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集 追問昨夕

經過三天不眠不休的奔波,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反正等他們趕回焰魔門時已是三日後的夜裏四更天。不過即便如此,豔、銀二人依舊沒有絲毫疲態,而是馬不停蹄的以輕功迅速趕往鬼刹殿。

鬼刹殿,是神秘焰魔門構架的中心,也是焰魔門門主——鬼刹居住的地方。

整座千峰山此時漆黑一片,山間還不時傳來野獸的嚎叫,濃稠的夜霧下,唯有鬼刹殿內燈火通明,如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簇藍色鬼火無端點燃著,無聲無息,卻讓人倍感陰冷。豔、銀二羅刹皆是輕功卓越的高手,即便受了傷,也能不費分毫之力行至殿外。

二人到時,殿外依稀站著兩個人,似乎已經等了很久。還未靠近,那股濃重且濃鬱的酒香便迎麵襲來,隻見那二人見到他們一起回來,連忙傾身上前,四人頷首一視,然後一同走進鬼刹殿。

鬼刹殿的大殿是由六對高高的銅柱子支撐起來的,銅柱子旁邊分別設有一人高的雕花盤絲銀燭台,上麵依稀點起著兒臂粗的蠟燭,燭中摻著香料,焚燒起來幽香四溢。正麵擺著金龍鑲邊雕花的桌子,無比氣派,堪比任何一國的至尊龍椅。兩邊向下擺著一溜兒紫檀木的桌子,桌旁都擺著玉製的花瓶。因為千峰山地勢極高,海拔千丈,所以花瓶裏還插著隻有冬日才能一賞的梅花,有些梅花瓣上竟還托著點點的殘雪。

殿內隻有鬼刹一人。隻見他負手而立,係一身墨黑長褂,臉上同樣帶著銀黑色麵具,將他的整張臉全部遮住。

焰魔門門主鬼刹,其實江湖也有傳聞,但隻因此人極少行走江湖,所以人們所知曉的往往隻有那零星的一些。姓名不詳、年齡不詳、相貌不詳,沒人見過鬼刹的真麵目,或許見過的人都死了,神出鬼沒是形容他這個人最好的成語。傳聞中,鬼刹個性冷酷絕情又孤僻怪異,功夫更是深不可測,殺人不眨眼,暴烈狠毒得令人心驚膽寒。

“參見鬼刹。”然而,就如同武林冠以焰魔門第一魔教,既然鬼刹是焰魔門門主,那即便他再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到了那些無知的江湖人嘴裏,也會變成冷酷絕情。

不過所幸,鬼刹對於這些到也不上心。

但真是不上心嗎?那就未必了。不認識鬼刹的人都認為他暴烈狠毒,可真正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鬼刹……純就是一個凡事慢半拍的人。這不,直到豔羅刹大聲地喊著‘參見鬼刹’,就站在他們幾步之遙的鬼刹這才反應過來。“嗬嗬,都回來啦。”隔著麵具,鬼刹淡笑著,抬步走下台階。

可誰料,腳下突然一個不穩,鬼刹連麵具帶人的朝前倒去。要不是他輕功了得,使了記回旋,現在鐵不定已經四腳朝天了。

最後,鬼刹雖然穩穩落地,移了移麵具,嘴裏突然蹦出那麽一句。“這地怎麽這麽滑啊!”

醉羅刹淺笑道,“不是地滑,是鬼刹你自己踩到衣服了。”

鬼刹一笑,以用來掩飾自己剛才的尷尬。

然而眸芒一閃,他忽地嚴肅地問道:“銀蠍,你受傷了?”銀蠍受傷不算大事,但有人竟能傷到銀蠍,傷到羅刹四邪,這才是真正的大事。

不過三日的時間,銀蠍似乎已經恢複,媚媚一笑,言道:“回鬼刹,這點小傷,還死不了。”

鬼刹默默頷首,隨後將目光轉向墨雪,見她手上空無一物,而且神情黯淡,他壓低嗓音問道:“人頭呢?”

墨雪漠然抬眸,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單膝跪地,將一切失誤全部攬上身。“我沒殺蕭冰,對於這次的錯誤……我會負責,一切請按門規處置,還有……不關銀蠍的事。”

“奇事,這可是你第一次幫銀蠍說話。”豔羅刹是焰魔門中公認的專和銀蠍過不去,沒想到才短短三個月,她竟會為他說情,奇哉!醉羅刹在一旁迷迷糊糊的插話道。

“喂喂,什麽叫第一次!”銀蠍在後麵反駁著,接著便瞧見鐵羅刹麵無表情的冷冷掃過他。

然而這一切鬼刹都不在意,隔著麵具,他冷眸望著墨雪,靜靜審視。

單膝跪地,紋絲不動,她總能做到他無話可說。可是為什麽這次回來,他明顯能看出墨雪臉上、眼中的洶洶殺氣,與那一夕間褪去的冷傲,她墨黑的眼眸裏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很深很深,而且埋藏的很隱蔽。“為什麽會失敗?”歎息間,隻聽鬼刹沉沉問道。“這不像你的做事風格!”

莫而不語,墨雪依舊跪著,從始自終的表情都沒變過。

鬼刹默然相視,隨後對銀蠍說道:“銀蠍,你先回去養傷。”

“是。”銀蠍翹著唇角應許道,醉羅刹與鐵羅刹也同時向鬼刹一輯手,三人相繼離開。

人走後,大殿頓時變得孤寂,隻有鬼刹低沉的聲音在餘音繞梁似的回蕩。“到底怎麽了?”

“沒事。”墨雪繼續低著頭,倔強地說著。

一殿靜謐,鬼刹向來不會以他的身份壓製手下,然而這次,他冥思之後卻冷冷說道:“把頭抬起來。”

鬼刹是整個焰魔門的核心,焰魔門上下也全是因為有他的存在才壯大起來的。雖然他們幾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但所謂尊卑有序,墨雪隻得無奈抬頭。四目相視後,鬼刹莫言著:“你眼中有殺氣。”

“我眼中一直都有殺氣。”

鬼刹搖頭道:“不對,以前你的眼裏隻有冷漠與孤傲,是對世俗男人的厭惡,可如今……那裏全是殺氣。”聞言,墨雪當下心中一怔,有這麽明顯嗎?她眼裏的殺氣真有那麽明顯?終了,莫歎一口氣,墨雪緩緩起身,直視鬼刹,淡言道:“告訴我,我是誰?”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鬼刹一臉迷茫。

“我要知道,我究竟是誰?”墨雪的語氣不溫不火,卻寒冷之極,激的鬼刹都有些不像自己了,於是脫口道:“你!堂堂焰魔門豔刹堂堂主豔羅刹,你會不知道你是誰!”

“我真的不知道。”墨雪漠然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誰,我該是誰,該是殺人不眨眼的豔羅刹,人人唾棄的妖女,還是一個失去父皇母後,親眼看著亡國的……帝姬。”說到最後,那話簡直就是從墨雪的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無比深痛的恨意,染天而過,清晰的傳入鬼刹的耳朵裏。

“亡國……帝姬!”聞言,鬼刹聲音一顫,若不是隔著麵具,許他此刻臉上的神情一定異常複雜。“你都想起來了?”他這般說,就等於默認了一切。

墨雪頷首。

“以前的事,我什麽都不想再知道了,我現在唯一關心的隻是……你能告訴我嗎,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這才是她想問的,該問清楚的。記憶一直停留在四歲,所有的痛苦也是要從那一夜漫天紅光說起。所以,隻有回到那一刻,一切的謎團才能揭曉。

然而半晌過後,大殿上隻餘著寒風瑟瑟掃過,隔著冰冷的麵具,鬼刹神情莫測,無言以對,直到濃鬱的酒香有遠極近的傳來,也帶著那不溫不火的話語,貫穿鬼刹殿高聳的殿柱。“還是我來說吧。”不知何時,醉羅刹出現在殿外,身形瞬間移動,不到分秒便行至他二人之間。

醉羅刹原名醉八千,今年三十,他自幼就在焰魔門長大。“我在眾人之中年紀最長,有些話還由是我來說吧!”此刻,醉羅刹眼神專注,到不像平日裏迷迷糊糊的他。

“是一個女子……”終於,他緩緩開口,卻不料被鬼刹冷冷嗬斥住了,“住口,八千。”

“鬼刹,你就讓我說吧。”這是第一次,醉羅刹頂撞了鬼刹,然而他不後悔,因為他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他也不想墨雪永遠活在沒有記憶的深潭裏,與其這樣,還不如……“就算……就算我們現在不說,依豔妹妹的個性,終有一天她還是會查到的,與其……”與其由她自己查出來,還不如現在就說了。

聞言,墨雪似乎漸漸明白了,反問鬼刹道:“為什麽不能說?鬼刹!”

四目相視,雖然隔著麵具,但墨雪依舊能夠感覺到鬼刹臉上的神情,如此糾結於無奈,終了,他終於妥協了,放下一句話,“算了,說吧。”

“是。”得到應許,醉羅刹繼續說道。

“當年,是一個女子帶你來焰魔門的。”女子?墨雪冥想著,卻沒有任何印象。也難怪,那時她不過隻有四歲。“她手持一封沾滿鮮血的信,說是受這信主人之托來的,當時懷裏還抱著一臉驚恐,麵無血色的你。”醉羅刹緩緩說著,他清楚的記得當時的每一幕,和那張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臉。“後來鬼刹王便留下了你,那個女子卻消失了。”鬼刹王,即上一代的鬼刹,也是他們眾人的師傅。

“消失了?”

醉羅刹頷首。“是的,不過或許是和鬼刹王做了交易,為了保住你的性命。”

“那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不知道。”他默默地說,“不過我清楚的記得,自從你來了之後便沒說過一句話,也不笑,不哭,表情呆滯,像極個布娃娃,完全沒有喜怒哀樂。而且……你也不吃飯,侍女喂你吃什麽你就吐什麽,簡直就是在尋死。”在醉羅刹的記憶裏,四歲的墨雪像極了瀕臨死亡的瓷娃娃,脆弱到連讓上天都動容,“不過上天憐憫,讓我湊巧在溪邊救起一人。”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