讓人煩惡，倒不如抓住自己的優勢讓人憐惜。

我點點頭，隨著君繇出了雲錦殿一路往合歡殿而去。今晚皇帝要做家宴，皇宮內有品級的妃子還有其他六位皇子也會偕同家眷一道而來。

到了合歡殿的時候已是一片燈火通明，老遠就問聽見天驕皇帝底氣十足的大笑聲，似乎殿內有很有趣的事情發生。

一路上月光漫地，踏著月色前行，有我，亦有我喜歡的人，幸福便是此罷。他道：“母妃很喜歡你。”

我偏頭笑道：“因為我是你妻子，不過我會比你更孝敬她。”他疑惑的看著我，似乎有些不信，或者是覺得可笑，那又不是我的母親。

我自嘲笑笑：“你不是將我調查好了麽？怎麽不曉得我的母親？”頓了頓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我幽幽道：“喜歡我的，我便會付出我的全部去喜歡，不喜歡我的我會努力讓他喜歡，至於結果如何，不是我能左右的。”

他微微一笑，不可置否。“我從不重複說一句話，但而今我卻想再重複一遍……”我擺手打斷：“君繇哥哥，人心是肉長的，就算我深切明白一些道理，能否做到亦不是我能左右的，所以拜托你，不要再拿那些我其實都明白卻不願意聽的話刺傷我。”

他目光微微一沉，淡淡苦笑道：“你這番話，好像昔年的她啊！”語氣充滿回憶。

我別過頭去，看著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池麵淡淡道：“如果君繇哥哥不能接受我，請不要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說著便自己一人走進合歡殿。

君繇一怔，清冷的月色隨著他的目光隱晦不明，混合著薄涼感覺從腳底升起，如同秋日裏的一場秋雨，本就冷了，還要再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