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紙婚書局

接連幾日,齊仲天都不曾來見秦思,這讓秦思更加寢食難安。她囑咐林伯去四處打探消息,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沒有人知道秦朝定一行現在的狀況,也沒有人知道齊仲天那邊現在進展如何。而秦思腦中的混沌慢慢劈開,卻也無計可施。她的等待,換來了一張黃絹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驃騎將軍之女秦思,出身名門,有大家風範,德言容功皆為所讚,賢良端莊,今有名門功臣之後,風遠候世子葉筠一,金童玉女,實乃天作之合。良辰之配候佳期,待秦思笄禮過後即大婚。欽此……”

“謝吾皇萬歲。”

秦思方才剛剛起身不久,便被帶著接旨。遠遠看見那明晃晃的黃色,她就知道,齊仲天說的果然不錯。那聖旨上的字慢慢從內監口中吐出,秦思的身子也越來越冷。

她似乎再也沒用退路了……

冰冷的手指結果聖旨,卻感到一絲溫暖。她的手已經冰冷到如此地步了嗎?

掛著笑將宮裏人送出去,秦思臉色越發難看,一旁的天官見秦思臉色不好,上前扶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而一向鎮定的林伯卻慌了神,他望著秦思手中的聖旨,驚訝絲毫收斂不住。

上次齊仲天告訴她的事情,林伯並不知道,所以這一道聖旨是大大出乎他意料的。他是清楚秦朝定的決定的,而眼看著齊仲天與秦思越來越親近,這秦晉之好觸手可及。當一切順理成章的時候,卻來了這一道聖旨……

那秦朝定沒有了聯姻這一道屏障,在雁門關外,出了變故又該如何?

“小姐,這聖旨……”

秦思相反安撫著林伯道:“既然是聖旨,那也就沒什麽轉圜的餘地了。”

“那將軍與三皇子之間……”林伯的擔憂關乎秦家上下每一個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輕輕按了按發痛的額角,秦思抿唇道:“雖然沒有了我和三皇子的婚事最依仗,三皇子和爹爹之間也不會出什麽差錯了。怎麽說,現在秦家的勢力也是三皇子所需要的。”

秦思哪裏能告訴林伯,爹爹此去根本就是生死之劫,而唯一能夠將局勢改變點點的,便是葉筠一。隻有齊仲天得勢,秦朝定才能安全。

“那老奴去寫信給將軍……”林伯長長歎著氣,原本好好的一樁親事就這麽給毀了。秦思自小是他看著長大的,她一直以來對三皇子的心思就昭然若揭,好不容易以秦家的權勢作為後盾,定下了這樁婚事,卻敵不過聖旨寥寥數語。

秦思拉住了轉身欲走的林伯,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林伯,現在爹爹出征,尚且沒有消息回來,若是將此事傳去,影響了爹爹,那就因小失大了。”

“可是小姐,你的婚事才是將軍最關心的啊……”林伯啞然,眼前的秦思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她開始為了大局著想,也不再那般軟弱。可是這樣的秦思,卻讓他感到心疼。

“林伯,那你也該知道,我最關心的是爹爹的安危。”秦思定定地看著林伯,知道他點頭答允,秦思才挪步,拿著聖旨回屋。

腳下很是沉重,她現在的每一步都偏離了前世的軌道。還是這樣的困境,可是她卻扮演了不同的角色。既然齊仲天救不了她爹,那麽,就讓她來吧……

而秦思此刻尚且不知道的是,當日皇上一共發出了三道聖旨,並且都是賜婚的聖旨。一道是給太子齊仲景與戶部尚書之女董采薇的,一道是給三皇子齊仲天與丞相之女俞玲瓏的,最後一道,正是給風遠候世子葉筠一與驃騎將軍之女秦思。

這簡單的三道聖旨打破了先前齊仲天的布置,也打亂了朝堂當前的局勢。風雲變幻間,一切優劣又成了未知之數。

秦思是接到聖旨後一個時辰聽到這些消息的。她將聖旨攤放在桌上,背對著窗口坐著。一道暖陽從她身後籠罩過來,她的身影投落在聖旨上,將墨黑的字暈染。

“小姐,這個是方才一個人送到府上來的,指明要小姐親自看。”天官腳下步子雜亂,說話間斷斷續續地是氣喘的聲音。

“很急?”秦思見天官也是一臉正色,挑眉問道。一邊說著,手上已經接過那封信,信封上沒有寫字,秦思小心地撕開封口,抖出裏頭的紙張。上頭隻寫了幾個字:“月中,西園,三。”

很蒼勁的筆鋒像是在平靜的紙張上畫出高聳的山峰,簡單的五個字,秦思反複看了看,月中,想來當是指月上中天了,也就是正子時。西園,沒有說清地方,那當時指將軍府的西園了。三,隻是淡淡一眼那個字,秦思就想到了是誰了……

秦思將紙張折了起來,扔進了香爐裏,很快便燃盡成灰。

是夜,秦思歇下得很早。隻是她躺在床榻上一直沒有合眼。等到耳旁傳來了亥時三刻的鑼聲,秦思翻身起塌,放柔了動作,將衣裳穿好。

出了門,院子裏很是安靜,想必憶卿與天官都睡熟了吧。秦思緊了緊胸前的披風,迎著夜色漫漫向西園而去。

西園,是將軍府閑置的屋子,往往用來待客,平日裏也沒有人。連打掃的仆役與巡夜的侍衛也是極少來的。

秦思踏入了西園,四周沒有一點聲音,安靜到秦思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她眼眸一轉,在西園中四下一看,根本沒有一個人。

“我來了。你出來吧……”抬眸看了看正中天上的明月,秦思壓低聲音叫道。

回應她的隻有樹木間被帶起的窸窸窣窣聲響。

獨身一人在此,總是不大安心的。秦思轉身欲走,忽而一道白色身影一閃,落在了秦思身前一丈開外的地方。

“讓秦小姐久等了。”

溫潤的聲音打散了寒意,葉筠一輕輕勾起嘴角,眼中被月色打散開細碎的光,豐神俊秀的麵容忽而讓秦思閃了閃神。

“隻是不知世子約我來此究竟有何事?”秦思回以一個頷首道。

葉筠一負手而立,目光凝在秦思臉上,半響才開口道:“今日,你接到聖旨了?”

聽見葉筠一提起,秦思無由來的起了怒意。若非他出現,太子與秦朝定哪裏會出現新的局勢,又怎麽會連累了她爹?

看著秦思臉上閃過的怒意,葉筠一唇角僵住,溫聲道:“你不想要這道賜婚?”

秦思聞言,怒意變作了冷笑:“世子難道以為,這一道莫名其妙的賜婚是我想要的?”

見葉筠一並不答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秦思的冷笑漸漸平靜下來,她低哼道:“我想知道,世子為何要向皇上請旨賜婚?”

他請旨?

葉筠一皺起了眉,那一向溫和的麵龐上變成了詭異的顏色。

“秦小姐為何一口咬定是在下請旨賜婚?”葉筠一的疑惑不似作假,讓秦思心頭一直纏繞的疑團有了一絲鬆動。她腳下往前挪了挪:“難道不是?”

二人都是聰明之人,這一問一答間,便足夠他們明白一些事情。

秦思看了看不遠處的石亭,出聲相邀道:“夜裏露重,世子可願移步細商?”

……

石亭中,兩道白衣身影一前一後錯落地站著。借著月光,可以看見男子平靜中卻複雜的神情,與那女子憂傷而憤懣的臉。

“你是說,今日三皇子的那一道賜婚是他自己求來的?”秦思咬著牙,手中的絲帕已經被揉|捏得不成形了。

葉筠一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他略帶著擔憂,看著滿臉失神的秦思。

他早就聽聞三皇子與驃騎將軍之女互生愛慕,隻待皇上一紙賜婚了。今日的聖旨來得突然,他今晨得到消息,得知齊仲天在皇上寢宮之外跪了一夜。當時並未深想,而後得知是請婚,也隻當他所求之人是秦思。可是在聖旨下來之時,他才終於想明白了,從一開始,齊仲天要娶的就不是秦思。

想到秦思傾心相許,卻換來這般結果,他不知為何,隻想來見見她。

“原來,是這樣。”秦思的喉頭被卡住,如同水流之中被堵上了巨石,隻有那縫隙間艱難地滑出哽咽。

原來,齊仲天與俞玲瓏的婚約,是他親自去求的。

原來,葉筠一根本沒有請皇上賜婚。

原來,那一日,齊仲天的話都是假的。他說的一切都隻是哄騙她罷了,可他根本沒有想到葉筠一會告訴她這些。

齊仲天需要秦家,也需要俞家。現在秦家已經上了他的船,可是俞家尚在周旋。隻要他娶了俞玲瓏,秦家、俞家就都站在了他這一邊。縱使太子有一個風遠侯,也再撼動不了他的位置了……而秦思若是當真能夠爭取到葉筠一,那太子必然是全盤皆輸……

好精巧的局,而她正是最重要的那顆棋子。

“你,打算如何?”

葉筠一看著秦思落寞的身影,柔聲開口。若是她不想要這賜婚,他倒是有辦法請皇上收回成命。想到這裏,葉筠一不著痕跡蹙了蹙眉。

“莫非世子不滿著婚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