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塵世滄桑

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白蹭的一下竄到我懷裏,我們兩個好好親熱一番。從小白被先皇賜給我之後,第一次同小白分開這麽長時間。不過被修遠安敘這樣一鬧,我因為失去母親的傷痛著實減輕不少。

也許,人一忙起來才能忘記那些不開心的。至於怎麽能讓自己忙起來,我總結一下:一是一定要找自己討厭的人;二是這些人一定要能將你折騰的沒時間想別的。

回到家的時候我才想起,今天著實沒有打探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大哥二哥已經回來了,他們皆是搖頭。我想,皇上若是真想做什麽保密工作的話,那一定非常嚴密。

想起今天從酒樓裏聽來的消息,我問大哥:“聽說越國使臣被殺,大哥認為新君可能自己去動這個手麽?”聽完我問話,屋子裏沉悶的氣氛略有輕鬆。就是二哥也欣慰點頭。

父候溫柔撫摸白玉罐子的手一頓,抬起頭看向我道:“說說你的看法。”

我得到父候的肯定跟鼓勵,想起還得稍稍謙虛點便緩緩道:“我認為,此事是新君動手的可能性不大。”父候三人皆是點頭,看來我分析的很對。

“聽說在接見這位使臣的時候,皇帝雖然有怒,但他還在笑,說明他是個理智的人。因為理智,所以他無論多麽想滅掉這個使臣,即使要動手的話,也斷然不會在我國境內動手。所以,能在我國動手殺人,並且還想造成讓眾人誤會的假象還有另外兩個國家能做。”

父候點頭微微歎息道:“不愧是我女兒,你說的不錯,卻是不是新帝動的手而是蜀國。”

“蜀國?”我忍不住驚呼,這蜀國乃是越國的附屬國,國土相當於半個越國大小,沒想到此番蜀國竟然如此大膽將主意打在越國身上。我道:“誰查出來的。”

大哥二哥微怔,就是父候也沉吟片刻才道:“消息是趙國放出來的,而也卻有證據證實殺手不僅是蜀國人,並且一身功夫傳承於蜀國的直殺式。”

我道:“即是這樣,如果我是蜀國斷然不會讓自己國家的人出去殺人以落人口舌。”我的話剛落,二哥便匆匆站起身同父親行禮道:“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需要印證一下。”他沒說什麽事情,顯然很急,來不及解釋。

二哥走後,父候問我道:“如果你是越國,你認為誰才是真正的凶手。”

終於問道問題的關鍵處,我自信一笑道:“誰也不是。”

大哥奇道:“他是使臣,此番將我國君主得罪被殺,你竟說不是這三個國家的人。那你說說是誰?”

我笑道:“做賊的喊捉賊,我敢斷定,定是越國自己動的手。並且動手的人絕對不是越國皇室。父候與其在他各國矛盾之間下手,不如在那使臣平時的社交往來上著手看看,也許會發現新的線索。”

父候笑道:“你有幾分把握。”

我道:“十分。”父候點點頭,今日談話就此告終。

此後連續幾日,我都派人去醉翁樓去打探消息,然後每日溜出去同修遠安敘玩。我想,最能玩的人是我,他們兩個才是陪我的那個。而我也發現一個問題,這個修遠,或許並不是我第一次見麵時表現出的那個樣子,他這個人,還蠻不錯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卻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他身上冷淡的梅香,習慣到自己身上也會帶著淡淡的讓人不易察覺的冷梅味道。

轉眼過去了半月時間,這些日子二哥每天都早出晚歸,終於有一天帶回來一個消息,證實了我的猜測。越國使臣果然是越國人自己幹得,至於請了蜀國人殺手來殺人,純屬巧合。

這半個月,修遠並未如他所說的那樣忙,而是每日都能同我出來溜達玩耍。以前我或許對聊華城真的一點都不熟悉,但現在我至少自己再走的時候不會丟。

這半個月,我被封為公主的事情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就連我也忘記我是一個被冊封的公主。直到那一日,內侍送過來公主服同一些新帝給的賞賜,我才想起,要進宮謝恩的。

第二天一早,我便著著厚重的公主服進宮謝恩。因為進宮的時辰尚早,皇帝還未下朝,所以,我便同父候在偏殿等候。直到站得腿都酸了眼冒金星皇帝才下朝。

我想,當個皇帝委實太過不易,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父候來找我的時候,臉色是蒼白無血色的。我心中咯噔一下,腦中驀然想起曾經忽略的,皇帝冊封我的初衷。正了正臉色,想探探父候的口風,可是看父親的臉色隻得作罷。

而父候這個臉色,隻有如此大事,才能讓向來鎮定的他會身體發抖。我揣揣的隨著父候進了大殿,龍椅上,坐著一個身穿九龍金袍的男子,空氣中蕩漾著熟悉又陌生的冷梅香。他緩緩道:“剛才在朝堂上,此事已經議過,定遠侯覺得昭寧公主去往越國和親的事,是不是我兩國幸事?”他低低笑了笑,聲音竟如猛鬼低吟。

我驚詫的抬起頭,他的話說道一半:“前些日子越國派來的使臣在我國境內被殺,顯然是有人想破壞兩國友好邦交。你知道,朕沒有妹妹,定遠侯……”他同父候說話時,眼中不經意間落在我的身上。空氣中的冷梅香也好像隨著他的口氣頓了一頓,再次流轉時,某些潛在的味道在眾人不知不覺間變了味道。

我想,那一刻,他表現出的所有情緒,都該是真實的。他不雅的張著嘴,錯愕的,不可置信的,震驚的,甚至到最後斂盡眼底時變成了滿滿的苦澀,他掩飾的極快,而我卻不能如此輕快的掩飾過去。

我也沒想到,那個坐在龍椅上,神態鎮定的新帝竟是曾經胡攪蠻纏敲詐勒索我的修遠,而他旁邊抱著劍,怔怔看著我的正是一品帶刀侍衛安敘。

我想,我們三個大概一輩子都沒想過,分開不到十二個時辰,再一次見麵竟然是以這種方式。

婉轉一笑後,眼中控製不住的湧上淡淡的薄霧。強忍著心中的酸楚叩了一個頭,眼神掠過站在一旁臉色慘白至透明的父候時,他藏在衣袖內的指尖極其隱忍的顫抖著。他身上背負的是我們一族人的性命,而我身為符家女兒,身上何嚐不是背負著一家人的性命?

從小到大,父候同兩位哥哥將我保護的天真無邪成長至斯,有時候我常常覺得自己是一個空心美人。直到前些日子同父候分析越國使臣被殺一案我才知道,其實我遺傳了父候母親的基因。以前總是被他們保護在身後,而今我要挺起胸膛讓父候不愧對先皇,大哥二哥不再為我奔波忙碌。

一個頭叩下後,心中逐漸清明。以前不是沒想過,隻是想將人看得簡單一些。修遠、不對,應當是當今宗孝皇帝。他的名字我以前不知道,但一品帶刀侍衛安敘的名字我卻聽二哥提起過一次,因其手段狠辣著稱。所以,我會覺得安敘的名字熟悉,原來他們是如此的高高在上,不是我認識的安敘亦不是我認識的姓修的修遠。

而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呢?我想,叩謝過皇恩浩蕩之後,我應該很快知曉罷?

一個頭叩完之後,我心中已經轉動萬千思緒,而每一樣心思都仿佛像儈子手拿著刀一刀一刀在我身上淩遲。

我道:“臣妹昭寧叩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真是好笑,十二個時辰前我們還是好哥們,十二個時辰之後我們便是義兄義妹。飛快的用繡著金鳳神鳥的袖口擦幹快要掉落的淚水,再抬起頭時已經是得體的感恩笑容。

而此時的符未,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快樂的沒有任何心機的符未,而是一個被信任的人傷害之後本能的收起遍體鱗傷的傷口的符未,傷口在一瞬間被治愈,治愈之後是永久去不掉的傷疤。

我會應承下來,不是為了我們的友情,而是為了不讓父候擔心。母親去世讓他驟然間老了太多,年歲漸大後再也經不起任何波折。而我,終究是要嫁人的,嫁給誰?嫁到哪裏又能如何?終歸不能長久陪伴父候,跟在大哥二哥身邊。但能保住家業,保住家人性命就好。

至於同他們的關係,我想,從前與他們相識的是末末,而我是未未,這便是不同了。末末已經沉溺在修遠的冷梅香中溺死,而未未則是在冷梅香中很好的存活,並且完成接下來的使命。

從前,我不是想不明白,隻是不想麵對。如同父候所說,我被他們保護的很好,可是終究在自己第一次麵對事情的時候心是被傷的渾身痛楚,痛的讓我窒息。是我讓自己的異想傷的體無完膚,遍體鱗傷。

我不知道是怎麽跟父候從皇宮回到家裏,隻是一回到自己房間中便癱軟在床上,手腳沒有一絲力氣。隱隱投了一個棉巾放在我頭上,父候便來了。我悵然一笑,當時朝堂上的氣息,父候怎麽會感覺不到?

該來的總是要來,我從未想過要逃避。隻是這是一塊剛剛止住血的傷疤,難道還要再來揭開一次讓我痛到麻木然後窒息而亡?父候坐在床邊,伸手將刺花錦被掖好。床邊的八角宮燈灑下來的光芒落在父候的臉上,根根皺紋看的越加清楚。

我想,父候真是老了。或許他以前就老了,隻是我們都沒發現而已。鬢角確實如大哥所說白了半邊,給他添上遲暮的時候又不忘帶上看透世事的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