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峰回路轉

迎春把休書卷成一個筒,撲的一擲,扔在了床上。繡橘和司竹雙雙哭著跪倒在迎春麵前:“姑娘,姑娘為何要如此的胡來,姑娘在府上是怎樣答應奴婢的,奴婢們才敢找出來姑娘要的東西。姑娘一個侯門千金,自然是尊貴無比,現在鬧成這樣,姑娘成了被休出的人,姑娘要如何自處啊?”

迎春去扶繡橘和司竹,二人卻不肯起身,繼續哭道:“論理,奴婢們說句該死的話,姑娘今天是忒胡鬧了,女兒家怎敢罵夫君,而且還向姑爺動了剪刀?這是十惡不赦的罪啊。姑爺還算寬仁,倘若真把姑娘帶去見了官,姑娘也是個沒臉兒的。依我們的見識,姑娘早早去和姑爺認個錯兒,到底是新婚夫妻,閑牙鬥齒也是有的,何苦來鬧得這樣不可收場呢。”

迎春聽罷二人的話,放開繡橘和司竹,轉身獨自收拾起東西來。二人在迎春身後又怯怯的叫了兩聲“姑娘”,見迎春也不理睬,不敢再叫了。

迎春收拾完東西,坐在床上,看著地上長跪不起的兩個丫頭,歎口氣道:“難怪你們會成為人下人,司竹、繡橘,你們好糊塗!男人是天麽?難道沒了男人,女人就活不了麽?隻要我們有雙手,我們就能活下去,我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繡橘和司竹被迎春的一席話都嚇住了,繡橘先跪著過來一把抱住了迎春的腿,哭道:“姑娘怎可以說出這樣的話來?姑娘倒不如先來勒死我們是正經。”

司竹癱在地上,聽得繡橘的話也大哭:“姑娘生氣就來打罵奴婢們罷,萬不能說出這樣失了婦德的話來。”

迎春正被這兩個丫頭鬧著,忽然門外有人怯怯的回道:“夫,夫人,老爺來傳話了。”

迎春抬起頭,厭煩的罵道:“有話快說!老娘沒那麽多時間。”

還是剛才那個媳婦子,一進門就跪在迎春麵前,小聲道:“夫人,老爺向夫人要回剛才的那……封信。”

繡橘和司竹都不哭了,愣愣的看著那個媳婦,難道是有轉機?

迎春也是呆了一呆,問道:“你們老爺什麽意思?”

那個媳婦伏了伏身子回道:“老爺要收回那封信,老爺還吩咐,請夫人先休息吧。”

繡橘和司竹聽完此話,驚得合不上嘴,眼中閃著驚喜的光。

姑爺回心轉意了!真是難得啊,看來自家的姑娘命運兩濟啊,這麽鬧,居然都沒被姑爺休掉,不知道是姑爺顧忌賈府的勢力,還是姑爺心慈麵軟。不管怎樣,姑娘不被休掉就是天大的好事啊。兩個丫頭都欣喜的看向迎春。

迎春心裏嘀咕開了:什麽意思?孫紹祖在搞什麽把戲,這麽耍還不被休?這人腦袋不是讓驢踢了吧?

迎春沒有說話,李晶雖然潑辣,但是心思卻還算縝密,她轉念一想,在當時,如果一個男人連這樣的妻子都要容下的話,不是怕失權,就是怕失利,賈府真能令孫紹祖忌憚如此麽?看來未必,孫紹祖如果真忌憚賈府,剛才就不會寫封休書。能讓孫紹祖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收回休書,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麽呢?

迎春真是想走,但是低頭看著哭成淚人一樣的兩個丫頭,心下輕歎:在當時男人為天的社會,隻怕自己真走出孫府,沒有那麽容易生存下去,首先連個容身的地方都沒有,談何活著呢。自己是不怕吃苦的,但是丫頭婆子還有奶娘要怎麽辦呢?這些人跟著自己要怎麽活?當時的社會會容得下這樣的幾個女人麽?她看向兩個丫頭,司竹和繡橘眼中充滿著希冀的光。

屋子裏安靜起來,伏在地上的這個媳婦偷眼看向新夫人,隻見新夫人正在沉思著,她不敢起來,也不敢問,更不敢退走,就這樣伏在那,一會兒,這個媳婦的汗流了下來。

這時,迎春的聲音悠悠的從她頭頂上方傳了過來:“你叫什麽?”

這個媳婦馬上回道:“奴婢夫家是府裏的家生子兒,是府裏的管家,叫孫榮。”

迎春低頭看向這個媳婦:“孫榮家的,你回你們老爺,休書就放我這裏,免得你老爺再想休我時,還得再寫份,想著都麻煩,你退下去吧。”

孫榮家的如逢大赦,忙拜了拜,退了下去。

繡橘和司竹站了起來,走到迎春身邊,滿臉的興奮:“姑娘真是走了大運了,阿彌陀佛。”

迎春卻緩緩的說:“走是肯定的,但我要攢夠了資財,我再走,那時候,我養得了你們。”

繡橘和司竹走到迎春麵前,又跪將下去。迎春一看,不明白這兩個丫頭又是怎麽了。還沒等問,繡橘已經含淚哭道:“姑娘,奴婢原沒資格和姑娘說這樣的話,但是奴婢畢竟是和姑娘一起這麽久了,奴婢今天冒著萬死要勸姑娘一句。”

迎春皺著眉頭,看著兩個楚楚可憐的丫頭,說:“起來講。”

繡橘和司竹還是在跪著,繡橘說道:“我們知道勸不得姑娘,姑娘現在是個有主張的,有話講得好‘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姑娘何苦鬥些閑氣。再者,姑娘若是真疼我們,以後姑娘不要說那些犯上的話了,姑娘現在是府上的夫人,如果真有什麽閃失,失了主子的奴才們哪裏還有長久的。”

說完繡橘大哭起來,司竹又哽咽著道:“況且,賈府我們這樣的人家,姑娘出來一言一行,自然都是尊貴的,姑娘的名兒壞了,賈府臉上也是無光。姑娘雖然對老爺太太沒了情意,但姑娘在園子裏時,和姐妹們相交甚好,難道姑娘想給姐妹們落下個‘賈府教女無方’的混名,眼看著姐妹們無親可求麽?”

迎春不假思索的說道:“她們不會的。”

繡橘怯怯的說:“姑娘怎知不會?姑娘這樣鬧下去,哪個還敢去賈府提親?”

繡橘的幾句話,說得迎春半晌沒說一句話。大觀園,自己雖然沒住得,但是迎春卻是住得了。看紅樓時,觀黛玉之可憐,寶釵之體貼,探春之要強,惜春之可愛。她們沒和李晶生活一天,但是每個人都鮮活的存在李晶的腦子裏。雖然知道她們日後的結局,但也不想她們因為自己而累了惡名。真的要她們受了自己的拖累麽?自己的穿越已經改變了迎春的命運。不知未來是好還是壞,但是如果因為自己,園子裏的姐妹們沒有人敢去求親,那麽姐妹們的命運豈不變得艱難了?那真是她的罪過了。

再看看眼前的這兩個丫頭,雖說不上八麵玲瓏,但是對迎春確是忠心。自己這樣鬧,兩個人還這樣勸自己。如果自己鬧下去,丫頭們以後怎麽能平平安安的在孫府裏活著呢,不管孫紹祖是什麽原因容忍了自己,但他是絕不會容忍賈府裏的下人的。

迎春沒再說話,轉身走到窗邊。一彎豔黃色的新月,垂掛在天際,就那樣無依無靠、若即若離的掛著。穿越,那個該死的穿越,令自己想離,離不開,想棄,棄不得。

半晌,迎春慢聲說道:“起來吧。繡橘、司竹,準備下,時候不早了,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