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獨自傲京華

紛繁塵埃落定,京城似乎格外安靜。原本以為俞玲瓏留下了齊仲天,對秦家是不利的。可是誰也沒想到,在那之後,齊仲天反而與秦家更加親密了。

而這親密卻是一把利刃,無形中放到了秦朝定的脖子上,很快,朝廷上起了風波,最具爭議的出征一事落到了秦朝定頭上。

西北邊的韃靼不知為何,突然在數日前陳兵於邊關,數萬大軍直逼兩國邊境,與雁門關遙遙對峙著。邊關的副將唯恐形勢有變,快馬向朝廷上表求援。

太子一派此次極力推舉秦朝定前去,先不說秦朝定本就是將,而且曾在多年前,秦朝定駐守邊境有功,這次讓他去也是極為合理的。可是齊仲天卻眾人的訝異中出列,與太子一同推舉秦朝定為將。

秦朝定亦是不反對,於是一切便看似順理成章的進行下去。

秦思得到消息的時候,秦朝定已經前往京畿軍中打點了。近日裏,他們父女兩個雖然有些淡漠,可是秦思卻不會真的介懷。此刻那升職下來,她心中的慌亂如同騰起的火焰一般越來越濃烈。

現在的情況誰也沒有把握,秦朝定能夠全身而退。若是太子殿下在雁門關動些手腳,那要怎麽辦?

還不待秦思的擔憂說出來,京畿軍中就生了變故了……

換上一身戰甲的秦朝定眼中有著如鋼鐵一般的堅定,那錚錚之氣從那冰冷的鐵甲上蔓延出來。他站在點將台上,望著下麵的男兒鐵骨,眸中不由起了敬意。

“將士們,韃靼重兵壓境,我們自當為了天朝效力。京畿軍中七萬人,本將此去帶兵五萬。現在,各個營部分別點數,明日寅時出發。”秦朝定高聲喊著。

話音一落,便有一名校尉大邁步走到秦朝定麵前,單膝跪地,抱拳道:“將軍,此事不可啊。京畿軍將士是不該推辭保家衛國之職責,可是將軍,你不能去啊。”

說話的校尉是秦朝定的心腹之人,他的聲音極小,看得出是個極為謹慎的人。秦朝定皺了皺眉間在他的肩上重重一拍。

“念直,這是皇上下的旨意,不容質疑。”

被叫做念直的校尉頗為焦急,他四下一看道:“將軍,雁門關的副將是太子的人,現在您若是去了,怕是打退了韃靼也難以脫身啊。不如,卑職請旨替您出征。”

秦朝定心思重重,複雜的眼神望向遠方,校尉也不再說話,而是靜靜候著。

“念直啊,你就算前去請旨,不過能得一個隨軍先鋒,這個位子也是拿不下來的。你莫要再說了,太子不會做得太過出格,他也要防著落下了把柄。”

“可是,將軍……”

秦朝定揮手擋住了忠誠的屬下口中的話,隨後默默轉身到了高台之上。他沒有告訴念直的是,有些東西,別人是替代不了的。

可是蘇念直是追隨秦朝定多年的人,明知山有虎,何須虎山行。他在秦朝定不注意之際轉身輕騎出了軍營,前往皇宮而去。

他雖然是一個小小的校尉,但是當年的滅了亂賊,皇上賞過他一樣東西。見皇上之物,如君親臨。想來換一個覲見當是沒有問題的。

蘇念直到了皇宮門口,將懷中一直珍藏著的玉佩拿了出來,那些守衛認得皇家之物,派人進內宮稟報。可這個消息並沒有傳到皇上那裏,而是由一名公公出麵,領了蘇念直進宮。

一路上,蘇念直對皇宮四周的景色視而不見,那緊繃的臂膀彰顯出他的緊張。

“公公,這是要去哪兒?”走了很長一段距離,四周漸漸清冷了幾分,蘇念直猶豫良久開口問道。

那公公甩來手中的拂塵,冷哼一聲:“灑家奉命帶你去見主子,問這麽多作甚。一點兒都不動規矩。”

“是,是。”

“對了,灑家聽說你是想請旨去守雁門關?”

見公公問及,蘇念直不敢不答:“是。”

“為何?”

蘇念直有些為難,在公公的冷眼中緩緩道:“卑職的母親和妻子都是死在韃靼人手中的。”

蘇念直的話不假,他的母親和妻子都是在路途中被殺的,也確是潛入天朝的韃靼人下的手,若非秦朝定所救,他唯一的女兒怕是也沒了性命。

所以,無論如何,他要換得秦朝定的安全。

那公公聞言,腳下步子越來越快,蘇念直也隻好跟上。

……

等到秦朝定發現蘇念直不在軍營時,已經太晚了。他發了狂一般,騎著馬追向城內,可是那一匹留在皇宮城門口的馬,告訴著他,蘇念直,他再也回不來了。

秦朝定緊緊攥著手中的刀柄,那怒氣化作了勁道與刀身摩擦,很快,那刀柄上便有血色落下,沿路一直落下點點猩紅……

蘇念直,原諒我什麽都不能說。你不該去的,他們如何會讓你壞了好事……現在,我秦朝定此生能為你做的,便是照顧你的女兒了。

眼中的濕氣被夜風吹幹,秦朝定踢著馬肚朝著城西而去。

……

始終放不下心的秦思站在將軍府門前,手中拿著一件黑色絨毛披風,期期盼盼地看著遠處。

爹爹,爹爹。

秦思強迫著自己將眼中的淚逼退,緊咬著的唇上是沉默的堅定。

半個時辰過去了,那重重的馬蹄聲在道路中回蕩起來,秦思心口提著的氣鬆了鬆。提起裙裾步下台階便迎了上去。

“爹爹。”

“籲……”

駿馬前蹄揚起,往前又進了一步才停下。秦思定睛看去,秦朝定身後還有一匹馬,那馬上趴著一名女子,看年紀比秦思要略長一些。

“阿離,這是憶卿,往後你便是你的姐姐。明白嗎?”秦朝定下了馬,走到秦思身前細細囑咐道。

秦思看了看那個叫做憶卿的女子,頗為清秀的一張臉,很是平凡的相貌,可是那雙眸子卻能讓人生出許多憐惜。

“阿離明白。”

秦思答著話將手中的披風交給秦朝定,隨後走到憶卿坐下的馬前,在馬兒的背脊上輕輕撫摸著,那馬兒仿佛有靈性似的,竟然屈下了身子。憶卿驚慌地抓緊馬韁,秦思上前握住她的手:“憶卿姐姐,下馬吧……”

秦思在看見爹爹受傷的手時,就知道這一道聖旨太過凶險。而這個爹爹帶回來的女子,相貌與蘇校尉很像,她也自然猜得出來憶卿的身份。

憶卿朝著秦思點了點頭,略有些尷尬得爬下了馬。

“天官,你先帶姐姐去我院子裏休息,我一會兒便回。”秦思讓天官帶著憶卿回去,自己卻留了下來。

轉身之時,秦朝定正展開手中的黑色披風,上頭的陣腳不太平整,一看便是出自秦思之手。

“爹爹,阿離第一次做這個,做得不好,還望爹爹莫要笑話。”秦思雙眉跳開,帶著靈巧之氣。

秦朝定心中軟了軟,那眼中慈愛湧出,將秦思牢牢包裹其中。

“阿離做的,爹怎麽會笑話……”

不知為何,父女之間竟然有了很深的別離感。秦思聞言再也忍不住,上前撲進了秦朝定的懷裏,那眼淚掉落下來,串聯成珠。

秦朝定伸手回抱住秦思,喉頭也有點點哽咽:“阿離,爹爹走了,將軍府便靠著你了。”

“阿離知道的。”秦思伸手拉過秦朝定受傷的手:“爹爹,蘇校尉是不是出了事情?”

這問話將秦朝定的傷感破開,他往後落了一步,眼中情緒風雲轉化,隻剩傲然:“你,猜到了?”

“憶卿姐姐與蘇校尉長得很像……”

“既然你想到了,那就該知道此事不得告訴任何人,我亦不想你再記得。從今往後,憶卿,是你的表姐。”秦朝定閉了閉眼,再次開口時,他目光冰寒,唇如刀鋒,吐出生冷之話,與剛剛那個慈愛的爹爹大相徑庭。秦思愣怔著答應下來,還不待繼續開口,秦朝定已經翻身上馬徒留下仆仆風塵遮住了秦思的眼。

爹爹,一路珍重……秦思輕輕對著那個遠去的身影道。

秦思吃力地關上將軍府的大門,背脊無意間越來越挺直,爹爹不在,她要保住將軍府,不能給旁人一點空隙,她要讓爹爹回來之時,這裏還是那個風風光光的將軍府。

回到自己屋裏,憶卿正在她屋內坐著。燭光下,秦思的臉如同鬼魅,蒼白如紙。她讓天官在門口守著,與憶卿對麵而坐。

“憶卿姐姐,這往後將軍府就是你的家,隔壁的屋子收拾出來,你就安心住下吧。”

憶卿眉宇的一抹憂鬱在看見秦思的這一刻擴散開來,她氤氳著憂慮問道:“我爹現在在哪裏?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秦思將一閃而過的訝異收斂住,果真是父女連心嗎?可是她對著憶卿那期盼的眼說不出一句殘忍的話語,也隻好垂眸將鼻尖的酸澀壓製下去,笑著道:“憶卿姐姐這說的哪裏話,我爹爹帶著京畿軍將士前往雁門關去禦敵了。父親在外,自然希望我們安好,近來京城中有些亂,你獨自一人住著太不安全,在將軍府呆著,蘇校尉也放心許多,不是嗎?”

原本憶卿隻是覺得秦將軍的舉動太過意外,見秦思說得煞有其事,當下也就不再狐疑,她略抱著歉意對著秦思笑笑。這一瞬,秦思生出許多情緒來。若是自己還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秦思,是否心中會輕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