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居心叵測,此毒難解

東方碧仁聽了蘇喜兒的話,忖著她能如此有恃無恐,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不然憑她一個女子,不敢這麽絕的語氣。

試她是否有抗毒性,以後的時日多著呢。眼下的關鍵,在於如何解救薛淺蕪和這些侍衛奴仆。

不能挨,不能碰,東方碧仁無法把她帶回驛館,唯一能做的是,在高府裏住宿下來。

賈語博和蘇喜兒還敢再說什麽,速速準備收拾住房。

東方碧仁安之若素,嗓音低沉,傳出一句:“不必為本官找住房了,你們先把棺材封好,如果再殃及了旁人,有九條命你們也保不住!”

賈氏夫婦慌裏慌張,女人遞釘,男人拿錘,把那棺材裏外三層釘了嚴實。

東方碧仁看著滿頭大汗的兩人,又吩咐道:“蘇小姐知道去我驛館的路,叫些侍衛過來,本官有話相傳。賈語博去集鎮上尋找一些工匠,就地紮成營寨,給這些中了寒屍粉的人,每人弄上三條厚實的新棉被,抵禦寒冷。”

待他二人去了,東方碧仁方顯露出一些焦灼,輕聲喚道:“丐兒,你怎樣了?”

薛淺蕪望著東方碧仁,毫無血色的嘴唇上麵,鍍著一層冰花似的霜白,想要給他一些寬慰,終是發不出音。

她又有些想笑,他竟喊她“丐兒”,多麽親切多麽搞趣的稱呼。卻也笑不出來。

東方碧仁和她隔著一拳之遠,然而強烈的寒氣阻力,讓他不能再近一分。

東方碧仁自從認識薛淺蕪後,這絕對是唯一一次覺得痛徹心扉的時候。他看著她寒冷,看她渾身瑟縮著,卻不能溫暖她,給她力量。隻能這樣著急觀望,眼睜睜的,無可奈何,形同身受。

薛淺蕪的意識恍若夢幻遊離,她想看清東方爺的臉,卻像隔了一層霧,比那鏡中花水中月,還要遙遠不可及。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東方爺是她溫暖的燈,不管走到哪裏,隻要他一出現,身邊就如春風繁花四月天。

東方爺的眼睛,東方爺的笑容,東方爺的氣息,東方爺的神態,都是有溫度的,一如置身泡泉之中,說不出的遍體舒泰。

然而今天,外麵的天似乎陰霾起來,要下一場茂盛的桃花雪嗎?不然為何這樣的晦暗,東方爺的身影怎麽越來越模糊了?

她的聽力也遲鈍了,世界慢慢陷入寂靜之中,那聲“丐兒”的呼喚越來越遠,遠在天邊,仿若揮手即散的雲彩。

終於溺入了絕境,無光無聲,無暖風無煦陽,她什麽也沒有了。僅存一抹呼吸,還有能感覺到的漫徹寒冷,在吸蝕她血液裏的最後熱量,直至凝固成冰,再無流動。

東方碧仁看她昏厥,大急之下,渾身隱匿的氣場幾乎都爆發了出來,遠處的樹,以及屋棚之類,一時如同摧枯拉朽,倒的倒,塌的塌。

終於能與寒氣抗衡。他緊緊抱住了薛淺蕪。

宛若抱著一團冰雪,沒有絲毫人氣兒,試圖輸給她溫厚的內力,發現傳不過去。薛淺蕪的周身,像被冰罩裹著,形成碉堡,半分也毀不了。

東方碧仁本來就是在用自身溫度與寒屍粉的陰氣相抗,隻覺真力源源不絕的瀉,懷中的人兒毫無反應,他隻得先放下她,暗暗運功聚氣。

豆大的汗珠從他臉側滾落,背上在熱騰騰冒著氣兒,剛才與薛淺蕪相貼的地方,仍是逼仄的寒意。冰火兩重天,風雪漫天地裏烤火,一半熱一半寒,亦不過是如此。

吸納外排很久,才把那點霸道的寒屍毒氣驅盡。看了看薛淺蕪,像隻凍成雪球的貓,身上的那層冰霜,越積越厚。

東方碧仁略聽聞過,冰敷到了一定厚度,攫走最後一縷魂氣,等消融時,她身上的水分也在不斷蒸發,冰霜消融完畢,人就成了沒有水分的幹屍。好比燃燒盡的木炭,雖還勉強維持著原來的形狀,但如搭建的虛架子,一撚就化成了末。

東方碧仁正要再抱著她暖,侍衛們趕來了。東方碧仁一口氣,說出了三十多個毒醫的名字,命令他們分批去找。

再過一會兒,賈語博領著工匠們回來了。工匠中的幾個,曾經見過東方碧仁,此時半句嗑兒也不敢嘮,直接拿起器具,以東方碧仁為中心,開始支起了帳篷。

這邊的賈語博,讓人抬來了許多張床,鋪上厚厚的棉被,整個帳篷像是一個棉被集中營。東方碧仁拚著內力,把薛淺蕪抱了上去。

又要挪動那些丫鬟仆人,被留下的幾位侍衛攔住:“爺您不能這樣拚硬!您是頂梁的柱子,萬一後麵再有不測,你還得留氣力呢!”

說著,他們疊抱起了幾層被子,就地一蓋,搭在那些仆婦身上。

整夜守在昏迷的薛淺蕪身邊,侍衛幾次過來換班,東方碧仁說甚也不肯走,隻看著她。

翌日黃昏,侍衛請的那些毒醫們,才三三兩兩的來了。

東方碧仁也通醫理,但他主治跌打損傷、心經脾脈的實虛症,對於解毒並不那麽精熟。尤其是像這樣棘手的毒,就算專功毒藥的醫者,也不一定有握解開。

那些毒醫看了看薛淺蕪的症狀,個個麵有難色,沉吟許久,才紛紛開口道:“寒屍粉之毒,最是千變萬化。非是下毒之人,不敢妄自下藥。”

東方碧仁的隨從急了,有些怒道:“爺坐等了一天,把你們找來,就是為了聽這句話嗎?你們不說,東方爺也知道這個理兒,寒屍粉毒最詭異!”

“老朽無能,還請東方大人另請高明,勿要殆誤最佳時機!不然等到明天早晨,恐怕就無救了。”

東方碧仁身形一顫,著急地道:“你們幾個是這附近城裏,最負盛名的毒醫,如果你們都解不得,還去哪兒請高明呢?無論如何,就算商量,你們也得把這解藥商量出來!”

幾位毒醫帶著慚色,攤攤手道:“東方大人見諒,實在是沒什麽商量的啊!根本就是毫無頭緒,無可下手!”

東方碧仁問出一句:“那就沒有任何希望了嗎?”

一位須發皆白的毒醫說道:“除了那位下毒之人,大人可去蜀中,找那最能妙手回春的‘毒聖’吳貴榫,他對這種寒屍之毒見多識廣,或許可以出奇製勝,想出妙招兒!”

蘇喜兒聞得吳貴榫的名字,不禁微微發顫。

東方碧仁算計一下,搖頭說道:“蜀中地區,距離煙嵐城甚遠,途中又多崇山峻嶺阻擋,按普通人的腳程,隻去不返,也得將近一月的時間。就算本官親去,耗費的日子也需要個三五天,那時他們早無治了。再說我若去了,留了一群中毒的人在此,怎能放心得下?”

那老毒醫也點點頭,表示說得在理,這麽遠的距離,委實趕不回來。

“除了毒聖,沒有別的途徑了麽?”東方碧仁又問。

老毒醫捋捋胡須,說了一句:“隻有籍貫蜀中,又懂幾分毒藥之理,最好中過寒屍粉毒的人,才有一分勝算!”

東方碧仁低頭想了一會兒,目光鎖在了蘇喜兒身上,盯了很久,又轉向了賈語博。

輕輕一笑,東方碧仁說道:“蘇小姐,你自幼跟著醫師采藥,經驗頗豐,對寒屍粉不陌生吧……”

蘇喜兒垂著纖頸,急忙回道:“這種毒藥,師傅從不允許我碰。”

“賈語博呢?曾中過寒屍粉,你的條件,可是符合得很啊……”東方碧仁的口吻已經很緊張了。

賈語博頭觸地上,半晌不敢抬起,畏畏縮縮地道:“大人明鑒,草民一心隻讀聖賢書,對那毒藥之理,可是麵擀杖打火,一竅也狗屁不通啊!”

東方碧仁的眉頭鎖得更深,這可如何是好?他們兩人,沒有一人承認會用毒的,就算他們有意隱瞞,東方碧仁強趕鴨子上架,也不是個良策啊!

案情未明,若是他們有誰存著歹心,正好趁了此機,結束這些中毒人的性命,豈不正好鑽了空子嗎?那時以失手為名,還能治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