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狩獵風雨錄(上)

幾方都做出了回應,這親事也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葉筠一上門的當天下午,齊仲天便派人送了信來,上麵是秦朝定的消息,隻是這消息與葉筠一所說完全相反。

信上說,秦朝定一行並不安全,出了京城沒多久,就在路途中被人挑起了內訌。秦朝定整頓將士,安撫壓製之間,被人以刀誤傷。而據齊仲天所查,這個鼓動起這場內訌的,正是太子的人。

這消息讓秦思剛剛安定的心又鼓噪了起來,爹真的出事了?這鼓噪隻讓她的心慌了一瞬,隨後便平靜了下來。可是臉色的血色淡去,蒼白夾雜著憔悴,傷心之情籠罩在她身上。

如果沒有葉筠一那個消息,秦思是會相信手中這封信的。但是現在,她卻猶豫了……

秦思害怕讓送信的小廝看出她的破綻,於是背過身,將背影留給來人。略一沉吟,秦思低聲道:“那我現在該做什麽?”秦思將聲音顫顫發出,纖瘦的身影不自主顫抖著。手中的信黯然從指縫間滑下,飄落在了地上。

那小廝見狀安慰道:“秦小姐放心,主子已經安排人保護秦將軍,隻是,有些事情,還望秦小姐抓緊時間。主子讓小的轉告小姐,等到大局一定,怕是無力回天了……”

“嗯,我知道了……”秦思無力答應著,撐著身子的手臂軟了軟,身子不由往下踉蹌而去。

那小廝拱手一拜,退到門口便隨府裏的下人離開了。被攔在外頭的天官此刻才得以進來,她看見半癱軟在桌案前的秦思,慌張道:“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把門關上。”

秦思在天官上前挽住她時,輕聲在她耳旁說了一句,隨後繼續撐著無力地身子,麵色難看至極。天官足夠機靈,見狀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了。她趕忙關上了門窗,口中忽道:“小姐,你臉色不好,去榻上歇歇吧……”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秦思才翻身下榻,神色早已恢複正常,不似剛才的蒼白與無力。天官上前半蹲在秦思身旁,亦是一臉的慎重。

“小姐。出了什麽事?”

“天官,你說,三皇子與風遠候世子,我該信誰?”秦思將手中的信展開又看了看,隨後揉|捏成團,以衣袖罩住。

天官聽見問話,很是認真地想了想道:“天官覺得,小姐相信他們不如相信自己。”天官不敢說,她對三皇子與風遠候世子的感覺都很奇怪。三皇子高高在上,總讓她感到一股子陰森,而風遠候世子像是一團謎,讓她看不明白。

“相信自己麽?”秦思輕笑著。她是可以相信自己,那爹爹呢?能等嗎?

“沒事了,我一個人呆一會,待會兒將晚膳擺在憶卿姐姐屋裏,我們三個一起用。”吩咐天官下去準備,秦思將手中的信鋪平,放在褥子下。

齊仲天和葉筠一,總是有一個人在說謊的。那他們騙她的目的又是什麽?能得到什麽好處?

秦思瞳仁中的亮點融入了漸暗的寂靜中,若是想得到什麽,就必然要來找她,到了那時,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了。

……

人生一世,哪裏不是一來一往,春去冬回,落葉歸根。秦思也注定了在這個秋日裏,經曆與前世不一樣的輪回。

每年的秋狩如期而行,原本秦思是不放在心上的。往年裏,秋狩的安全都是由秦朝定負責的,現在秦朝定不在,則是換成了禦林軍守衛。秋狩自來便於女子無關,至多是皇上的寵妃隨行。可是今年,皇上下旨,三品以上官員的家眷皆當隨行。其中,自然有秦思。

她接到旨意隨行,稍稍收拾了一番,決定帶著天官隨行。

出行那日,皇上的鑾駕,隨行官員的車駕,以及大批的禦林軍將士,大隊人馬從京城中的主街朝著城外而去,四周的百姓皆跪下高呼萬歲。那陣陣聲響讓馬車裏的天官有些激動的情緒。可秦思卻足夠冷靜,她在等,等著那個謎底出現。可天官此刻的情緒卻讓她明白了一件事情。一直以來,她都不明白,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什麽吸引力。現在她似乎明白了……

站在最巔峰,睥睨著匍匐在腳下的所有人,他們的生死,富貴,前途,都在你手中握著。無論你走到哪裏,都會有這樣的高呼與尊敬如影隨形。

這些東西對於自幼生活在皇家的人來說,是無比醇厚的吸引。

想必正是這樣,齊仲天才會舍了她吧。一個秦家,哪裏比得上一箭三雕呢?束縛了秦家,拉攏了俞家,還掣肘了葉筠一。

隱約裏,那個謎題就這樣露出了本來的麵目。像是脫繭欲出的蝴蝶,正待展翅而飛,卻被秦思死死捂住。有的東西,光是猜測,不夠。

秋風獵獵,涼爽之餘帶著點颯颯之風,幹淨利落的風從臉頰擦過,秦思看了看不遠處守崗的禦林軍,若有所思……

不遠處的黑色中,走出一道頎長偉岸的身影,他束冠而立,肅穆之氣在每一個呼吸中充斥著。

“你們去那邊看看……”禦林軍將士抱拳行禮,得令往一旁巡視。

等到齊仲天走近,秦思屈了屈膝行禮道:“秦思見過三皇子,隻是不知,三皇子深夜相約是為何?”秦思自覺保持著一丈之距,言語間也恢複了最初的冷淡。

齊仲天將秦思的冷淡看在眼裏,唇角在暗處勾起點點刺人的弧度,口中卻是纏綿溫暖的話語:“阿離,難道我們就生疏至此了?你分明知道我是一心對你的,隻是現在形勢所迫……”

真心對我?形勢所迫?秦思眼中寒意泛濫,不怒反笑道:“三皇子誤會了,秦思並沒有別的意思,隻是這深夜獨處,確是不合適的。若是被世子或者俞小姐看見,怕是三皇子不好解釋了。”

垂著臉,齊仲天隻能聽見秦思帶著笑意的話,他聞言將那刺人的弧度收斂,低聲道:“現在不會有人靠近的,你放心。”

“阿離,我處在這個位置,的確身不由己。可是你要信我,等我不必再為人所累,身側之位定然是你的。俞玲瓏決不在你之上。”齊仲天走上前,雙手扶住秦思的肩,那手心的溫度沒能帶來一絲暖意,反而讓秦思顫了顫。

“三皇子說笑了,秦思所求很簡單,不過是爹爹平安無事罷了,還望三皇子能夠成全。”秦思想往後退去,無奈肩上的力道將她緊緊鎖住,絲毫動彈不得。

齊仲天見秦思竟然想要掙脫開,眼中起了冷銳的光:“秦將軍一心為我效力,我自然會保他周全。”

這是試探嗎?在試探秦家現在的忠誠。若是一言不合,是不是他爹爹便見不到明日的朝陽?秦思心中點點化作堅硬:“那臣女便安心了,賜婚一事,秦思自會跟爹解釋清楚,三皇子安心便是。縱使婚約不在,秦家也必然不會做出背棄三皇子的事情。”

秦思信誓旦旦的話,讓齊仲天周身淡去戾氣。這一樁賜婚,秦朝定的態度正是齊仲天最擔心的,現在秦思的話將這擔心壓去大半,他也就放心了。

緩了緩臉色,齊仲天眼中現出點點情意,他望著秦思那白皙精致的臉,不由伸手欲撫摸那細膩的臉頰。

“三皇子……”秦思一驚,生生別過臉躲開了齊仲天的手。

“莫怕,阿離,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你也當明白我對你的情意。現在不過是暫時委屈了你。若是我能在你與葉筠一大婚之前得勢,你便不用嫁他。嗯?”齊仲天難得的溫柔燃起了秦思心裏殘餘的心動。

“嗯。”秦思深吸了一口氣應道。

“對了,上次送你的信可看了?”齊仲天輕聲問道。而秦思那殘餘的心動在這一個問話中消失殆盡,原來,她猜得沒錯。

“看了,我爹究竟如何?”秦思在心中告訴自己,爹爹出事,爹爹出事了。也由此那份擔憂之色無比真實。秦思睜大了眼,等著齊仲天的回話。

“我會安排好的。不過,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查查。”齊仲天的安慰過後,露出為難之色。

秦思明白,那個騙她的人定然想得到什麽,所以一定會向她開口。果然,騙她的人就是齊仲天。

秦朝定不在京裏,秦思的擔憂定然會讓她陣腳大亂,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齊仲天。而她,還需要齊仲天替她保住爹。若不是葉筠一的出現,她一定不會懷疑齊仲天。

但是現在,一切太過巧合,爹爹的離開,皇上的賜婚,那封信,今日的所求。每一件事情都像是按照著原定的步伐在走。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從秦朝定的離京就是一個局。

秦思借著月色,將原本白皙的臉龐照耀出朦朧的光,她頷首答應下來,隨後問道:“三皇子想要我查什麽?”

“明日會進行秋狩,葉筠一會與你在一起。你隻需幫我看看,他的左肩可否受傷便好。”齊仲天眼中隨著話語閃現出如有實質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