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八章 使人憐】
山外青山，雲內流雲。
當最後的一線陽光沒入地平線，十五才返回草屋。
此刻，草屋裏靜悄悄的，蕭蓉已經回府，她告訴十五，嬋憐一時三刻無法醒來，而且之所以將他們兩個安排在這裏，正是為了躲避陳公子的追查。
陳公子猜測到，十五能夠戰勝高雄，定然已是檣櫓之末，此刻，正是除了他的好時機，故而，他才會派人在武夷城搜尋。
不過，任憑陳公子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十五和嬋憐正是在武夷城西郊的武夷山腳下，而且還是蕭湘和張子生暗*十五兩人帶到這裏的。
可以說，除卻蕭湘、張子生和蕭蓉三人之外，根本就無其他人知道。
蕭蓉早在太陽落山之前就回去了，她不可能長期呆在外麵，同時，她也要向蕭湘和張子生回報這邊的情況，好讓他們放心。
草屋中，十五點燃一盞油燈，燈火的光芒忽明忽暗，在夜色淒迷之中獨顯著古老而又滄桑。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嬋憐的床邊，此刻的嬋憐，在蕭蓉精心照料下，也有了些許好轉，她已經熟熟睡去，均勻的呼吸像是一隻柔弱的小兔子，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似乎是在做夢，她睡得很甜，看來夢裏，她應該是快樂的。
但是盡管如此，嬋憐依舊很虛弱，她的嘴唇仍然泛著白皙，她的臉頰固然比白天好轉了很多，但卻依然令人看了疼惜。
十五撫了撫嬋憐烏黑發亮的長發，他知道，這個女子當時是多麽的勇敢，為他擋去了致命的一劍，他也知道，這個女子的臉頰上裹著很多層麵紗，隻是，撥開她的麵紗之後，露出的是一張純潔無暇卻又柔弱無比的麵孔。
嬋憐也許背負的太多，又也許她自己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然而不管何種理由，嬋憐卻始終笑著，縱然虛假也好，麻木了也罷，他卻始終沒有哭過。
可就在她重傷昏迷之時，她哭了，她的夢囈告訴十五，她很痛苦，她同樣需要親情、友情，她同樣需要有人的關懷，她也需要一個人好好珍惜她，愛護她……
隻是，十五*不懂。
他不懂白雪的心意，他不懂柳苑的心意，他亦不懂雲瑤和他丈夫的情誼，他也不懂邱澤對澤天的執著，他更不會明白張子生和蕭湘青梅竹馬相隔兩地的思念。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
因為，沒有人告訴他……
然而此刻，看著嬋憐蒼白的麵色，看著她眼角流溢的眼淚，看著她為自己抵擋的奪命的一劍，十五似乎有些懂了。
那一天，蕭湘的別院中，嬋憐和十五偷看張子生和蕭湘互吐真情，嬋憐心動了，而後，她的目光與十五相對，兩人的呼吸咫尺可聞，嬋憐又心慌了。
嬋憐知道，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隻為做一件事情，而做完這件事情的時候，她或許就會離去，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沒有人能夠找到。
所以，她覺得她不該有任何感情上的念想，所以當她對上十五的目光時，她慌了，所以那一夜，她才會在護城河邊魂不守思，所以十五才能第一次看到她柔弱的一麵。
十五凝視了嬋憐好久，嬋憐確實美得令人心動，盡管她此刻臉色蒼白，但卻也美得如綻開的鮮花，隻是這朵花，又惜婉地令人心碎。
良久之後，十五為嬋憐蓋好了被子，他才走出草屋。
這個世界上若是有太多的如果，豈不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仙神？
正因為沒有如果，所以十五才隻是凝視嬋憐，卻又心中空空如也……因為，他的心裏或許早已有了那個人。
無數長夜的陪伴，無數長夜的傾吐心聲，十五或許並沒有見到過她，但她的聲音卻宛如一曲最美麗的天籟。
她是素璃，一個僅在十五夢中出現的女子，她清婉脫俗，美若天仙，傾國傾城，她風華絕代，冰骨玉*肌，秋水為骨玉為神。
她是畫中的女子，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天使。
十五手握著日月海螺，他仰望蒼穹，天空中，星星點點，一條如騰龍般的銀河高懸，遺落下漫天璀璨的星光。
這個夜晚很安寧，十五的耳朵貼著日月海螺，其中傳來的是一曲“風鳴”，宛若風在吟唱，宛若漫天的星辰在奏樂。
十五笑了，如果說他感受天地時是安寧，那麽此刻，是一股溫暖。
風吹動山中灌木，細細碎碎的聲響，跌宕在十五的耳邊，但他的心裏卻隻有素璃的影子。
是的，十五又想到了畫中的女子，他已然將畫中的女子當成了素璃。
前路不知為何，但十五堅定，畫中人是素璃，素璃是畫中人。
就連十五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趕忙從懷中取出那幅畫，他仔仔細細地看著，畫中人此刻正自閉著眼睛。
看來確實是吸收的力量過多而導致的，此刻的畫中人，憔悴無比，與那重傷昏迷的嬋憐有的一比。
而且，最重要的是，十五在畫像的角落，看到了兩個字，兩個他認識的字。
“伏妍？”
這兩個字不似現今的簡體字，而是一種古老的早已不為人知的文字，但十五卻認得，他認得這兩個字叫“伏妍”。
從而，十五又想起了蒼神世界，白瓊說過，玉族的神物畫卷正是叫“伏妍圖”。
這……
應該不是巧合，而且十五此刻見到的畫中人才是這幅畫原本的麵貌。
當時，畫中人是白玉，因為她的一縷元靈寄居其中，所以才會將原來的畫貌遮掩，所以才無人得見這傾國傾城，冰肌玉骨般以秋水為骨以玉為神的容顏。
但十五將她叫做素璃……
然而，她真是素璃嗎？這也隻有十五深信不移著……
月似皎潔，星辰似珠。
十五聽完素璃吹奏的一曲，他才道：“素璃，我還以為自己會死……那一刻，我從來沒有感覺那麽無助過，對方一劍刺來，我都發覺自己的靈魂好像離體了一般……但是最後，卻是嬋憐救了我，若不是她，我……嬋憐受了很重很重的傷，我真的很擔心她……”
十五一字一頓說了很多話，素璃亦像是個忠實的聽眾，等十五說完，她才歎了口氣道：“十五公子，其實，嬋憐姑娘她很可憐……”
素璃隻說了這麽一句就不再言語，倒是十五，倍感吃驚，當即，他追問道：“嬋憐她到底怎麽了？”
“十五公子，嬋憐姑娘身上應該發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素璃並不知道她為何會這樣，但是素璃相信，隻要十五公子陪伴在她的身邊，她就會、就會……好受一些……”
十五一怔，素璃這話是何意？
過了半響，素璃又道：“十五公子，你千萬不要詢問嬋憐姑娘有關於她的事情，因為這是她的隱私，素璃想，等機會成熟了，嬋憐姑娘應該會告訴你的……”
至此，素璃又沉默了，但十五卻陷入了遐思。
從嬋憐的隻字片語看來，她確實心裏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也許與一個人盡皆知的問題有關。
“這個世界上有誰是不死的？”
嬋憐為何會問這個問題，難道是她會在不久的將來死去？亦或是，她見證了太多又太悲慘的生死離別？
所以，她才會看到蕭湘和張子生相互纏綿而黯然神傷，所以，她意識到對十五產生了一絲不可捉摸的情意，才會心慌意亂？
因為，她永遠都不曾想過這些事情，因為，她永遠覺得自己隻是一個人。
所以，嬋憐才會在那天空對明月？所以，素璃才讓十五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是或不是？
十五迷茫了，他突然覺得嬋憐很可憐，讓人憐讓人愛……但也讓人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