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女生隔閡

門前月色如水,鋪滿了遍地銀華,秦思卻沒有賞月的心思,她不時踱步走動著,想將心頭的擔憂化去。

將軍府門前的獸扣作響,秦思心思一鬆便迎了上去。回來的人不是秦朝定,而是沉醉在酒香中的秦朝安。

“小姐,蘇先生離開的事情要跟二老爺知會一聲嗎?”林伯給秦思斟了茶輕聲問道。

秦思搖了搖頭:“還是等叔父醒了再提吧。”

看著下人們將秦朝安送回屋去,秦思越發惶恐了起來,都已經是戌時了,爹爹怎麽還未回來……

恐慌的感覺越發強烈,秦思咬著下唇吩咐林伯:“林伯,差(chai第一聲)幾個府裏的侍衛去找爹爹,書房的事情總歸要爹爹主持大局。”

林伯應聲帶人出去,那雜亂的腳步漸行漸遠慢慢聽不見了,可下一瞬便是林伯的高聲一呼:“將軍。”

秦思聞聲便朝著門口奔去,今日發生了不少事情,書房進來外人,已經足夠讓秦思擔憂起秦朝定的處境了。現在林伯的一聲驚呼,又勾起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懼,她推開擋在身前的人,直直朝著門口而去。

看見秦朝定的那一刻,秦思才頓住了腳步,那起伏的胸口緩緩慢了下來。而秦朝定此時身穿鎧甲,一手垂在身側,另一手捂著肩頭,唇角的一點猩紅更襯得他麵上的慘白。一眼看去,秦朝定隨行的侍衛身上都帶了傷。

“爹爹,你怎麽樣了?”見秦朝定受傷,秦思的聲音裏帶了點點哭腔,伸手欲扶秦朝定的動作也顫了顫。

“我沒事,林山,你先帶著弟兄們下去休息。”秦朝定看了看秦思,冷聲答了一句,隨後朝著一旁的林伯吩咐一番,徑直往府裏走去。

秦思並未發現秦朝定的態度很是異常,隻是依舊不放心地跟上前問道:“爹爹,出了什麽事?”

秦朝定擺了擺手,並沒有跟她詳說的意思。他的目光從秦思臉上劃過時不由停了停。似是猶豫般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這份突如其來的冷意讓秦思把持不住,她莫名地愣住,望著那離開的背影,秦思麵上閃過一抹痛色,良久才平息下來,而秦朝定卻早就不在眼前了。

爹爹從來沒有對她像今日這樣冷淡過……秦思身形晃了晃,不禁扶著一旁的樹幹撐住自己的身子。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先是書房入侵,後是回府被襲。難道,是他,他決定要提前動手了?秦思攥緊了手,拉過天官一陣交待,等到天官走開便獨身一人在秦朝定屋外站定了。

過了許久,天官才打聽到了消息回來。她借著秦思的名義前去向隨行侍衛詢問,將多人所說拚湊起來才知道了事情的大致脈絡。

今日貢宴結束,皇上賞了禦酒給京畿軍與禦林軍的將士,秦朝定送酒而去軍營的路上曾與一個男子交過手,據隨行侍衛們所說,他們還在一旁談了良久,雖然有爭執但也並沒有真的動手。後來秦朝定回府的路上又遇上了刺客,這一批刺客訓練有素,約莫十數人,而且所使的都是殺招,秦朝定心神不寧時被打傷了。

也幸虧平日裏秦朝定對秦思的寵愛了,否則這些消息又怎麽會來得這麽輕巧。

“小姐,小姐?”

天官說完,在一旁接連叫喚了好幾聲,秦思都沒有從自己的思緒裏脫離出來,她的聲音又大了幾分,反而驚動了屋裏的秦朝定。

脫下厚重的甲胄,秦朝定的剛毅之色淡了一些,他看了看倔強地站在門外的秦思,眼中是濃厚地掙紮。

“進來吧。”不知過了多久,秦朝定才艱難地說道。而天官見狀,很快福身退了下去。

秦思竭力不讓自己去想秦朝定的冷淡,可是那冷淡帶來的寒意久久不散。她將目光落在秦朝定受傷的肩上,那隱約在黑色布料裏透出的血腥氣勾起秦思眼裏一酸。

“爹爹先坐下吧,小心傷口。”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讓秦朝定的麵色更冷:“這麽晚還過來,有何事?”

秦思將房門關得嚴實,才說道:“爹爹可知今日書房有外人進去了?”

“知道。此事你不必擔心,爹會解決的。”這是今夜秦思聽見的最為溫暖的一句話了,她展顏笑了笑,重重點了點頭。

看著這一笑,秦朝定有些失神,手中的茶盞直直落在地上,等到反應過來要去拾起碎片,已經有一個身影伏在腳下了。

秦思半蹲在地上,將碎掉的瓷片一一拾起來,一個不留神,細嫩的手指在銳利的破口處小心地劃過,調皮的血珠很快跳了出來。

“阿離,你的手……”秦朝定看見秦思手上的傷,總歸是不再冷著臉了。而打破了冷寂,最為開心的自然是秦思了。她將碎片放在案幾上,以手帕包裹住受傷的指尖,莞爾一笑:“爹爹放心,我沒事。”

“今日的事情,爹爹如何看?”秦思輕聲問道。

“那你又是如何看的?”秦朝定點了點桌子讓她坐下

“阿離覺得,今天的事情定然不是巧合。”秦思抬頭瞥了一眼,見秦朝定麵色如常才繼續道:“爹爹現在的立場分明是很明確的,那下手的人必然覺得爹爹是個威脅。”

“秦家現在儼然是太子殿下的眼中釘了,無論如何,還是萬事小心的好,若是爹爹出了什麽意外,阿離該怎麽辦?”秦思試著想讓秦朝定對太子殿下有些防備之心。

“沒有證據,哪容你胡說。這話萬一落在旁人耳朵裏,可是個詆毀儲君的罪名。”秦朝定沉著聲音道。

秦思見狀,險些就將重生之事脫口而出了。可是轉念一想,爹爹說的這話倒是在給她避去口舌之禍。再來,自己能想到的局,爹爹自然也能夠想得到。

“好了,朝堂的事情不必你操心,爹自然會保護你周全,我這條命也不是誰都可以要的。”

“……是,阿離知道了。”秦朝定對此事分明不想再提了,秦思也隻好應了聲退出去。

在秦思走後,秦朝定走到桌前熄滅了火燭,輕輕解開衣裳,那黑色的布袍上有點點黏|膩的血跡,他伸手將右肩處撕開,將血跡抹幹淨後才換上了另一件衣衫。透著皎潔的月光,依稀可見他的右肩上有點點紅色的淤痕,可是卻並沒有傷口。秦朝定穿好衣衫,那雙眼裏異常的明亮。他看了看桌上秦思留下的碎片,瓷片的白色花蕊裏有一滴鮮紅的血凝著,眸色越來越深。

……

次日,秦朝安進了一趟書房,出來後便急急回了蘇州。接連幾日,秦思都不曾見過秦朝定了,要麽是不在府裏,要麽是去了書房,而當她前去書房時,又總會被侍衛以公務為由攔下來。

這讓秦思有些摸不著頭腦,隱約覺得自從那日將軍府中出了事,他們父女之間就與原來不大一樣了。她曾去找過林伯,可林伯也說不上來原由。這般彼此隔閡的日子就這樣一直持續到太子殿下送來邀帖,請她前去參加下月初一的集會。

“見過將軍。”天官朝著向光處福身下禮。

“你出去吧。”秦朝定對著天官揮了揮手,隨即走到秦思麵前,從袖中拿出一封桃色的邀帖:“這是太子殿下著人送來的,你好好準備準備。”

“爹爹終於肯見我了嗎?”秦思唇邊帶著苦澀,她接過那邀帖,果然,與前世一模一樣。

“爹最近事務太忙,你莫要多心。這次集會聽聞是為了替皇子們選妃的,你若是能入得皇家,爹也算能夠放心了。”秦朝定拍了拍秦思的肩,動作間的一抹僵硬仍舊讓秦思捕捉到了。

她沒有開口問,隻是喃喃道:“爹爹不是讓阿離不要同太子殿下與三皇子有來往嗎?這帖子爹爹替我推了便是,何必還要拿來?”

這話並不假,是秦思真心所想的,至少,一心想要她遠離朝堂之爭的秦朝定不該提點她“好生準備”。

“這個,豈是爹能夠左右的?太子殿下下了帖子,何人敢違?”秦朝定話語中流露出一絲無奈,這無奈讓秦思不免心酸,近日的隔閡悄然消失,她上前抱住秦朝定的手臂:“爹爹。”

“好了,阿離,前些日子書房被探的事情讓爹不得不做出打算了。”秦朝定歎道。

這點點歎息讓秦思心疼,她靠在秦朝定胸口道:“嗯,阿離知道,爹爹覺得阿離怎麽做才好?”

“集會之時你隨心便好,其餘的,等到集會之後再說吧。”

秦思聞言頷首應道,可她並沒有察覺,那讓她一直感到溫暖的身體早就默默地冷了……

這一次的集會是秦思一直記在心裏的,前一世裏她曾無意間以一句“桃花誤入深處,天涯不知歸路”奪了魁,而這也成為皇上給她賜婚的一個原由。不過,既然她得了先機,知曉那會發生的事情,也打定了主意要扭轉這個將來,那同樣的錯誤秦思自然不會再犯了。

去是一定要去的,可是她必定不會開口。

打定了注意,秦思也就對此事並不那麽在意了,反倒是天官按照秦朝定的吩咐準備了不少新衣與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