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循環回複愁

秦思很快回了府,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抬眼看了看那燙金的匾牌,淡陽糅雜著那金色落在將軍府門前石獅上。灰白色的獅身柔和了幾分,秦思無言笑了笑,腦中卻是將今日的情形想了又想。

不期然間,一個輕柔而虛幻的聲音再次竄了腦中。秦思微愣,隨後搖了搖頭,今日又多虧了他,否則自己的隱忍便化作烏有了。就算自己當時隨口說上幾句,也就未必不會被人傳了出去。

葉筠一,我自然會知道三少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想著那雙略淺的眸子,秦思腳下快了幾分。

到了前廳裏,廳內的首位上坐著身穿一身褐色長袍的秦朝定,他麵色凝重,若有所思地一直看著遠遠走近的秦思。

“爹,我回來了。”秦思邁入廳內的一刻,一旁的林管家與兩個婢女便退了下去。秦思眼睫輕顫了顫,在秦朝定眼前站定。

秦朝定不似以往那般溫和地笑笑,而是重重在桌案上拍了拍,那刻著碎花的青瓷跳躍著顫抖著,平整的碗口倒過來打了個轉兒。

“阿離,你向來對詩詞講究,為何今日寧可被罵也不肯作上一首?”秦朝定的話讓秦思有些訝異,原本以為爹爹要明日才會知曉,誰想這消息來得比她還要快上一步。

秦思也並不隱瞞什麽,直言道:“爹爹莫非忘了,你交待阿離不得與皇室中人來往,阿離自然不必在太子與三皇子麵前表現一番了。而且……”這是秦思的心裏話,當日秦朝定讓她隨心,她便隨了自己的心思,可是當她看見秦朝定驟然陰沉下來的臉色時,才住了話。

“而且什麽?我告訴過你,許多事情我們需要重新來衡量了。”秦朝定此刻絲毫沒有武將的驍勇之氣,相反更多的是文臣謀士的沉著。這樣的秦朝定,秦思很是少見。

秦思將目光往上移了移,對上秦朝定的眼問道:“爹爹所指的是什麽?”

“我秦家投靠三皇子的消息本不該傳得太快,可是三皇子帶你去飛虎營的事情,已經將我們與他綁在了一起,所以才會有前段日子那些事端。”

“那爹爹以為如何?”秦思聽出話中深意,正色問道。

“既然我秦家沒有了退路,就自然要依靠著三皇子了。從前……”好似帶著猶豫,秦朝定重重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從前不允你與三皇子來往,是怕連累了你,卻不想,你早就深陷其中了。也罷,既然……既然你對他有情,爹也自然是要盡力成全的。”

“爹爹說笑了。”

縱然秦朝定已然很小心穩住情緒,但其中的沉重,秦思看得分明。爹爹護她至極,一向不願她摻和其中,現在卻讓她去與三皇子相交,甚至有將她許出去的意味,莫非,是太子殿下一方逼人太甚了。

“爹爹想讓阿離如何?”秦思聲音顫了顫,秦朝定的意思已經很是清楚了。

“你既然心中有三皇子,憑著爹手中的軍權,一個皇子妃也是不在話下的,自然也不會有人欺辱了你去。”秦朝定垂著眼,讓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前世裏,對於這樁婚事,她很欣然,可是今生,她必須逃開。現下已經逃不開,一切軌跡重合在了一起,齊仲天依舊是她要嫁的人,可是為什麽,心中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喜意。

“阿離明白了。”

沒有太多的猶豫,秦思含笑答道,那微微揚起的眉梢與唇瓣讓人不禁感到那份願意,可那被眼睫覆蓋上的眸卻很是淡然。

“你明白就好,爹,隻有你這麽一個女兒。”秦朝定看向秦思,目光中帶著點點惋惜一般,可待秦思再看去,又什麽都沒有了。

“如若你對三皇子無情,爹是如何也不會舍你的……”

那一聲重重的歎息聲,落在了秦思耳裏,如同千鈞之中壓了下來。

等到進了自己的屋裏,秦思才鬆下了僵硬的臉頰。

一切都沒有改變,縱然初衷變了,過程也變了,可是結果卻是一樣的。那她重生回來有是為了什麽?她努力地改變命運軌跡又是為了什麽?

心底無數的質問在叫囂著,秦思不禁輕嗯出聲。現在的情形無法再改變了,她能做的不過是繼續按照當前的形式走下去。

太子殿下既然是敵對著的,那齊仲天便是唯一能保全他們秦家的人了。罷了,秦思幽然長歎著,唯一慶幸的便是她總算知道有些危險在暗處伺機而動,那隻要齊仲天多花些心思,也就能避免了。

“小姐不開心?”送晚膳來的天官,小心地問道。

秦思微愣,她不開心嗎?伸手扶上右邊的臉頰,觸手的冰涼。原來,她當真是不開心的,她不想讓過去重演,卻更不想以自身作為籌碼。即使要嫁的那個人,是自己頗為心儀之人,也不想……

天官見秦思不答話,將手中的托盤放下,走到秦思身前,眉眼中滿是著急。秦思緩了緩神色道:“我沒事。隻是今日累著了。”

天官見此鬆了口氣,走到秦思背後,輕柔地給她按著肩胛:“小姐快吃吧,莫等涼了,傷身。”

肩上的軟軟力道伴著輕輕的聲音,將秦思所以的煩躁都壓了個幹淨:“好。”她拿起木箸,眼眸亮而盈|滿笑意。要知道,她秦思從不是個害怕麵對事實的人。

集會過後,傳言最盛的並非是鮮少露麵的葉筠一,而是丞相之女,能夠與才女董采薇不相伯仲的俞玲瓏。傳言她貌美而才決,傳言她對三皇子極為傾心,傳言她此次入京是為了嫁給太子為妃……各種或虛或實的傳言讓俞玲瓏很快成為京中貴族之間的焦點,甚至遠遠超過了董采薇。

沒過幾天,秦朝定下了朝便邀了齊仲天來將軍府。名義上是探討兵法,事實上卻是想借著這個機會來探清齊仲天的心思,想必秦朝定對那些傳言也是很介懷的。

按照秦朝定的吩咐換了一身衣裳,秦思打開房門往書房而去。一路上,一旁的管家林伯都是欲言又止。直到那書房門近在眼前時,他才低聲靠近說道:“小姐,將軍交待下來,無論如何,三皇子妃的位子不能讓給俞家。”

秦思知道,這個俞丞相在朝中是文臣之首,與秦朝定這一批武將是相互對立的,一直以來便有朝堂之爭。而在太子與三皇子暗裏的爭鬥中,他們二人都是不曾表態的,現在秦朝定投靠了齊仲天,成為三皇子一派,而俞丞相的選擇便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了。

若俞玲瓏成了三皇子妃,那對秦家可不是什麽好事。

“嗯,我知道了。”隨口應了一聲,秦思眉間不可見地蹙了蹙。

腳下的金絲繡鳳鞋邁上了石階,秦思搖曳著衣衫立在書房門口,書房內似乎還有隱約交談的聲音傳來。秦思並不出聲,等了沒一會兒,裏頭的談話聲就停了下來。書房緊閉著的門也打了開來。二人一前一後地出來,見秦思站在門前,為首的齊仲天停下了腳步。

見狀,秦思福身一拜,提聲道:“見過三皇子。”

齊仲天伸手虛抬了抬:“阿離不必拘禮,那日集會上實在不便出麵,還望阿離莫怪。”這話即使對秦思說的,也是對秦朝定說的。而他當著秦朝定的麵,叫秦思“阿離”,也是意在表示親近。

抬眸回話道:“三皇子說笑了,小事罷了。”秦思答話時,越過齊仲天看向秦朝定,隻見爹爹避開了她的眼神,卻側身道:“微臣現下有事,就讓小女送三皇子出去吧。”

聞言,齊仲天朗笑了笑,剛毅的臉上滿是爽快,他提聲道:“將軍自去忙便是。”

“三皇子,請。”秦思略一福身道。

一路上,秦思亦步亦趨地跟在齊仲天身側,而身旁的下人都自覺落後了一大段距離,那緊繃的情緒讓她覺得窒息。

忽而,齊仲天朗聲笑道:“阿離,這次我可要多謝你了,幫我說服了你爹,讓我的勝算可大了不少。”

乍聽之下,秦思閃了閃神,很快她就明白了過來,當初在天香樓中,齊仲天曾問她“事情辦得如何”,現在說要謝謝她,難道從一開始,齊仲天讓秦思做的事情就是說服秦朝定?當時隻是隱約猜測,現在卻是落到了實處。

秦思的臉色半響沒有緩過來,這落在齊仲天眼裏,讓他生了不快:“怎麽?”

聲音一如既往的平和,那英挺的身姿很是迫人,秦思搖了搖頭,正色道:“沒有,隻是方才突然想到了三皇子所說的勝算。”

“哼,這勝算必然會是我的。至於你,我答應過娶你為妃也自然會做到。”說著,齊仲天心情似乎頗為爽朗,笑著往外而去。

原來,這就是當初秦思與齊仲天的交易,以皇子妃之位換取秦朝定的支持。

“嗯。”想著這一筆交易,秦思實在說不出感激涕零的話語,她垂眸嗯了一聲。送著齊仲天上了馬車,那車輪輾轉的聲音遠去,秦思身子陡然一重,腳下一個踉蹌,若不是手撐著牆壁怕是會摔下去。秦思靠在緊閉著的緋紅高門上,她緊緊抱住瑟瑟發抖的自己。

原來,這一世的變故都是她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