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太液芙蓉

唐龍炎凝望片刻,忽覺如此太過失禮,於是立即收回凝望的目光,心中頗為感慨:“果然是大城鎮,和我們那個城鄉邊陲之地大有不同啊,哪都能遇到美麗的女子,這才過了多久,就遇到了兩位。不過,這一次為何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哪裏知道,他的義母易雲珊可算是當年名動京兆的美人,要不怎麽能讓秦義雲一見傾心並讓他和唐灝天為之努力才能一舉獲得美人芳心,而眼前的這位少女,同樣早已名動京華。

唐龍炎猛然間看到如此傾國之色,自然而然的就與其母親進行一番比較。“這個少女的確稱得上是清麗動人,不過似乎還沒有到達娘的那個高度,那為何方才我竟然愣住了,似乎還有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或許是我想太多了吧,怎麽會那麽湊巧。”唐龍炎苦笑一下,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幻想。

“還好她沒發現。唉,爹告訴我要以禮自持的。不過,看兩眼應該沒什麽問題吧,反正生得美貌不看豈不可惜?”把自己說服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情,唐龍炎沒了顧慮,帶著心中的疑惑,便再度朝著少女的方向望去。

卻見那少女梳理完畢,盈盈起身,口中輕輕吟道:“淩波垂麵現孤鴻,曉岸殘月入寂空。”隨即長長的歎了口氣,不再言語。

唐龍炎看了一會,不禁歎道:“長得的確傾國傾城,但怎麽感覺一副老僧入定,古井無波的樣子,這一點和她倒是無半分相似之處了,這吟出的詩中的想法也讓人難以琢磨。”說歸說,卻也注意到了身後有人悄悄走了過來。

卻聽得身後一身嬌喝:“你這小賊好大的膽子,竟敢來這太液池來偷窺我家小姐,來啊,給我好好教訓教訓這小賊!”

一幫青衣小帽的家丁與一位武師打扮的中年男子或赤手空拳,或手持木棍,氣勢洶洶的慢慢將唐龍炎團團圍住。

這幫家丁都是京兆府上的家丁武師,現在雖不是在奉京兆府尹之命打人,但他們一來對那位少女驚為天人,二來京兆府尹也確實吩咐過他們要好好照顧這位少女一家,是以有不少人始終默默跟在這一主一仆身後,一聽這少女的丫鬟通風報信,立馬趕了過來,隻是個個急於邀功,沒人趕回去請求外援,他們一來到這亭子裏,個個麵色不善,就差沒有當場把唐龍炎狠狠的揍上一頓,好讓那位少女對他們另眼相看。

唐龍炎哪裏知道那麽多,但他生性樂觀,敵不動我不動,卻見他麵不改色,緩緩轉過身子,但見一張怒氣衝衝的小臉正對著自己,那女子約莫十四五歲,作丫鬟打扮,雖相貌平平,但機靈活潑。

和我照麵的總算不是傾城絕色了。唐龍炎感歎一句,但在如此場景之下卻還有心思想這些,並無半分危機感。

見她似是管事的,唐龍炎便笑道:“慢著,這位小姑娘,我想其中有什麽誤會,況且我真有那麽十惡不赦,用得著那麽多人圍著我不讓我跑麽。”

那小丫頭見到唐龍炎轉過身來,對著自己微微一笑,登時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嫩嫩的小臉上一片緋紅,但隨即收斂起微微蕩漾的春心,畢竟一個是自己跟隨多年的小姐,一個是剛剛才見到的穿著不佳的紈絝子弟,小心思還是偏向了小姐一方,但總算是從打人轉換到了講理上來:“誤會?我在你身後盯了你很久了,你連一絲反應都沒有,一路跟來,現在還在那裏怔怔望著我家小姐,雖然我家小姐美貌,但是你望上那麽一眼知道攪擾她了就應該自行離開了,那才是誤會,你這是蓄謀已久,我看你是色心已起。剛才這位大哥說,方才才進了……進了那個玉簫樓呢,看你生得一表人才,竟然……竟然不知廉恥為何物。怎麽,還是誤會麽。你還有什麽話要說的!”

隨著這名丫鬟的話語,她身後的家丁們竟然還附和著使勁點著頭,仿佛這些事情就是板上釘釘一般證據確鑿,準確無誤。

此時唐龍炎心中隻能用極度無奈來形容了,這小丫頭還真是道聽途說,處處不饒人,難怪世人說女子八卦。更讓他頭疼的是,這些家丁隻知道聽從,不辨是非,加上人數眾多,很難對付。

但見那丫鬟說話時的聲調不強,說道後麵越發吞吞吐吐,看了自己一眼之後就不敢正眼望自己,當下微微感到有些奇怪。

“我想你是認錯人了,那個什麽,哦,玉什麽樓的,應該是勾欄之所吧,勾欄之所我厭之不及,怎麽還會到那種場所,縱然要去,我身無分文,去了也是被亂棒打出吧,倒是那位說我壞話的大哥,你那麽清楚那裏的狀況,應該是剛從裏麵出來的吧。況且我也是剛剛才到這裏來歇息,怎麽可能是故意過來看你家小姐的呢?”唐龍炎見勢頭不對,自然要為自己辯駁一番,雖然聲音不大,但句句說的理直氣壯,讓人不相信都不行。

那個丫鬟聽他說話間偷偷瞥了他幾眼,見他神色自若,的確不像是做過虧心事的,一時間倒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那些武師家丁門不樂意了,要是不揍這小子一頓,豈不是很沒麵子麽,隻聽一名武師粗聲說道:“那別的不說,你心術不正,褻瀆了俞家小姐,就是該打,你還狡辯的麽?”

唉,這大府邸也不是我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夥子能夠待的啊,多看幾眼就是褻瀆,那在街上不小心碰到了那豈不是要殺了我謝罪啊。唐龍炎長長的歎了口氣,俞家二字便沒有聽進去。但他問心無愧,於是坦然道:“的確,我承認方才是在看你家小姐,但是絕非你所說的那般無恥。什麽蓄謀已久,見色起意,你多慮了。”

那丫鬟尚在思考自己平日裏口齒伶俐,而如今見了這個褻瀆自家小姐的人,竟然說不出話來,這是那個方才說話的武師朝她問話道:“翠菊,這人這般蠻橫,我們教訓他一頓,好讓他長長見識如何?”那叫翠菊的丫鬟腦子還迷糊著,聽著有人問話,含含糊糊的就“恩”了一聲,竟然答應了。那武師對這位丫鬟頗有好感,見她應允,心中十分舒暢,口中喝道:“還等他說什麽,大夥上,給我打!”

唐龍炎見眾人容貌不善,發號施令的武師首當其衝,其他人雖不滿他的命令,但來這裏就沒想過不打架的,是以個個凶神惡煞,剛才說他去宜春院的那位家丁顯得尤為積極,首當其衝的拿起了手中的木棒,一棒揮下,臉上露出一股痛快的神色。他們在府中聽人命令得久了,自然會有一股暴躁在心中憋著,這會眼看著可以發泄,自然不會放過這等機會。

唐龍炎冷眼看著馬上就要加身的木棒,心道:“罷了罷了,長這麽大還沒被這麽多人圍著打,但願待會不要打出什麽痕跡出來才是,否則不好交代。唉,爹,娘,龍炎給唐家丟臉了。”當下心中一沉,暗運赤炎真氣,就待這頓毒打了。

就在此刻,一聲輕叱傳了過來:“住手。”唐龍炎聽在耳中,但覺那聲音柔軟綿長,如黃鸝的歌聲一般悅耳,讓人無比受用,但這清脆的聲音卻沒有帶著絲毫感情,讓人心中感到一絲遺憾。

那幫人對這位少女驚若天人,自然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果然,那頓唐龍炎不打算逃避的棍棒最終沒有落到他身上。但聽方才那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翠菊,你認錯人了,他的確是剛才才到這的。”隨後向著唐龍炎微微道了個萬福,芳唇微啟,說道:“這位公子,得罪了。”

四目相對,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蕩漾開來。

曾經的她,是不是如今眼前的你?曾經的那份承諾,她是否還記得?這些,或許大家都不得而知了。

唐龍炎搖了搖頭,暫時不去想那些事情,當下抱拳道:“哪裏哪裏,打擾到姑娘你才是。”但眼睛轉動,心中依舊思索著兩人是否為一人的可能。

那位武師不服氣,低頭輕聲問道:“俞姑娘,真就這麽算了?”那位姓俞的少女並不答話,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朝著唐龍炎再道了個萬福,便轉過身去,朝著那位叫翠菊的丫鬟道:“翠菊,帶上眾家丁,該回去了。”隨即飄然而去。

俞小姐?唐龍炎猶如被大錘擊中胸口一般,眼中一片錯愕,竟然說不出話來,是她麽,真的是她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但覺仙袂飄飄,白衣勝雪,回憶方才,隻覺眉目如畫,姿貌端華,不禁有所思,口中緩緩吟道:“峨黛若聞山花舞,心若琉璃印蒼鬆。”話雖送了出去,相聚較遠,也不知那位少女聽到了沒有。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少女聽後身子微微一顫,細細品味著那句臨別贈言,一絲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當下柔嫩的雙唇勾起一絲傾國傾城的笑意。隻是笑意很淡,一瞬即隱,隨行的人才沒發覺,否則那些武師家丁早就因為那一抹連她父母都少見的絕色呆若木雞一時間無法動彈了。

然而他們兩都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們所要麵臨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