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口風·驚豔

秦賞夕醒來已是中午時分。外麵早已風停雨休,太陽放晴。

剛睜開眼,便聽到耳旁一個女子道:“大公子,秦姑娘醒了。”

秦賞夕想起身,剛一動,頸後便傳來一陣刺痛。

謝雲起匆匆來至榻邊,坐在她身旁,單手扶住她,另一隻手幫她捏拿頸部。劇痛頓減。秦賞夕這才倚坐起來。

她剛剛坐定,頭腦便清醒過來,忙推開謝雲起的胳膊:“我要去洛府。”一邊說著,就要下床。

謝雲起按住她:“賞夕,我幫你救江姑娘。你就這樣去洛府,不過是送死!”

秦賞夕再次掙紮起身,孰料腦後劇痛又襲,疼的她閉了眼一陣抽氣。

謝雲起忙又幫她揉捏,眼裏含了歉意:“我是一時心急,出手重了些,你還好吧?”

秦賞夕戲謔道:“想不到謝雲起也會出手暗算人。不過算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

謝雲起鍥而不舍,繼續勸道:“你現在這樣子,即使去了,又能做什麽?你還是留在謝家休息,我先去會會洛老爺子,看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秦賞夕覺得這話有理,點頭道:“也對。我貿貿然去了,不一定能救出芷容。至少得先弄明白,洛家想將我怎麽樣了才算解恨!”

謝雲起幫她揉捏了好一會,秦賞夕這才不痛了。她抬頭打量四周情形:自己身在一張榻上,榻旁一架山水屏風,將臥榻與屋子隔了開。

謝雲起解釋道:“這是我的書房。”

秦賞夕微微點了下頭:“給你添麻煩了。”

謝雲起笑道:“你不必跟我這般客氣。”

許是看她不痛了,謝雲起便收了手,寬大的袍袖穩穩落在身側。

秦賞夕這才注意到,謝雲起總是如書生般著襴衫,隻是從不戴四方平定巾,僅以一條緞帶係住發尾。這副裝扮更顯得他儒雅清俊,氣質高華,雖是生意人,卻不見絲毫商賈氣息。

秦賞夕不禁道:“看不出你樣子斯文,功夫卻這麽好。從江上玄手中救出一個大活人,不容易吧?”

謝雲起微微一笑:“你莫非忘了我在太平村安插的眼線?袖袖和葉叔叔的墓碑距離太平村不遠。你昏迷後,我用輕功帶你離開。那幾個眼線及時趕到,拖住了江上玄。”

原來如此。秦賞夕心道:幸好有他在,否則自己此番定然十分狼狽。不知他若去洛家,會不會被人刁難?若讓他因為自己的事情被人刁難,她心裏如何過得去?

謝雲起早將她的心思看穿,再次微笑道:“你放心吧,洛家不敢把我怎樣的。”

他微微一笑盡顯清華,仿佛那個對著亡妻墓碑獨飲的寂寥身影,與他全無關係。

秦賞夕心下微微歎息,這男人明明滿心瘡痍,卻依然笑對眾生。世上有些人,竟能將自己藏的這樣深!

謝雲起又對她道:“我先行一步”又指指身旁那個模樣俏麗的綠衣丫鬟,“團素會照顧你的,你隻管在此安心休養便是。”

謝雲起剛走,團素便命人在書房內放了一澡盆熱水,並送來一套女子衣裙。

團素對秦賞夕畢恭畢敬道:“大公子臨走前交代奴婢,說姑娘昏迷中淋了雨,讓奴婢為姑娘準備熱水沐浴。”

這人倒是很細心。秦賞夕也覺得身上此刻黏糊糊的,頗不舒服,也不客氣,當下便讓人將屏風擋在澡盆前麵,自己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

沐浴更衣完畢,團素提了個食盒進來,並命人進來抬走了澡盆。

團素將書桌上的筆墨紙硯收走,將食盒中的茶點小菜一樣一樣擺到桌上,仍是語氣恭順:“大公子臨走時交代,這些都是姑娘愛吃的江南小吃,讓奴婢命廚房做一些送過來。大公子還說,家裏沒有北方的廚子,所以做不來西北美食,讓姑娘先將就些。”

秦賞夕看著團素一碟一碟的布菜,足足布了八道菜,每個碟子裏各一道賣相精致的美味。她忍不住笑道:“你家公子想撐死我啊?”

團素慌了神:“公子隻是交代,這些都是姑娘愛吃的,是奴婢自作主張做多了,姑娘……”

秦賞夕看她如此,忙道:“沒事沒事,這些都是我愛吃的,我很滿意你的安排。”

團素破顏而笑:“這就好…..…那姑娘快吃啊……啊,不是,奴婢說錯話了…..請姑娘慢用。”

能做謝雲起的近身丫鬟,團素的資曆想來不淺,服侍人時,斷不該如此言行失措。

秦賞夕甚是奇怪,打趣道:“團素,你怎麽這樣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團素聞言更加緊張:“姑娘,你是說團素服侍的不好嗎?”

“不不不”看人家小丫鬟一副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秦賞夕忙解釋,“你服侍的太好了,可我不習慣讓人服侍……你明白嗎?”

團素這才舒了一口氣,低聲解釋道:“奴婢之前是服侍夫人的,夫人生前待奴婢很好。大公子說,您是夫人的妹妹。奴婢就生怕服侍的不好。”

原來如此。聽她提及袖袖,秦賞夕心下黯然,不禁長長歎息。

團素忙不迭道歉:“奴婢太笨,不會說話,惹姑娘傷心了。”

秦賞夕擺擺手:“不關你的事。這都中午了,你不如坐下來跟我一起吃吧。”

“不不”團素忙擺手。

“坐吧”秦賞夕硬拉著她坐下,“你又不是我的丫鬟。”

團素雖然不安,但也著實歡喜,還真大著膽子夾了幾塊細點吃了。

秦賞夕心中記掛謝雲起和江芷容,因此毫無胃口,胡亂吃了幾口東西便放了筷子。

團素問道:“姑娘怎麽不吃了?”

“沒什麽,隻是忽然想出去走走。”秦賞夕隨意遮掩了過去。在沒搞清楚團素是不是謝雲起的心腹之前,她覺得自己最好什麽都別告訴團素。怕團素又問她,她便先發製人問團素道:“我來這裏好一會了,還沒拜見主人呢。不知謝老爺何在?身為晚輩,又是客人,我理當拜會他老人家。”

團素聞言回道:“我家老爺身體一直不好,一年前病情突然加劇,好轉後就閉門謝客,在采楓園休養,除了兩個近身服侍的小廝,其餘人一概不見。大公子臨走時還說了,姑娘若是煩悶,就到園子裏逛逛。除了采楓園,姑娘哪裏都去得。”

秦賞夕聞言點點頭,既然人家閉門謝客,謝雲起又撂下明話,她也就不便打擾了。

團素又道:“我家二公子外出遊曆,至今未歸,也不知他什麽時候回來。姑娘如今隻能見得一個謝家的主子,就是大公子。”

秦賞夕本就討厭虛禮,隻是出於禮數才想見見謝家其他主人,聽團素這麽說,正好遂了自己心意。謝雲起對她的恩,她有機會自當報答,不是行這些個虛禮就能作數的。

既無人可拜,秦賞夕便獨自走在謝家花園內散心,借以驅散心內愁煩。

花園內一派桃紅柳綠,隻是一場風雨,桃花落了滿地,一幹下人忙著打掃院子。

秦賞夕在園中走過,並無人上前質問她是何人。打掃園子的男男女女,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似乎想將她看個清楚,又怕被人發現,於是那些眼珠子便有些躲躲閃閃,翻上來又垂下去。

秦賞夕心道,莫非這些人都知道她就是“席尚”?否則怎會如此看她?

她無意理會這些,繼續閑逛。不知不覺步入園中一處石橋,走在橋上,眼角餘光可以掃到河麵上的倒影。她鵝黃的衫子,新綠的長裙,身形迤邐嫋娜,頭上發髻鬆鬆挽救,隻插了一支銀簪子,再配上西北女子少見的白皙容顏,真是活脫脫一個江南女子。

秦賞夕忍不住轉過臉,正對著河麵照了照自己的形容。書房裏沒有鏡子,她此刻方才看到自己是何模樣。這一照才發現,這衣服質地穿著雖舒服,上身後看起來竟如此別扭。

“撲嗒”,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打散了水中倒影。

身後傳來戲謔但毫無惡意的男子聲音:“這是哪個愛臭美的姑娘啊,我偏不讓她看清自己的模樣。”

秦賞夕聞言回過頭,看到橋頭站了一個朗眉星目,白衣勝雪的年輕男子。那男子全身不見任何配飾,但卻難掩天生一股高華之氣,偏偏他一身高華氣度中,又有著自然而然的平易近人之感,讓人一看便很想接近他。