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樓散,賣美男(下)

看著那些嘻嘻哈哈、髒亂醜怪的乞丐,蘇喜兒無論如何咽不下飯。在薛淺蕪的熱心中,勉為其難翹著丁香舌兒,形同喝辣椒水,吞了一些稀番薯粥。

薛淺蕪也自盛了一碗,正在香香甜甜的吃著,老學鳩屁滾尿流、鼻青臉腫的爬了進來。薛淺蕪嚇了一跳,張口罵道:“不識好歹的賣家,不給你藥,也就罷了,居然打你?”

再看另外跟去的幾人,卻是毫無損傷,不禁奇道:“老學鳩啊,不想你是如此的見義勇為,全替他們擋了!”

老學鳩掩麵叫痛,另外幾人偷偷發笑。薛淺蕪忖著內有隱情,故意責備道:“怎麽回事兒?出師不利導致兵敗,亦是常有的劫數,但是咱們不能幸災樂禍,失了團結!”

老學鳩也算聰明,知道寨主存心套話,忙向那些跟班小丐咳了幾聲,阻止他們開口。

薛淺蕪眼睛彎彎一笑:“隱瞞寨主,乃大不敬!今晚你們不說,就餓著吧!”

此言一出,他們爭先恐後說道:“街上逢到一個好顏色的姑娘,他老不死的調戲人家,哪知竟是生藥賣家的女兒!我們就被趕了出來!”

薛淺蕪的笑僵住,早就看出他有一身風流賤骨,年輕的時候想必是個拿著折扇賣弄的騷人,卻沒想到活了這般年紀,還沒看得穿透。

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繞他走了兩圈兒,老學鳩就歇菜了,連連求道:“我主饒了老朽吧,再不敢了。天涯何處無芳草,為何不在窩邊找,老朽千錯萬錯,錯不該打良家女的主意啊。”

薛淺蕪當頭給他一記爆子酥,問道:“還在窩邊找呢,怡園的那些嬸嬸們都不跟你!我隻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的真名是啥?”

老學鳩嚇得打出一個響嗝,趴下說道:“老朽多年不用名字,老糊塗了,記不清了,嗚嗚嗚嗚……”

“當真不說?”薛淺蕪邁步向前,歪著臉道:“當我走出這個門檻,你就不是水滸寨的人了。”

老學鳩哭喊道:“老朽叫甄正京,本是蜀中人……”

“哦哈哈哈,原來叫真正經!竟和喜兒妹妹是老鄉啊!”薛淺蕪大笑道:“蜀中自古,才子翩翩才女重情,你怎混得如此不入流?”

蘇喜兒撇撇嘴,不屑地道:“誰和他是老鄉?不要臉的老流氓!”

薛淺蕪擺手笑笑,又對老學鳩道:“你還沒說清呢。”

老學鳩的眼珠子狡猾一轉,泣道:“懷才不遇,生不逢時,命途多舛,身世堪傷啊……不提也罷,不然一被揭開,就像拿刀割我腿上的肉啊,鮮血淋漓……”

薛淺蕪聽他說得悲慘,不忍再問。每個變成某種貨色的人,或許都有著太深的觸痛,又何須問得過於徹底,刨出陳年的血痕?

薛淺蕪歎道:“算了算了,你起來吧。找件衣服換換,去廚房裏吃飯去吧。”

老學鳩暗舒口氣,終於混過關了。薛淺蕪若有所思,扶著門又交待道:“投身丐幫即為家,齷齪下流應有涯!記得以後潔身自好,改過從新,浪子回頭金不換,別丟仙寨的臉!”

“是,老朽謹遵寨主良訓。”老學鳩唯唯諾諾,慚色汗顏。

走出房間,蘇喜兒憂心忡忡地道:“留著那甄正京,必有後患。再說你是寨主……尚且不能以身作則。”

“那後半句,你說什麽?”薛淺蕪懷疑自己的耳朵,睜大眼問。

“你見了好看的男子,都會不可抑製的去撲,上梁不正下梁歪,身為主子都如此了,你還指望隨從能好到哪兒去?那甄正京是個風流性兒,說不定早就沒回頭岸了。”蘇喜兒道出自己的見解。

薛淺蕪急了,紅著臉道:“除了東方大人,我哪撲過什麽別的男子?我敢打賭,今生今世僅此一次!”

蘇喜兒無語笑笑,轉而愁上眉頭:“我的病怕是難好了,我隻想著有朝一日,能成賈哥的妻,就無憾了……”

薛淺蕪道:“不要多想。等你好了,和我一起參加相親典禮,你的賈哥如果不是腦癱,他就不敢不來!”

蘇喜兒垂淚道:“都是命數作弄,強求不得。外界傳言,賈哥戀上了高府衙的千金小姐。”

薛淺蕪冷呸一聲:“他戀上了人家的背景吧?哈哈,男人做個上門女婿,可以少奮鬥十多年,比得他半輩子的汲汲經營了!這樣的渣子男,你倒上心得很!不如在典禮上辱他一番,再給你找一位值得珍惜的俊才,當著全城的麵拋棄了他,豈不大快人心?”

“不要這樣!”蘇喜兒扯住薛淺蕪的胳膊:“賈哥也有他的難處……隻要他過得好,我就沒什麽埋怨的。”

“好吧好吧。但是那天,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成為這煙嵐城最嫵媚動人的姑娘!”薛淺蕪一邊說著,忽而想起草藥的事來,惱道:“都是老學鳩惹的風流禍!我隻有親自去生藥鋪走一趟了!”

剛出祠堂的院子,迎麵看到一個小廝,背著的籮筐裏,許多透明袋子裝滿了藥材。薛淺蕪正要相詢,小廝哈腰笑道:“您是匪女神丐?”

薛淺蕪詫異點頭,小廝又道:“剛才我家主人看到遺落的名片,方知是您!匪女神丐重義疏財,昨天的事跡傳遍大街小巷,無人不曉,這藥無論如何也賒給您!”

“謝謝……”沒想到她的知名度,竟然如日初升,薛淺蕪暗暗臭美,得意之下難免飄然忘形,脫口說出一句:“這藥白送我吧?”

小廝的臉失了色,頭搖得像撥浪鼓:“姑奶奶不行啊……這藥白給了您,全店就得砸鍋賣鐵喝西北風了……您要是不能在十天內清債,我可先得回去請示老爺子啊。”

薛淺蕪看他要走,擔心一去不回,攔住他道:“我簽字據,答應準時還賬就是!”

小廝這才取出準備好的發票,數著藥包說道:“共計一百兩銀子。”

薛淺蕪掩飾住囊中匱乏的寒酸,故作財大氣粗地道:“沒問題的……”其實心虛得眼皮直跳,就算把她賣了也不夠啊。

一夜無眠,薛淺蕪絞盡腦汁,直煩得蹬爛了被表被裏,終於想出來個妙計。

雞鳴剛破曉,她就把寨裏的丐們鼓搗了起來,絹紙鋪桌,濃墨揮毫,兩個男人的形象躍然畫上。一黑一白,黑的魅惑,白的超逸,絕色雙“姝”驚羨人。

蘇喜兒捂住心髒大呼:“那穿白衣的,不是東方大人嗎?”

薛淺蕪用袖抹抹額上的汗,神秘說道:“錢不多賺,夠花就行!今天馬不停蹄驢不止,腿不抽筋手不歇,白衣的畫八十幅,黑衣的畫四十幅……明早眾人穿齊整點兒,隨我賣美男去!”

蘇喜兒嚇得不輕:“東方老爺乃是清貴之人,豈能容你當成藝品賣他?”

薛淺蕪凜然無畏地道:“飽漢不知餓漢饑!窮人不想些生財的門路,吃不起飯,看不起病……東方大人寬宏心量,頂多不過是沒收了這些畫作!”

小丐娃兒振奮地問:“為何白多黑少?”

薛淺蕪停下筆,眨眼笑道:“白衣美男好賣,黑衣美男相對不太好賣。因為很多女人欣賞的是,正統的穩恒的美!這叫洞察市場,兼顧行情!……但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也保不準會有什麽特殊口味的人!”

丐們大眼瞪小眼,齊聲問道:“會有人敢買嗎?”

薛淺蕪啐道:“說甚敗興的話,削減人的鬥誌,磨滅人的靈感,清降人的血壓!你們低估偶像的影響力了!這是推銷,需要的是膽識和手段!隻要嘴皮功夫深,和尚都買繡花針!”

忙碌的一天,如梭飛逝。翌日薛淺蕪率領丐幫,氣勢滔滔,翻過幾座山頭,湧進了一處陌生集市。之所以不在熟悉的地方,是為避免有人通風報信,中斷生意。

丐弟兄們圍成了一個圈,薛淺蕪把畫懸掛起來,扯起嗓子喊道:“賣美男啦!新鮮出爐的美男!一兩銀子一張,千萬不要錯過!”

很快吸引觀者如潮,有人說了一句:“天啊,那是鼎鼎有名的東方公子?”

“恭喜你答對了,免費送你一張黑衣美男子圖!”薛淺蕪笑吟吟道。

消息不脛而走,喜宅的大嬸們,深閨的姑娘們,全都掂著小腳跑了出來,駐足飽個眼福。

“臨淵羨魚,不如據為己有!”薛淺蕪熱血沸騰,喊到喉嚨冒煙。然而她們除了笑著觀賞,沒有一人掏錢買的。

薛淺蕪急得直想……把畫往她們的手裏塞。可是那樣,會連墨水賠了。

水滸仙寨的成員垂頭喪氣,像是發癟的皮球。這般自唱自演,毫無進展,就快到中午了,碗裏仍舊空空無一銀兩。

饑腸轆轆的薛淺蕪,餓得空乏其身,陡然來了創意,使出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搏:“根據可靠消息,東方公子近日,要在煙嵐城主持一場相親典禮,拿著他的畫像,可以得到他的親筆簽名!另有神秘邪尊,也要蒞臨現場,持有黑衣畫像,可以與他單獨會麵!”

這一語出,把看客們的興頭推向了高峰。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閨秀,再也不顧矜持,不顧忌諱,紛紛搶購。

白衣的東方碧仁很快售完,黑衣的南宮峙禮僅賣出了九張。

眼看離去的人越來越多,薛淺蕪抖動著南宮峙禮的畫像,淚奔吼道:“跳樓大甩賣了!隻要半兩銀子!值了,撿到寶了!半兩!半兩即可抱得美男歸!”

依然抵擋不住顧客的流失。薛淺蕪正想找些更惹火的廣告詞,卻見一個黑影疾閃,她已被人連同衣領提起,扔到一個破角落裏。

氣氛仿佛在被利刃割剮,陰邪凝重。南宮峙禮的手指,陷進她的肩胛肉裏,盛怒問道:“需要多少銀子?”

“什麽?”薛淺蕪不顧疼痛,急切答道:“整一百兩!”

南宮峙禮輕蔑地道:“我可以給你……”

薛淺蕪的眼放光芒,驚喜難抑地仰起臉:“真的?你的腦袋被驢踢了?”

“廢話少說!”南宮峙禮丟下一包銀子,森冷地道:“把你手裏的畫像焚毀,永遠不要再畫!把賣出去的幾幅,給我找回!若是少了一張,你今天的銀子都將被盜!”

可惡的女人,他做為黒木蓮的教主,隱蔽無比,極少有人見過他的真實一麵。柳老鵓知道得多了些,不是很快就死了嗎?而這女人,居然把他公諸於世!

薛淺蕪擔心銀子,午飯都來不及吃,挨家挨戶,耗費半天的光景,才把賣出的南宮峙禮回收完畢。閑了下來,始覺腳底疼痛難忍。脫下鞋子一看,十根腳趾全都磨出了水泡!

這賺個錢,我容易麽?

可還不得消停,手下的丐們喋喋不休:“寨主戳的窟窿大了!她們真個拿著畫像討取簽名,東方大人神祗之身,怎生俯首應對?鬧得遠了,朝廷來人抓你不就完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