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青樓散,賣美男(上)

早飯時分,柳老鵓謹慎敲了敲門,伸頭一看,薛淺蕪還是活的。急忙往床單上看,臉色變了又變,既驚訝又慶幸,沒有落紅!

隻有三個可能,並且後麵兩者的幾率很小。一是這邪暗香已非完璧,二是由於黑衣男子的自身缺陷,三是女方生來構造奇特。驚訝的是,黑衣男子不見處子血,竟然不問不鬧,悄無聲息的走掉。慶幸的是,邪暗香福大命大,毫發無損,對東方大人就好交待了。

薛淺蕪看到柳老鵓,想起她與南宮峙禮串通一氣,七竅生煙地道:“就你這副尊容,也敢在青樓混!如果不是被幕後人推舉成了媽媽,你早就餓死了!”

柳老鵓一聽惱了,叉腰問道:“我的咋了?想我年輕的時候,小蠻腰一尺八,恰似那初春枝頭上的嫩柳條兒,珊珊可愛,嫵媚嬌俏,吸引的男人能排到萬裏長城!”

薛淺蕪的愁悶頓消,笑得斷氣:“既然你是美人胚子,擁有純種優良的基因,為何突變成了現今狀況,抽象無敵?話說‘依稀可辨,最是當年風采’,真正的美人哪怕遲暮,神韻卻在,那是終生帶不走的!身形變胖難掩風流雅態,皺紋增多不改魅力天成,白發叢生反添自然知性,正是此番道理!……而您想必,是個香脂厚粉堆砌出的偽美人吧?你瞧你這嚴重衰老的病態皮膚,就是鉛汞超標的印記吧?”

一些涉及現代科學前沿的名詞,使柳老鵓聽得如墜雲霧,但也料定不是什麽好話,氣得晃胸搖臀:“老身給你拚了!”

柳老鵓的大胖肚子向前凸著,肩背因為肉厚而稍顯駝,再加她一貫的招牌動作,樂得薛淺蕪嘖嘖稱讚:“人們評價女子的好身材時,常把‘前凸後翹’作為基本標準之一!你還真應驗了,哈哈哈哈……”

柳老鵓秒速止住拳頭,笑臉綻放如菊花:“你說我的身材凸凹有致?這你也看出來啦?!”

薛淺蕪一本正經,點點頭道:“不過你的凸翹部位,有所轉移!人家凸的是胸,你凸的是肚;人家翹的是臀,你翹的是背……這一錯誤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把您變成了另類風景!您的回頭率高,隻因人們在審美疲勞的時候,偶然見到一個搞笑的另類,也就抱著玩賞的眼光,審醜來調節下胃口!”

“你……”柳老鵓一口氣上不來,渾身又抖又顫,“撲噔”一聲栽倒在地,命絕身亡。

薛淺蕪摸了她的鼻息,真的被氣死了?餘溫逐漸消散,確定無疑。

薛淺蕪連連倒退,雖然你有害我之心,但我並沒害你之意,純粹是為好玩的緣故,哪想你沒能耐,竟經不住一激之猛。

這不關我的事,還求您的陰魂不要嚇我,每年逢著您老人家的祭日,我便上香燒紙以補過失……薛淺蕪正在念念有詞,卻撞進了門外人的懷抱。

薛淺蕪緊緊抓住了他,頭頂傳來東方碧仁清厚的嗓音:“怎起床了?快些躺下讓我看看傷勢。”

薛淺蕪指著地上,啞巴一般嗯嗯啊啊。東方碧仁看見鵓母屍身,過去檢視一番,說道:“體豐壅塞,氣閉脈止。你別害怕,這種情況在中老年女人中,極為常見,曾經有個萬貴妃就是這樣去的。叫幾個人過來,在城南胭山找處好地方,把她葬了。”

薛淺蕪吐吐舌頭,神仙哥哥辦事,與我的心意不謀而合,真是那個彩鳳有靈犀啊。要不了多久的將來,她這名動江湖的匪女神丐,把水滸仙寨舉家遷到胭山,柳老鵓豈不正好有了歸宿?

再回想他的話,不由一驚,這究竟是哪個朝代?怎麽也有一位姓萬的貴妃?不知它與中國曆史上的明朝,可有什麽關聯?薛淺蕪不禁好奇道:“萬貴妃是何時的人?具體怎麽死的?”

“你問這個幹甚?”東方碧仁答道:“萬貴妃又叫萬貞兒,是前朝的前朝,趙始皇的寵妾,因為責罵丫鬟氣死。怎麽,你很感興趣嗎?”

薛淺蕪糊塗了,隻得搖了搖頭。她所在的是另一個時空,與真正的曆史毫無瓜葛,但是有些場景,卻是並行共存著的。比如此萬貴妃,死法都與彼萬貴妃略同。

怡園喪了主母,紅裙綠女啼聲一片。雖然她們中的很多,平時總被老鵓剝削拔毛,心裏藏著敢怒不敢言的怨氣與委屈,但是老鵓死了,她們群妓無首,沒有容身安命之所,又怎能不悲從中來?

越思越悲,越哭越慘,哀鴻遍院,令人觀之不忍。柳老鵓若是有靈,看到自己養了一批這麽孝順的女兒,不知當會做何感想。

東方碧仁看著場麵淩亂,向薛淺蕪道:“你說如何安置她們才好?”

他在問我?他在谘詢我的意見嗎?薛淺蕪喜悅而震驚的眸光,落在東方碧仁清潭深邃的眼底。一眼萬年,那裏種著信任的塵花。

“我的想法,恐與你的道路相悖。”薛淺蕪所言屬實,在世俗的眼裏,他們畢竟有著官匪正邪,尊卑貴賤之分。

“但說無妨。”東方碧仁微笑鼓勵的神情,暗含包容和寵溺,似乎在用這種溫柔的誘惑,引出她肆無忌憚的直率。

薛淺蕪抗拒不了他的和煦氣息,抗拒不了他的一顰一笑,甚至他的每個細微眼神與情態。她入了蠱。

傻傻的仰望著他,說道:“她們中的很多,並不想從事這個職業,隻是迫於生計,或者被人拐騙逼良為娼。不如這樣,先把她們召集一堂,問問她們的意願,根據各自所言,有三種去處供她們選擇……”

“哪三去處?”東方碧仁的神采煥發,興致盎然問道。

薛淺蕪陳述道:“把這怡園的二樓三樓改建,如同一樓的正宗茶館那般,相信借著您的名望,這裏一定常會賓客滿座,將來發展成為文人墨客、商賈權貴的交流議事之所。一些心性較佳的女子,可以在這幕後做些采茶、泡茶的品味活兒。”

東方碧仁大力點頭,眼波動人。薛淺蕪連續喝了幾口茶水,又道:“一些女子可能想要嫁人……我們可以擇日舉辦一場相親典禮,邀請全國各地的青年才俊,包括有婦之夫,如果男女雙方互有好感,一個願娶一個願嫁,不妨由您做主代為許配。女子死心塌地從良的話,又沾著了您的臉氣,誰都會權衡一下利弊,婚後生活也不至於太苦。”

東方碧仁含笑凝神聽著:“這最後一處呢?”

“我的水滸仙寨,雖然風霜艱苦了些,可也堪稱苦中作樂,人間天堂。若是有誰向往這種‘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生活,我會隨時歡迎。隻是這個舉措,將會擴大匪丐勢力,助長我幫氣焰,還望您三思而後行。”

東方碧仁聽得笑意如錦,忍不住擊桌叫好。

“你可真是上天給我的恩賜啊……”東方碧仁的溫玉手掌,突然覆蓋上了薛淺蕪的冰涼手背,漸漸用力裹緊:“你幫我解決了如此一大難題,又時時不忘提點我的功用,我該如何獎賞你呢?”

薛淺蕪聽他不用“本官”自稱,而把“你”“我”平等,誠意可見一斑,自是與待別人不同。手上如放暖爐,心髒幾乎要跳出去,薛淺蕪喘著紊亂的呼吸,小臉鍍上一層透明的粉紅,如同懷春三月,醉顏溶溶地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東方碧仁輕風一笑:“你可以問一輩子的問題。”

薛淺蕪張了張嘴,最終說道:“就是昨日宣判場上,我在你耳邊提出的問題。你我本來勢如水火,但你為何有意袒護著我?我是匪丐之主,你為何要對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寬縱?……僅僅為了慈悲?或者是對失足女子的憫憐?”

東方碧仁認真思索了很久,仿佛早已想過,隻是找不到合適的答案,說服自己。

他的眉梢擰著,說道:“勿忘初心,這是我多年矢誌不渝的信條。當我看到你的時候,產生了一種本能的信任,甚至說是……從未有過的動容。總之我就覺得,你是善良而純然的,比我這種所謂的為民好官,磊落自在得多。”

薛淺蕪聞言樂開了花。他的身上又被挖掘出了優點,虛懷若穀,敬畏生命,氣量博大……哪像那個奸詐挨千刀的南宮峙禮?

哈哈,果然沒有錯看美男,他是外在與內涵並秀,慧眼識“珠”的完美神仙哥哥!

兩人訴過衷腸,一起來到大廳。所有的女子們都到齊了,聽完薛淺蕪的問話,陷入茫然之中,久久難以回神。

天雷滾滾是喜訊,卻讓逆來順受的她們,親自來抉擇生活的道路,這份奢侈真如餡餅降落,砸昏了頭!

經過激烈的心裏盤算,她們分成了三撥。少數在泥沼中掙紮過久,受到的傷害太深,對於感情心存恐懼的女子,不再信任和依賴男人,選擇了淡泊而享受的茶道;大部分美麗尚在、冀圖餘生安穩的女子,嬌扭地站入了嫁人的行列,臉上帶著羞澀的奴媚之態,盼著嫁給一個財貌兩全的郎君。幾個年老色衰的粗使仆婦,無奈選了水滸丐幫。

薛淺蕪聳肩笑笑,望了東方碧仁一眼。看來但凡稍稍有些資本的女人,都不願意入我匪窩。仿佛那裏是苦海,一旦進入就再不可翻身。

正在感慨,沿著牆角慢慢移來一個孱弱的身影。薛淺蕪一看,匆忙上前扶道:“你來得好!我正想問你的打算呢?”

蘇喜兒的美目,從茶女隊轉移,羨慕地瞧著嫁人黨,然後眼神黯淡沉寂,末了淚汪汪辛酸道:“我去水滸仙寨。”

薛淺蕪怎會不知她的情疤?拍拍她的肩膀:“你的過度憂思抑鬱,傷了身子。需要按照醫生囑托,喝十來天的藥汁,多散散步,舒緩心情……你就放寬心吧,暫且住在寨裏,等到複原之時,我給你個順意的答案。”

蘇喜兒黃著臉,剛點了頭就昏厥過去。

薛淺蕪用勁扛住了她,對東方碧仁辭道:“事情也算結了,我先帶她回去靜養療傷。你也根據自己公事緊忙的程度,以及行程安排,為那些思嫁女擬出相親典禮的日期,並且發告天下,努力做好宣傳。”

東方碧仁看她回寨心切,笑著摸摸她的腦袋,然後溫情脈脈無言看著,目送她離開了。

回到祠堂瓦舍,老少成員都聚集在薛淺蕪的身邊,噓長問短,鍋碗瓢盆亂敲一氣,慶祝寨主大難不死後福無疆。

薛淺蕪沒有過多閑暇應對,掏出一張藥方遞給老學鳩,說道:“去生藥鋪,照單一一抓來。”

老學鳩掃眼看去,越看越是驚愕,枯喪著南瓜臉道:“上麵的藥材名貴非常,咱們這些日子積攢的銀錢,連一味藥都買不到啊!”

薛淺蕪一急,顧不上許多了,從裙擺上撕下一片布,揮筆寫了幾個龍鳳大字:“這是匪女神丐的名片!多帶幾個兄弟,就說賒賬半月,倘若逾時不還,讓他前來端了我的老窩!他敢不賒,你們就先搶來!”

“這,這……”老學鳩臉如槁灰,把心一橫,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表情,咬牙跺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