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張 處方單

第十八張處方單

護身符被我卡進了隨身攜帶的錢包裏,鳩占鵲巢,原先那張“大概是人生中最好看”的一寸照被迫趕出家門,不過相片裏的主人公還是微微笑著,沒有一點不快。

陪爺爺複查結束,我假稱要在新街口晃蕩壓馬路一會,替兩位老人打好的士,目送走之後,就又折回住院部大樓,跑到十八層,在病區走廊的一排等候椅上坐著。

江醫生大概五點到六點的樣子下班,我想或許可以跟他一起順道走個路,吃個飯什麽的。

保衛蘿卜卡在挑戰模式十四關始終過不去,我就重新下了個消滅星星玩,相同顏色的方塊每炸開一次,我就抬眼看一次辦公室門,感覺也沒等多久,就瞅見江醫生從裏麵出來了。

今天他的便服是煙灰色的呢絨大衣,好像還是我昨天早上強吻他穿的那一件?腦子裏隻留存著重點,有些細節就選擇性忽略遺忘掉了。剛才爺爺在,我也不敢光明磊落地看他,這會才能細致打望,他這幾天應該還理了發,發梢比先前短了一些,更清爽了。

“江醫生。”我在他注意我的第一秒叫他。

他走近我,手裏的公文包跟著他一起,停在我膝蓋左前方:“還沒走?”

“嗯……就坐了會。”找不到理由,就是很單純地想等你下班,跟你一起走啊。

“你爺爺奶奶呢?”他像在好氣地詢問一個被家長拋棄路邊的孤兒。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手機塞回衣服口袋:“他們啊,先回去了,”揣手機的那隻手舉起來,無所適從地撓了兩下劉海,我故意舉出可憐巴巴的詞匯將自己形容得很孤獨:“就剩我一個人了。”

“怎麽不跟他們一塊回去?”江醫生問。

他是故意的吧,非要我竭盡腦汁思考出一個合理的借口,把他盛進我的世界中心對準他呼喚愛對嗎,又到了一流托辭選手發揮才幹的時刻了,我說:“不是跟你說了想考醫院的嘛,但是不知道看什麽書,想讓你幫忙參考參考。你在醫院上班麽,肯定要比我懂得多。”

我怎麽可能不知道看什麽書,一本《公共基礎》,一本《行測》,都不用經過大腦考慮,應屆畢業生的腳趾頭都清楚!

講完話,我就故意坦蕩地去跟他對視,他的神色也很平緩,一概如常。沉著了一會,他略微提高下巴,看往走廊盡頭的出口:“走吧,我正好也要去大眾書局買兩本書。”

江醫生要帶我去買書?還是開著他自己的車帶我去買書?太難以置信了吧!

我的雙腳開設“自動跟隨”,下了樓梯,跟著江醫生去停車場取車,一路上都輕快到得仿佛在懸空漂浮著滑行,根本用不著使人力。

我還認識了江醫生的車!它是黑色的雷克薩斯,就跟它主子一樣穩重大氣。

走之前,江醫生先替我開了副駕的門,看著我進去坐好。方才走回自己的位置,充當這段旅途的掌舵者。

“是去國藥大廈的那個大眾書局麽?”我邊問,邊一絲不苟地拉扣著安全帶,掌心都泛出濕潤。“啪”一下固定好,安全帶登時成為一柄溫柔的刀刃,把我就著心口側劈成兩段,一半叫喜不自禁,一半叫激動難抑。

江醫生時不時瞥一眼後視鏡,熟練地倒著車:“就那個。”

“哦,那家很近的,醫院門口坐公交的話,坐三路外環,一刻鍾就到了。”

江醫生打方向盤的手微微用力,手背上那幾道好看的青筋又凸顯出來,他很隨意地跟我聊著:“你對南京的公交很熟悉麽。”

“還行,地鐵我也挺熟的,”車裏有暖氣呼出來,悶得我愈加緊張,緊張到不知道擺什麽姿態才合適。我把十根指頭半交叉著往下掰,像兩名在上體育課的學生互搭著雙肩下壓做熱身:“一直在本地上學,周末也經常跟朋友出來玩,對這些線路不熟悉的話也很奇怪吧。而且我們這的出租車司機是全國聞名的大爺啊,有時候就算偷懶想打車也還得跟孫子似的。”

江醫生笑了一聲,是從鼻腔擲出來的,短而快,表達著對我觀點的不可置否,宛若一顆動聽的音符拍打在我耳膜上。

車子駛出醫院大門,在循序漸進地加速。

我悄悄回望了江醫生一眼,他的側臉太英俊啦,裱在車窗形成的相框裏,眉骨和額頭都十分高闊,像一幅挺拔逼真的寫實畫。

一路上車內都挺沉悶的,我不太好意思打攪江醫生開車,他也專心致誌地掌握著方向盤,好在紅燈也不多,很快就到了大眾書局下麵。

他把車驅停在馬路對麵,嗒一下解鎖,還跟帶我進來一樣,平靜地目視我重歸大地,自己才從駕駛座上出來。

他沒把公文包帶下來,兩手空空,隔著轎車頂,用眼神提示我過去。

一起走人行道,是並肩而行,光是這個並肩都讓我格外滿足。大眾書局近在眼前,這家是新街口店舊址搬遷來的,門麵看上去依舊很嶄新,銀色行書的店名高高掛那,黑色的方格子裏寫滿“書”字。

進門後,我殷勤地問:“江醫生,你要買什麽書啊?”好像我才是書店的導購員。

“先看你的吧。”他駕輕就熟地路過被四娘集團占領的暢銷書架,朝樓梯走去。這方樓梯的設計很巧妙,每一級都在透明的玻璃下邊擺滿不同的書刊,仿佛踏書而上,很有意蘊。

其實我對這家書店挺熟悉的,時不時會來,不過今天不一樣,我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完全淪為陌生人而不是老主顧,把身心全交托給江醫生來指路。他估計也來過不少次吧,到二樓後,很快就摸索到考試用書的版塊。

“這個,”他信手拿起一本,慢慢念出上麵的黑體字:“江蘇省事業單位公共基礎專用教材……”他細心地翻了翻後頁:“是2014新版的。”

我走近他幾步路,在他手邊抄高一本封麵形式差不多的:“這還有一本曆年真題,跟你手上那個好像是一套的。”

我在書架後小聲小氣說著,有些莫名的欣喜,我和江醫生手裏拿著的書,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是情侶搭。

他瞄了眼我手裏,這一眼,明明很隨意,卻也令我觸摸在扉頁之上的指端,都禁不住像炸到靜電般要往回縮。他把自己手裏那個交給我:“這兩本一起買。”

說完,江醫生舉目看向更高的架位,邊伸直修長的臂膀,毫不費事地抽下一本。

他隨即放低手臂,把這本新收獲疊進我手裏,“行政職業能力測驗,這本應該也有配套模擬卷,”他挑找起東西來效率也是奇高,很快就從茫茫書海裏撈起真題集那一本。

兩個新成員來到我臂彎裏,老三老四跟老一老二擺明是一家出版社誕出來的親兄弟,都是藍白相間的款式,都是針對省內事業單位考試的。

“你考公務員麽?”江醫生又開始習慣性全麵周到了,隨手翻起同樣架子上的一本公務員行測教材書,隻不過那本封皮是紅白的。

“不考。”我對今後的職業生涯選擇其實還是偏向自由,本身就不想從事這些過於穩定的職業,但為了江醫生,我甘願先禁足委屈一下自己啦。

江醫生上身些微往我這兒偏,是跟我講話的態度:“應該就這幾本,你也不是考醫藥和護理,不需要什麽過細要求的專業知識。”

我點著頭,把書抵在身前,沉甸甸的,像是收獲了滿懷香甜的果實:“那就先買這幾本好了,”我顛了顛四本厚實的書:“這麽厚,夠我看好久了。”

“重嗎?”他問。

“你要幫我拿啊?”我返還一個新問題給他。

江醫生笑了笑:“可以的。”

“不用了,”我縮著肩骨,將那幾本書團得更緊:“你自己還有書要拿啊。”

“我那些比你的輕便多了。”他注意到我的抵拒,就沒再駐留在幫我拿書的提議上,而是抬腿朝另一邊走。

“什麽書啊?”我跟上他。

“《阿拉巴馬的月亮》,”他報著一個書名,停在標記著國外讀物的架子前,用眼睛搜查著目標,頭也不抬地問我:“看過麽?”

“沒。”我老老實實回答。

“小孩子看的書,”他定義清楚那什麽我連名字都沒聽清的巴拉巴拉月亮:“兒童讀物。”

“講什麽的啊?”

“我也沒看過,大體知道一些內容,一個一直生活在野外的小男孩,十歲那年爸爸過世,後來他就一個人冒險生存下去了。”

我大概猜出他是為了買給誰看的了,這個角色在我和江醫生之間出現的頻率太少,以至於我都快把他忘卻,但此時他又那樣不容忽視地跳脫出來:“是買給兒子看的哦?”

我特地沒說“你,兒子”,怕戳中讓他不愉悅不舒服的點,那個素未蒙麵的小孩兒,的確不是江醫生的親兒子,但他絕對曾經待他如親生兒子過。

“嗯,算是。”他淡淡答著,側身走了幾步,還在書架上找著。

“挺好的啊,從小培養閱讀興趣愛好,”我跟在他身邊講著,餘光裏刮過的各種書封像是彩色的糖果。很奇怪我為什麽要不知不覺地順著這個話題討好他,明明話題裏的人根本上就和我不相關:“上幼兒園的時候,我爸就給我買過很多安徒生格林童話什麽的,我應該就是那時候開始喜歡上看書的。”

江醫生停在一塊新的視察範圍前,繼續找,我也亦步亦趨停了,接著就瞄見眼皮子底下擺著一本發黃到刺眼的書,上麵有橘子水裝點著吸管和白色小花,少女氣十足。我把它懸空,帶著它揚手看江醫生,這個角度足夠讓書名抖落進他眼裏:“江醫生,你看過這本書嗎?”

江醫生側目,略略一瞥,回答我:“聽說過,不過沒看過,我看得小說不多。”

“講的是大叔和蘿莉的愛情。”

“這個我知道。”

我在他尚未燃起興趣的時候,就強行把這本書推銷到他手裏:“雖然是個悲劇,但故事本身還挺美的。”

江醫生很隨和地接過去了,粗略地翻到一頁。我定神看了眼,喔喲,是二十五章啊,無法製止我在下一秒就虛榮地炫耀起來:“其實這本書我特別喜歡,翻來覆去看過好多遍,哪一頁什麽句子比較優美,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江醫生好像有點不太相信,小幅度把書抬高,像臨時抽學生背書的教師那樣,報出他滯留的那張頁碼考察我:“263,試試。”

”263?”我在確定這個數字。

他又垂眸看了眼,頷首:“對。”

“咳!那你注意看著啊,我馬上要背的這段就在這頁中間,”我清嗓子,抿抿唇,緩釋著緊張,直到他斂睫比照書裏的內容,我才得以寬下心去背誦男主人翁的心聲:“‘我害怕,恐怕我在課後和晚飯之間的哪條小路上碰到一次誘惑,恐怕我生命中的空虛會把我推入突然失常的放任狀態……’”

我能感受到江醫生的眼神漸漸來到我臉上——其實我超級緊張,心跳得非常非常緊促,是超高節奏的鼓點子,使致我的語調都開始有一丁點兒波動。我根本沒料到他剛好會翻閱到這一截,這一段是男主被誘惑的自白書,巧合得讓人雀躍,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去勾引他了,唆動著他把自己代入男主,而我就借著洛麗塔的情懷,去引誘他。書裏的少女是個從善如流的謊言和欺騙,可我跟她不一樣啊,我是貫徹著全部真心的,我繼續複述著男主的心聲:

“‘孤獨正在使我墮落,我需要陪伴和照顧,我的心是個歇斯底裏、不可依賴的器官……’”

臉頰徐徐發著熱,我用剩餘的勇氣給這段話收尾:“‘麗塔就是這麽進入畫麵的’。”

我匆匆垂低眼,平複著臉上那些閃爍其詞的後遺症,因為我的目的太直接露骨了。等打點好情緒,再抬頭,我發現,江醫生居然還看著我。大概這會我就在他的畫麵裏吧,他神色很淺,眼睛卻是有些深的。過了會,他才收起視線,單手將那本《洛麗塔》整闔上,放回書架,一邊平直地評價:“很厲害。”

“嘿嘿,我也覺得自己挺厲害的。”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嬉皮笑臉地接受讚美。

江醫生對我的不知謙遜隻微微一笑,像是要下樓結賬了,說:“走吧。”

“你不給你小孩買書了?”

“他才三歲,看不懂的。”江醫生在背過身之前,這樣解答道。

我盯著他的背影,瞬間把那一句本打算脫口而出的“那你幹嘛說要買書給兒子”阻回心巢。我快跑三兩步跟上他,心照不宣地沉默著: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江醫生大概也在找借口,是為了來陪我買書?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女主考試的性質,

本文背景是2014年,也就是今年,跟現實中的時間軸也是很接近的,隻比我們提早一個多月。今年的省衛生廳事業單位招聘職位基本上是護士和醫生,沒有財務會計和行政文書方麵的工作。但是我需要這個情節,就隻能開個金手指了,讓省人醫招收跟女主專業對口的文員文秘文員方麵工作了,走的是衛生廳直屬事業單位公開招聘崗位路線。

為了不那麽突兀,我特別囑托朋友問了下她在醫院人事工作的老媽,以防事業單位考試不招收財會文書方麵的崗位。她媽媽說會招,有時候是醫院自主招聘,有時候是省裏事業單位統招,隻是今年省人醫沒設而已;我一個室友前年也考過省人醫的會計崗位招聘,所以還是有很大可能性的;

女主想考的話呢,除去要審核畢業生一般需要的證書外,就是要考《公共基礎知識》和《行政職業能力測驗》,可能還會有公文寫作

此外,男女主角不算同行,女主就算考進醫院,也是在總務,後勤,院辦,工會這類的地方工作,做組織活動,整理檔案,寫寫會議發言稿之類的,並非行醫和護理,更不可能在一個部門。

有妹紙說名牌大學去醫院當個文員有點屈才,這個嘛,追男神的緩急之策,以後換工作的機會多了去啦。說不定老江以後就金屋藏嬌了不想讓自家小姑娘拋頭露麵被年輕漢子覬覦,或者也會從長者的角度來建議她換別的更有發展前途的工作→v→這個以後再說

這文算是七成現實三成虛構吧,希望有考究癖的妹子就放寬下接受限度啦

下圖為我國綜合醫院一般組織結構圖

謝謝投霸王票的妹子,謝謝海鮮老抽親的長評,謝謝留評的妹子,謝謝看文的妹子^_^你們都是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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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超級喜歡跟讀者互動啊……_(:з」∠)_你們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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