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逐浪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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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了數日的暴風雨終於消退，天空重新披上了點綴著白色絲絮的湛藍色披肩。海鳥在艾音布洛的上空飛翔，傳播歡愉的氣息。

“你就這樣維持生計？”陸月舞將李歐與奧烈弗的交易看在眼中。離開之時，她擔憂地說道，“我不知道之前你是如何生活的。可這對於我們而言無疑是杯水車薪。”

“嗯。”李歐當然知道眼下窘迫的局麵。“我們會餓死。”

他握著手中幹癟的錢袋，清楚地認識到：用稀缺的魔力製造普通藥劑*實在是性價比最低的手段。隻是除此之外，他能做的選擇少之又少。

應該勸陸月舞離開嗎？李歐拿不定主意。如果她放棄了之前的約定，他大概不會怪罪對方吧。李歐忍不住如此想到。反正，他也沒有值得對方窺視的東西。

他看向少女。少女一句話也沒說，陪他走在熱鬧的大街上。她的臉上依然平靜，瞧不出半點危機迫在眉睫的緊張之色。她的平和感染了李歐，平添了他幾分信心。

“還有一個選擇。”李歐忽然說道，“但它也不是長久之道。”

“你已經作出了決定。”陸月舞的直覺超乎李歐的想象，“我是你的護衛。”她說，“護衛的職責隻是保護你的安全。其餘的一切，請自拿主意。”

她的話沒有半點錯誤，可一陣無法回避的無力感卻席卷了李歐。他就連能與之商談的可信任的夥伴也沒有。對此，他隻能報以苦笑。他甩了甩頭，將無意義地感慨拋諸腦後。“我們回去吧。”他說，“這件事得靠機緣，還得有充分的自知之明。”

“從哪走？”少女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腳步。

直走是最近的選擇，但摩肩接踵的人群令人望而生畏；往左則是通往貴族居住的劍盾區；而往右……“我們從港口繞道吧。”李歐作出了決定，“也許能遇到點小生意。”

有如小市民貪小便宜的言詞或許令陸月舞感到分外詫異，也許心中還會頗有微詞。但李歐並沒有在意。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出入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不得不選擇重操舊業。

艾音布洛擁有數個優質海港。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人工開辟的。在這裏，社會學家吹捧的“人定勝天”言論得到了充足的理論支撐。然而，在剛剛過去的暴風雨麵前，這都有如笑話。港口像是被犁過一遍。低窪的地方遍布沙礫與汙穢之物；碎木板、撕裂的船帆、繩索……伴隨海浪不斷撞擊著海堤；船隻像是被水浸濕的紙船一樣傾斜著，桅杆斷裂，似乎隨時都會沉沒。從李歐與陸月舞身邊經過的船長與水手都是一臉的頹然與絕望。

他們繞過地上的水窪，一路避開馬車以及條板箱、雜物組成的障礙。

陸月舞瞧見了李歐緊皺的眉頭。

“有什麽問題嗎？”她問。

這處港口的這裏的商業活動幾近陷入停滯——想必另幾座港口同樣如此。李歐所幻想的小生意毫無疑問地泡了湯。

“今年的風暴季節還遠沒有結束。”李歐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他擔心的並不是今天的所得，而是風暴過後隨之而來的種種的問題：材料短缺，貨物積壓。對於他而言，這是毀滅性的打擊，無疑將是雪上加霜。

“幹什麽？滾開！離我遠遠的！你們這群蠻族！”

夾雜著驚慌與憤怒的叫喊打破了港口死水般的寂靜，停在斷裂桅杆上的海鳥撲打著翅膀遠遠飛走，而失魂落魄的水手則圍了過去。

李歐也沒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我們去看看。”

少女不置可否。

爭吵愈演愈烈。不過叫喊最大的聲音始終都是來自最初的那個家夥。他所謾罵的對象反而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但李歐想他們的怒氣也許很快就會爆發出來。

果不其然，在李歐的視線還被水手們的腦袋擋住的時候，他就聽人群的中心發出了一聲慘叫，緊接著拳拳到肉的悶聲接連響起，接二連三的慘叫不絕於耳，令人毛骨悚然。擋在他們前方的人群發出了驚恐的喧嘩，爭先恐後地推搡著朝後退開。仿佛這些水手麵對的是陡然出現在港口的海妖。

陸月舞已然握緊了長劍，擺出了戰鬥的架勢。李歐卻向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距離這裏不遠便有一個守衛所，就連與其勾結的走私犯，也沒有膽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這裏讓刀口見血。

隨著水手們四散遠離，眼前的一幕令李歐感到驚異。

十幾名身強力壯的水手滿臉青腫，倒在地上翻滾呻吟。而在他們旁邊，是足有數十人的異族。他們全都套著薄薄的無袖皮衣，衣襟敞開。胸前的肌肉就像他們手臂結實的肱二頭肌一樣高高鼓起，堅硬如鐵。灰褐色的肌膚上麵刺滿了五顏六色的圖騰，一直延伸到他們的脖子上，也許在冷冰冰的梟獸金屬麵具覆蓋之下的臉上也滿是紋路。他們背著令人膽寒的各式重型武器。雙刃巨斧，鋼鐵大錘，龐大巨劍，還有滿是尖刺的鐵製狼牙棒。

“他們是誰？”陸月舞難得地開口詢問。

“我從未在艾音布洛見過如此打扮的異族人。”李歐皺著眉頭回答。他們隻是站著，李歐就能感覺到一股肅殺的、蠻荒的氣息撲麵而來。“看見他們身後的船了嗎？”李歐小聲對少女說道。那艘大型的船隻如今已是千瘡百孔，傾斜的角度令人懼怕。不過，船身上的油彩經曆了風雨依然清晰可見。

“和他們身上的花紋一樣。”少女說。

“那應該是他們的圖騰。”李歐簡要地解釋了幾句，“某些異族部落依舊遵循遠古的傳統。對於他們而言，圖騰就是他們信仰的神明。”

那群異族人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們。李歐看得分明：戴著黃金麵具的異族人向身邊之人說了些什麽，然後那名身背雙刃巨斧、麵具上繪有青色圖案的異族人便朝著他們走來。

“煉金之都的主人，您好。”這名異族人出人意料地有著貴族般優雅的姿態，讓李歐很難將他的動作與粗獷壯碩的外表聯係起來。

“你好，外來的客人。”李歐忙不迭地回禮，“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如您所見，我們遭遇了風暴，船隻被毀，已經無法返回家鄉。”

李歐點頭，“今年的風暴比往年來得更早。”

“我們也深知這一點。這是一場災難。”不過，對方顯然不想拐彎抹角。他迅速地說出了真實的意圖。“我們不得不在這裏落腳，尋找居住地。您也看見了，我們並不受到歡迎。”

李歐無法反駁。他閉上嘴巴，耐心聽對方訴說。

“請問，您能幫助我們安定下來嗎？”異族人誠摯地說，“尼安德特人有恩必報。善戰的尼安德特人會成為您的私兵、護衛。”

“這我可做不了主。我也沒有這個能力。”李歐苦笑不已。他偷瞧了陸月舞一眼。他連一名護衛都養不起，更不用說眼前這群一看就知道是大胃王的異族人。

“那……”

李歐看著這群超過五十人的強壯戰士，這實在是一群強大的戰力。他一點也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得罪對方。“既然你們願意向我效忠，那麽也可以將忠誠賣給城主大人。”李歐最終如此決定，“與一文不名的我相比，城主大人想必會給你們更好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